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琿無奈道:“你不用透露具體細節,我就是關心一下你的工作嘛!”
唐軼鬆了口氣,道:“哦,暫時還沒有。”
說完又沉默了。
昨晚開了案情分析會,鍾聞那邊的驗屍的結論是死者喝了摻有氰、化物的礦泉水後中毒身亡。
死者名叫譚笑鴻,21歲,市醫科大學醫學系大二學生。據他同學介紹,他平時爲人隨和,性格爽朗,家裡條件寬裕,對同學都很大方,所以和班裡的同學關係很好,也沒聽說與人結過什麼怨。
目前警方正在調查氰、化物來源,因此唐軼他們還在等待調查結果。只是既然死者是醫科大學的學生,那麼藥品極有可能是來自於學校的實驗室。
對死者室友的調查也還沒有什麼結果,同寢室的三個人都說與他關係不錯。
當天,宿舍的其他三個人都去參加了系裡舉辦的一個講座,只有譚笑鴻因爲和人約好打籃球,沒有出席。
打完籃球后,譚笑鴻徑直回了宿舍,喝下了有毒的礦泉水中毒身亡,這從他身上仍穿着的籃球服可以看出來。
現場找到的小半瓶打翻的礦泉水裡被檢測出氰、化物,但瓶子上只有死者的指紋,瓶蓋上有針頭刺進後留下的針眼,但現場沒有找到注射器。
開完會後,趙寒山很是氣憤:“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把性命當回事,又不是殺父殺母的大仇,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唐軼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眼睜睜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猝然而逝,留下無盡的悲傷給活着的人慢慢體味。當初唐軼不想當警察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願在自己的人生中添加太多人性的黑暗與悲哀。
他過得並不快樂,不想更加不快樂,也不願在見證過無盡的仇恨和死亡過後變得麻木,他在心底仍舊期盼着自己能夠盡情地愛上一個人,然後讓這一生充滿溫暖與幸福。
想到這些,唐軼的心情有些低落,見唐琿和陸白聊得熱火朝天,自己插不起進去話,就只能獨自喝着悶酒,偶爾在唐琿提到他時迴應幾個字。
兩個小時的飯局下來,算上唐琿後來又叫來的兩瓶紅酒,唐軼竟是獨自一人喝了一瓶多。
因此飯局結束時,唐軼已經臉頰通紅,開始雙眼迷離對着另外兩個目瞪口呆的人傻笑了。
唐琿拿起手機給唐軼拍了一張,哈哈大笑道:“還說不能喝酒呢,哈哈哈哈,第一次看見唐軼喝醉,一定要好好保存下來,當做紀念。”
唐軼渾然不覺,眼前晃動着兩個模糊的人影,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一隻手,嘴裡念道:“陸白,陸白……”
唐琿意味深長地看了陸白一眼,奸笑道:“你們兩個,比我想象的還熟嘛。看不出來啊,唐軼一喝醉就恢復了好色的真面目了,哈哈哈。”
陸白無奈道:“還是先送他回去吧。”
誰知唐軼聽見他的聲音,整個人猛撲上來,雙手環住陸白的脖子,掛在他身上,臉不停地在他脖子間蹭着,嘴裡時不時嘿嘿笑兩聲。
陸白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反應,本想把唐軼的手掰開,卻不知他哪兒那麼大的力氣,竟一時掙脫不開。
唐軼腳步虛浮,腳下一滑,整個人就要癱坐下去,陸白趕緊摟住他的腰把他扶了起來,求助地望向唐琿。
唐琿笑得直打跌,眼淚都快出來了,才走上前扶住唐軼的肩膀,一邊好生勸慰道:“好了好了,我們回家,明天再去看你的陸白。”
話音剛落,她口袋裡的手機就響起來。
接通電話之後,唐琿臉色明顯有些不悅;“主編,我今天可是請了假的。”
但在電話裡爭執了幾句之後,她還是妥協道:“好了,我這就過來。”
說完歉意地看着陸白道:“不好意思啊,報社那邊有點事情需要我過去,我哥就只能交給你了。”
陸白一邊盡力躲避着唐軼那隻在懷裡亂拱的頭,一邊道:“沒事兒,你先走吧。”
唐琿急忙稱謝,抓起挎包就要走,陸白忽然想起一件事,大聲追問道:“你哥住哪兒?”
唐琿一路小跑一邊揮手道:“我也不知道,你問他吧。”
陸白低頭看看仍不安分的唐軼,等再要問唐琿的時候,早已看不見她的身影。
陸白嘆了口氣,把唐軼的一隻胳膊架到肩膀上,扶着他往外走,唐軼卻又抱住他,腦袋埋在他胸前不動了。
就在陸白以爲他睡着了的時候,突然聽見悶悶的聲音傳來:“陸白,你知道嗎?”
聲音停頓了一會兒,懷裡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哽咽道:“我喜歡你。”
腦子轟然炸響,心臟也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像個第一次接受表白的青少年似的。
陸白很不喜歡自己的反應,但卻控制不住,雙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幾乎要失去力氣。
懷裡的人毫無察覺,自顧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也許是因爲那天在醫院,只有你看見了我,只有你……”
他的話說得很流暢,甚至連思維都很清晰,完全不像一個酒醉的人。
陸白忘記了動作,整個人僵硬地站在那兒,喉嚨因爲緊張而發乾,好一會兒,當他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喊道:“唐軼?”
懷裡的人卻沒了動靜,不一會兒便傳來平緩的呼吸聲,他睡着了。
陸白未曾察覺到,自己的手緊緊揪住了唐軼的襯衣,直到揪得發皺變形,他的雙眼變得空洞無神,好一會兒才道:“看來,是我犯了錯。”
然而這個錯誤暫時無法停止,猶豫了許久,陸白最終沒有打電話給唐軼的同事,而是把他扶上車,往城南駛去。
進了小區,上了樓,到家門前的時候陸白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喘着粗氣費力地開了門,扶着唐軼到臥室躺下,又幫他解了衣服釦子,讓他側躺着,放了垃圾桶在旁邊防止他嘔吐之後,陸白才得以坐在沙發上,讓腦子慢慢靜下來。
橘黃的燈光在唐軼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五官輪廓變得模糊起來,但陸白看得出來,他睡得很安心。
他不明白是什麼讓唐軼如此信任自己,甚至是喜歡上自己。
以前他也曾想過,等以後事業穩定之後也許會找個女朋友然後結婚,可是後來,他就徹底把戀愛結婚這一項從自己的人生中刪去。
唐軼的出現,是個意外。
陸白不在乎他是男是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沒什麼區別。無論是他還是她,情感是一樣的。
唯一的問題是,陸白無法接受這份感情。
或許可以等到明天一早起來,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他喝醉了,不會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只要自己裝作不知道,以他的性格,也只會把這份感情深埋心底。從明天過後就遠離他,不再和他的人生有任何交集。直到有一天,時間將這份感情淡化,抹去。
從此,他的人生裡不會再有陸白這個人。
這也許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陸白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無情地拒絕他,讓他死了這份心。可是,他想起唐軼表白時帶着哽咽的聲音,想起自己當時爲之顫抖的心時,就頓時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只是,陸白沒有察覺到,自始至終,自己並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他,喜不喜歡唐軼。
第二天早上,唐軼是在白米粥的香味中醒過來的。
這是一個秋末初冬的晴朗天氣,帶着殘存溫度的陽光依然刺眼,在室內灑下一片明晃晃的金色。
唐軼只覺得腦袋發暈,宿醉帶來的頭疼像一把小錘子不停地擊打着頭部。
他坐起來,閉着眼睛撐着腦袋緩了好一會兒才掀開被子準備下牀。
牀頭櫃上放着一杯水,唐軼正口乾舌燥,拿起來喝了一口,溫度恰好,帶着淡淡的甜味和蜂蜜的香氣。
牀前擺着一雙拖鞋,唐軼穿上鞋,端着水杯沿着飯香搖搖晃晃往廚房而去。
走到廚房門口,他看見裡面有一個人影晃動,但大腦像一架生鏽的機器一樣遲緩地轉動着,直到裡面的人發出聲音:“起來了?先吃飯吧。”
是個男人的聲音!自己的房間裡怎麼會有另一個男人!!
唐軼猛地清醒過來,回想起昨晚和唐琿、陸白一起吃飯,席間確實是喝了不少酒,再之後的事就完全不記得了,難道是自己酒後……
他張着嘴巴呆立在原地,廚房裡的人走了出來。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唐軼腦子裡還在咯吱咯吱艱難轉動的機器戛然而止,隨後突然短路燃起火花,最後蹦的一聲炸裂。
“陸、陸、陸……白?”他結結巴巴地說着,聲音帶着沒有底氣的顫抖:“你怎麼……會在……”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
唐軼扭頭環顧四周,發現一切都那麼陌生,廚房裡過分乾淨,客廳裡沙發的顏色和位置都不對,茶几不是木頭的,窗簾也不是灰色的。
在驚慌失措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倉皇四顧之後,唐軼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不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