兩個人的商談出乎意料的順利,很快就達成協議和共識。也許是清逸超乎尋常的成熟言論和新穎前衛的商業理念征服了威爾金,這位曾經叱吒商場的中年外國人對清逸表現出了很大程度的尊重和善意,兩個人可以說相談甚歡。
清逸前往美國的行程非常緊,前後共一週的時間,除了約見威爾金之外,還和其他的幾家集團的高級經理人分別秘密的接觸過,商談各公司的發展事宜,可以說是馬不停蹄。
緊鑼密鼓的安排之下,清逸還是按期完成了工作任務,在週末晚上乘坐飛機趕回了S市,而這個時候,英語大賽也已經落下了帷幕。
翌日。
Sensation俱樂部,專用套房,清逸的秘密居所之一。
鋼琴悠揚的旋律暫消,檀香冉冉,一壺清茶,兩盤素點,旁邊的棋盤上黑白分明,只待人執子佈局,打開戰端。
清逸一襲煙色長裙,腰絛漫綰,長髮披散,正專注的坐在座位上看棋。
“沒有對手,豈不寂寞,東方小姐?”紅木雕花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華亮服飾、俊美無暇的諾蘭公子造訪。
白子已被清逸捏在修長白皙的指尖,“對手不是來了麼?”
“東方小姐謬讚了,諾蘭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您的對手。”諾蘭從容恭敬地就坐,卻沒有任何拘謹的痕跡,徑自執黑子落子,鎮定之餘可見深厚的棋藝。
“您今天前來,想必是有什麼事情吧。”白子輕落,未見疾緩。但她的語氣肯定,但不似在詢問。
諾蘭揚脣淺笑,“難道就不能是單純的來拜訪你嗎?”
清逸垂瞼,執一枚圓潤的棋子子,久未擱下,而諾蘭也不催促,靜然以待。
沉默持續了良久,聽見清逸溫和寂靜的嗓音,“當然可以,只是您並不像是一個多麼有閒情逸致的人。”
諾蘭聞言脣角的笑容將加深,“諾蘭今天冒昧來訪,的卻是有事情。東方小姐,我家少爺希望能和您見一面,不知道您近期有沒有時間。”
“近期?我倒是不算忙。”清逸黑眸依然盯着那棋盤上的黑白世界,“見一面當然不是什麼問題,選好時間和地點通知我就可以了,我會準時赴約的。”
“我們少爺說,如果您時間允許,今天晚上八點在碧水山莊見面,您看可以嗎?”諾蘭收起笑容,嚴肅而恭敬的道。
清逸微笑,“沒問題,不過,他其實可以電話聯絡我,用不着讓您專程跑一趟。”
“東方小姐,恕我直言,您對於少爺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諾蘭認真地看向她,“如果是面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想少爺絕對不會如此用心,這一點想必您也知道。”
清逸這一次沒有出聲。因爲諾蘭說得就是事實,凡森此人,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這世界上能讓他甘願屈尊降貴的人確實不多見,想來,她是應該感到榮幸之至的。但是事實上,他們幾乎還算不上熟悉,至少清逸是這麼覺得的。
須臾,清逸玩笑般的開口,“我感覺受寵若驚呢。”
諾蘭也笑了,“那麼,我這就回去向少爺彙報了,晚上我會準時來接您。”然後轉身出了華麗的套房。
諾蘭剛剛出去,白朗之就推門進來了,他的手上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和資料,目測不少於50份。
清逸隨意的掃了一眼,峨眉立即皺了起來,心中暗歎一聲。積攢了整整半個月的工作量,的確是不少,幸好這裡還只有最重要的那很少一部分待批的文件,否則,她保不準就要被淹沒在這些文件和工作裡了。
約定的地方,在城北的一家五星級酒樓,名叫碧水山莊,這家餐廳規模很大,有好幾個國家的特色料理,他們選擇的是日本料理。這家酒樓的日本料理在S市很出名,但今天人卻不是很多,環境很安靜清雅,品位不俗。
諾蘭帶她進去,輕輕拉開一扇精美的紙門。
包間裡早有人在,聽到動靜那人立即轉身。白色的立領休閒襯衣,黑色的長褲,幾縷黑色的髮絲輕輕落在他的眉眼間。燈光下,他眉目清明冶豔,帶着一種幾近致命的豔色,隨意的一眼看過去,就能讓人失魂落魄。
淡金色的陽光從一側的窗外射進來,房間裡一半明亮,一般稍暗,而男孩兒,正恰好在那交接的線上,一半明媚,一本深邃。
不是凡森是誰?
那畫面,如同一幅絕色的濃墨山水畫一般印在清逸的眼底,此後再也無法抹去。
清逸心頭“突”地輕輕一跳,就停在了門口。
她沒想到,這人隨意地一出場,對她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這是很危險的徵兆。
幾乎是靠一種感應,一直閉着眼睛的凡森緩緩的睜開眼睛,視線落到了門口,那抹角度,那種目光,他似乎已經做了很多次。
見到門口那道纖細而玲瓏的身影的瞬間,狹長清睿的鳳眸微不可查的閃過一道光芒,閉合的脣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卻讓他臉上牽出的笑容好看的有些過分,精緻立體的五官一下子變得似真似幻,奪人心魄的美麗。
清逸心嘆,那流傳千古的水墨畫中絕世華彩的男子也比不過如此仙人之姿吧!
凡森站起身,淡淡一笑,“來了。”
清逸於是也不由微笑,“我,沒有遲到吧?”
凡森微微挑了挑眉,“遲到了接受懲罰嗎?”
清逸依舊微笑,卻沒有接話,只是脫鞋踩上了榻榻米。這個話題很有風險,她只能以沉默作爲迴避。
凡森斟茶給她,“路上堵嗎?”
清逸低頭喝一口:“還好。”
畢竟這個時候的S市還遠遠不如二十年之後的發展水平,像轎車這樣的代步工具也並不如後世那樣常見。因此,像堵車這樣的事情並不常見,除非是上班高峰期,但這個時間段顯然不是。
清逸見對方沒有開門見山的意思,不由得又擡眼看過去。只見凡森身着一件深色風衣,前襟半敞,左手以一個優雅異常的姿勢握着茶杯,喝茶的動作穩慢,高貴中透出無言的貴氣,一眼不看過去就像是在欣賞一幅畫作。他的身形修長俊挺,比例實屬上乘,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那份與衆不同的卓然氣質中竟然還透着某種隱隱的熟悉,簡直令人無法抗拒。
清逸突然間感到有些微妙的緊張。她坐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因爲太過專注,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剛剛想要說的是什麼。
這個人在她面前正在放肆的釋放着自己的誘惑氣息,簡單卻不失雅緻的着裝,一如既往的慵懶又優越的姿態,以及那點熟悉又惑人心神的笑容,統統都讓清逸感到情緒不受自己控制。
而其實,似乎他越舒服,她就越不自在。這幾乎已經成了兩人相識的定律,一直沒有變過。她明明是一個心理年齡超過三十歲的女性,況且也不是智商低的蠢人,但是奈何在他面前,她總是處於被動,這實在是令她匪夷所思,但是又無計可施。
而他也只是在微微歪着頭瞧着她,似乎並不打算開口。面前這個人總是有這樣的本事,只是用他那種獨到的眼神看着你,你便能感覺到自己無所遁形。
室內的的暖氣並不缺乏,清逸卻徹底回過神來,驀然間心底涌起了一陣強烈的涼意,甚至打了個冷戰。她唯一慶幸她早已練就了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足以模糊他對她真實情緒的判斷。
清逸淡下笑容,鄭重地開口,“您約我出來,想必是有什麼事情要談吧。”
他沒回答,只是垂着睫毛,用那種專屬的慢條斯理的眼神細細地看着她,彷彿在揣測她剛剛那一瞬間情緒的變化。
清逸的情緒暗暗的緊繃起來,但臉上卻還在保持着萬年不變的淡定自然,“有什麼話,您請說吧。”
依舊沒有反應,甚至面上微笑溫潤的表情也半點沒變。
清逸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擰起眉毛,也不再出聲了。空氣裡即刻醞釀出一種淡淡的微妙異常的氣氛,很是耐人尋味。
良久,凡森終於微微笑了一下,這一笑卻是眉舒目展,耀人眼目。然後他問她,“只能是有事纔可以約你嗎?我以爲我們算是朋友。”
清逸揚起下巴,眉眼認真而深邃,“我也並沒有否認我們是朋友,只是……或許,我們還不是很熟。”
“那要怎麼樣纔算是熟悉呢?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與相識的時間並不是成正比的,你同意我的觀點嗎?”凡森毫不退縮的問道,他頓了頓又說,“確切地說,我們相識總共六十一天了,時間或許不如你想象的那麼長,但是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緣分並不一般嗎?”
清逸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的確,正如凡森所言,他們之間的緣分確實好像是非同尋常,這不是指兩個人的相遇有多麼出人意料或者特別,而是指兩個人之間自然而然的相處和默契,很多時候,就算是一方的一點點細小的變化,也逃不過另一個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