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課我沒有去,並不是我不給化學老師和歷史老師面子,而是我生病了。
如果是普通的感冒,人們可能只是感到不適,咳嗽幾聲,流流鼻涕而已,我很不幸,感冒這種小病沒有光顧我,我發燒了。
發燒從醫學角度上說,是一種比感冒嚴重的疾病,患者往往額頭熱烘烘的,身子卻冷的厲害,人感覺到又熱又冷,渾身不極不舒服。感冒很常見,發燒比較少見一點,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有過類似的經歷,吃藥不管用,打針也沒什麼用,輸液只抵了幾天,最後是在我苦苦熬了二十多天,我母親請來了一個類似“神婆”的女人,用土法給我治好的,那段天天喝老樹皮熬成黑水的日子,我一直記得很清楚。
我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回出現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今天是一個不幸的日子,要怪只能怪一切都是天意使然,老天在考驗我呢。
中午的時候,我回寢室躺了一會兒,本以爲十分興奮的我是睡不着的,沒想到可能是用腦過度,想事情太多,我竟然睡了過去。穿着衣服,我沒有蓋上被子,等我醒來,感到全身無力的時候,已經晚了……
中午,寢室裡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都在教室裡,一部分是在學習,另外一部分,他們不回寢室,趴在書桌上睡覺,擁擠的寢室並一定比教室裡更讓人舒服。
我站了起來,頭有些暈,雙腿有些顫抖,偌大的寢室裡除了我,再沒有一個人影,如果不是上課時候的鈴聲,估計我還在睡夢中,我的人緣竟然不好到了這種地步,在這裡也混了幾個月了,一個班的同學大多都認識,也沒有人來叫我起來?
我突然響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一般這個時候,宿舍門是上鎖着的,除了寢室管理員和我們的寢室長班長,其他人都沒有鑰匙,我現在是不是被鎖在裡面呢?
來到門口,我拉了拉鐵門,鐵門紋絲不動,我嘆了口氣,轉身來到窗戶旁邊。
我們這一屆,待遇很不好,由於人數過多,我們高一的時候換過三次宿舍,剛開始的時候大家住在一個危房裡面,過了不久,學校的這個危房拆除了,在危房的位置上建起了一間很大的廁所,我們沒地方住了,轉移到了教學樓低層最左邊的一間大教室裡,壘上幾摞磚頭,上面平鋪上木板,這就是我們的牀,大家是通鋪,每個人站的位置,只比火車上的硬臥寬一點點,我們的新宿舍樓,正在施工當中,等我們入住,已經是下一學期的事情了。
打開窗戶,透過幾根粗粗的鐵條,我向窗外看去,希望發現一些路過的人,給我帶個話,本來我可以一直睡下去,等到放學,可是我知道我的病情是不能耽誤的,時間越久發燒就越難治療,現在我只是初犯,可能吃一兩片退燒藥就好了,如果我熬到晚上,恐怕就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問題。
過了不久,一個老師模樣的成年男子從我眼前走過,這個人我腦海裡稍微有些印象,他沒教過我課,我也不知道他姓什麼。
“老師,你停一下。”不知道他的姓名,我沒法在老師面兩個字前加上姓的修飾語,只是我一向覺得,只說這兩個字的稱謂缺乏對老師的尊敬,可是現在除了老師,我並沒有其他人選。
話一出口,我有些吃驚,這麼沙啞的聲音是我發出來的嗎?我自己都幾乎聽不出來了,爲了讓老師明白我的意思,我又重複了一遍。
他停下腳步,問道:“同學,有什麼事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師,我被鎖在寢室裡了,你能不能幫我點忙?”
他笑了笑,點點頭,道:“好吧,你是哪班的學生啊。”
“高一一班的,我們班在二樓的左邊,麻煩你去叫一下我們的班長,讓他給我開門!”我捏着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清楚一些。
“嗯,你稍等一會兒,我這就上去。”男老師答應了。
“謝謝你了,老師。”這句話還是要的,這樣最少可以讓幫助人者感到舒服一些。
大約過了五分鐘,我們班長下來了,幫我傳話的老師沒有出現,我是一個小小的學生,他又不是我的班主任,這麼快傳完話已經很難得了。
班長看到我站在窗邊,笑道:“張浩,你今天好省心啊,少上了快一節課了吧。”
現任的這個班長叫黃偉峰,長的高大帥氣,有模有樣,學習還不錯,交際能力很強,在高一大家都不熟悉的情況下,班主任直接任命他當班長,他自然是有些手段的。
“唉,偉峰,你別說了,我可慘了,現在你快把我放出去吧。”說實話,以前我們沒什麼深交,兩人最多是見面打個招呼而已,關係一般,現在我突然覺得,和他搞好關係是必要的,我以前的學生生活全是呆子式的,個性有些封閉,和性格外向的人交往一些,也算是鍛鍊鍛鍊自己的能力吧。
頭雖然暈乎乎的,可是我的腦袋是清醒的。
他顯然對我的這個稱呼有些奇怪,一般關係的人,稱呼別人,都是全稱姓名命,只有最要好的朋友,才把姓省去,直接叫名的,我和他的關係顯然沒到這種程度。
說話間,班長打開了宿舍門,他看了看我的臉色,有些關心道:“張浩,你生病了?”
我苦笑一聲,“今天真倒黴啊,不知怎麼發燒了,有些不舒服,又睡過頭,真是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要不我幫你請個假?”黃偉峰說道。
這就是好朋友和一般同學的關係了,如果下來的是張長海,他說的話應該是:“我陪你去買點藥吧。”
班主任的辦公室就在我們寢室上面,走上去,兩分鐘不到,這個人情倒是算了,我自己又不是辦不到,“不用了,我沒事,你快上課去吧,耽誤了你明天的考試,我可吃罪不起。”
“那我可先走了。”黃偉峰笑着說道。
“偉峰,寢室的鑰匙你留給我吧,下午的課我就不去了,待會我買幾顆藥,回來睡一會兒,估計病就好了。”
他把鑰匙留給了我,又說了幾句安慰我的話,回去上課了。
鎖上門,我上了二樓,有病的感覺真的很不好,這個世界在我眼裡都變了樣子。
辦公室的門半開着,我敲了敲門。
“請進。”一個女人說道,這個聲音似乎不是我們的班主任。
推開門進去,看了看,辦公室裡有三個老師,一個男老師一邊抽菸一邊看書,兩個女老師正在聊天,其中一個我覺得有些熟悉。
“請問楊紅霞楊老師在嗎?”我們學校管理很嚴,不僅對學生,老師也一樣,上下班要簽到簽退的,雖然下午沒有楊老師的課,她又不在這裡,但是我想她應該下午來的,班主任是全勤,很辛苦的。
“她有事出去了,你待會再過來吧。”男老師放下手中的菸捲,隨口答道。
我略微有些失望,班主任不在,我該向誰請假呢?
“張浩,你過來。”那個我有些眼熟的女老師喊了我的名字。
就在那一瞬間,我知道了她的身份,這個胖乎乎的女人是我的數學老師,教過我一年數學,真該死,我連她都記不請了,現在的問題是,她姓什麼?
小步挪過去後,我規規矩矩地叫了聲:“老師。”
“張浩,這幾次的作業你可不太認真啊。”她從辦公桌上翻出我的作業本,翻開幾處,指指點點地對我說道。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你解題的思路是對的,但是小的地方算錯的太多,有些簡單的運算錯誤,是應該避免的。”
“我會改正的,何老師,這些題目回去後我再做一邊,這些錯誤我保證不犯了。”眼角掃過老師的辦公桌,我終於知道了我們數學老師的名字……何黎苗。
“嗯,這樣就好。”老師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在我們老師眼裡,我還算一個可造之才,考高中的時候我的成績超出錄取分數線二十多分,在班裡能排上二十名左右,我的作業,和其他人相比,還算不錯。只是不知道期中考試之後,老師對我是什麼樣子。
“張浩,你找楊老師有什麼事啊。”數學老師問道。
“何老師,我是來請假的,今天中午我發燒了,下午的課我上不了了。”
“發燒?你怎麼不早說?過來,讓我來看看。”何老師一把拉過我,把手掌放在我頭上,“嗯,真的很熱。”數學老師說道。
“下午的課你就不要上了,回去吃點藥,好好睡上一覺,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楊老師過來,我把你的情況說一下。”
“謝謝你了,何老師。”我急忙挺直了腰板。
剛想走,我突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妥,還是寫張請假條吧,公事公辦,省得以後爲這件事扣我的紀律分。
“何老師,我能用用你這裡的紙筆嗎?”我身上並沒有帶這些東西。
數學老師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她不明白我要紙筆有什麼用,她可能有些犯迷糊。
“我想寫張請假條。”我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想了想,何老師遞給我一張白紙和一隻鋼筆,我好長時間沒用過鋼筆了,在不久的將來,鋼筆幾乎被水芯筆給淘汰了,只有在高中的時候,我用的是鋼筆。
“請把這張紙條給我們班主任,何老師,麻煩你了。”現在的我禮貌極了。
何老師收下了紙條,催我道:“你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可要好好考。”
在學校的醫療室裡,醫生給我打了一針,又賣給我四五小包退燒藥,花了我幾塊錢,我回到寢室,矇頭大睡起來。
“喂,小浩,醒醒?”有人推了推我。
天色已晚,寢室裡有些黑,我睜開眼睛,張長海做在我的牀頭,“長海,什麼事?”
“病了?”他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嗯……”我有氣無力回答道。
“去看醫生了沒有?醫生怎麼說的?”
“看過了,醫生讓我好好休息。”
“唉,你今天真倒黴,還沒有吃飯吧?”
我點了點頭,現在的這個樣子,我胃裡難受的很,哪裡還吃的下去,沒把中午吃的麪條吐出來就不錯了。
“你等一會兒,我給你買點吃的去。”
我叫住就要往外走的張長海道:“長海,不用了,我一點也吃不下去。”
“那怎麼行?現在不餓,等到了晚上,就有的你受了,人的一天三餐,總是要吃的。”
我沒拉住他,他去給我買吃的東西去了,我的心裡很有些感動,我是有些朋友的。
過了十幾分鍾,張長海跑了回來,他給我買了兩塊麪包,三四個包子,還提了一水瓶開水。
“現在吃不了的話,等餓了再吃。”我的朋友對我說道。
“謝謝。”我的眼睛溼韻了。
“咱們哥們之間,還用說這些話,太客氣了。”
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握了握手,兩人都感覺到,我們是真的朋友。
“快上課了,我去上晚自習了,你一個人好好睡一會兒吧。”張長海說道。
目送他出了門,我收回了遠去的眼神,靜靜地看着天花板發呆,張長海,我高一的同學,高二時分班的時候不在一起了,不過我們還是很要好,一直到我們各自考上了大學,甚至工作以後,我們天南海北,依然保持着聯繫,這在我衆多失去聯繫的同學之中,是很見的事情。
“重生”的第一天,就着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