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同購
陸鴻跟在女子身邊,忍不住心中一陣一陣的氣惱,低吼道:“你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跟哪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男人有什麼話好說的?你不知道嗎,連尚同家裡的負責養冰蠶的龍先生都說他厲害。你倒好,還跟他定什麼賭約?你乾脆現在就離開金川得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總之陸鴻的火氣是越來越大,根本不在意大街上的人對他們指指點點。
“又不是沒有男人給你依靠,你一個女人家非跟男人鬥什麼?還跟着那男人去喝茶?還坐在那人來人往的大堂裡?”
嶽箏被他的話氣得簡直想要讓蜂兒出來把他蟄成個啞巴,卻又怒極反笑道:“哦,照你這麼說,我該跟那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男人,躲到人們看不見的房間裡去說了。”
“你……”陸鴻一下子怒火更盛,但看着眼前女人的神情,想起剛纔自己的失態,不禁搖頭輕笑道:“你真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嶽箏看着他,像看着腦子有病的人一樣。剛剛還是炮仗,馬上就熄火?
見她還一直朝前走,陸鴻趕上拉住她問道:“你這是還要去哪裡?”
“你說話就說話,別拉拉扯扯的。”嶽箏一用力便把他甩開,又沒好氣道:“我家裡的菜吃完了,要去買菜,難道這也得跟陸大將軍請示?”
其實對陸鴻,她早就沒了當初才重生那會兒的憤憤不平了。
不料陸鴻一聽她此話,一本正經道:“請示一下也不算多事,本將也得關心一下民衆生活。我正好沒事,陪你一塊去了。”
不知怎麼的,後面一句話順口就說了出來。
陸鴻隱隱感覺到,他完了。
嶽箏驚異地轉頭看他,“你真這麼閒嗎?”
陸鴻挽着雙臂,斜視了她一眼:“怎麼是閒?菜價我可一直關心着呢。”大步兩下子就超過了嶽箏,走在她的前面。
嶽箏不禁暗自嘀咕,真是怪人,臉變得也太快了!
正這麼想着,那個離她兩步多遠的男人,又開始了教訓她:“我看你得買個懂規矩的嬤嬤,教教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像上次,去做客呢怎麼就跑人家廚房做飯去了?你以爲人家會因爲你的好廚藝,就高看你一眼?相反,只會讓人看不起。什麼是貴族?就是好多事你都會做,就是在那閒瞪眼,看着別人做來,這纔是得所。”
“真想不明白,曲兒跟着你這麼大,怎麼變得那麼懂事的?”陸鴻說着,回頭看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嶽箏回瞪他一眼,反問道:“你這是變身老嬤嬤了,這麼囉囉嗦嗦的。”
陸鴻嘆了一口氣,又說她道:“嫌我囉嗦,我說的這些話你最好記住。不然……”說着聲音又變得悶悶的,“以後有你被人嘲笑的時候!”
……
到了菜市場上,陸鴻卻又變了另一個樣子,連嶽箏都能感覺到他那從心底向外散發的雀躍。他好像一下子成了一個小孩子,會跟嶽箏說這個這個都是我喜歡吃的,買些;好像一下子又成了穩重體貼的人,會主動接過買來的蔬菜,自己提着。
走到魚販子攤前,陸鴻停了下來,叫住繼續往前走的嶽箏:“等等,買條魚。”
人聲嘈雜的菜市場上,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讓嶽箏的心中狠狠地一撞。這樣的對話,多麼熟悉。以前的時候,她偶爾一次跟着父親去菜市上買菜,不止一次見過這種場景,丈夫在後面喊住只顧往前走的妻子:“等等,再買點某某。”
那個時候的她,就特別喜歡這種溫馨。她覺得,會關心家中菜餚的丈夫,一定是極體貼的,也會幻想,自己以後跟着夫君到菜市,會不會也是這樣被他拉住他看上的什麼東西。
嶽箏看着那個兩手提滿了蔬菜,半蹲着在那水盆裡條魚的男人的側影。他穿的很正式,很華貴,與這骯髒的菜市,一點都不協調。但是他身上的氣息,卻又是那麼生活。
“這兩條,稱一下。”陸鴻挑了兩條肥肥的鮎魚,一轉頭就看見她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發呆。
一下,兩下……
陸鴻突然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爲了掩飾,忙站起身,語氣不怎好道:“傻站在那裡做什麼呢?”
嶽箏回神。
見小販已經把魚稱好,忙上前道:“買什麼魚呢,我可不會做。”
陸鴻氣定神閒道:“我會!”
小販娘子見此連忙笑着道:“這位夫人真是好福氣,嫁了這麼好的一個夫君。回家就等着吃魚便好了,若是你們可以等會兒,讓我家那口子把這魚給你們擇好怎麼樣?”
陸鴻心情很好,滿面笑容地擺了擺手:“不必了,回家了我自己處理就成。”又笑看着嶽箏道:“還不快點付錢?”
小販一邊把兩條串起的魚遞給陸鴻,一邊朝嶽箏這方向道:“夫人,總共九十八文錢。”
小販娘子還在說:“你們這對夫妻,真是讓人羨慕。看公子這麼富貴的人,還能親自陪着娘子來菜市……”
嶽箏連忙把錢遞給說個不停的女人,轉身前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然後在張口結舌的小販娘子的注視下,陸鴻一臉黑雲地跟上嶽箏,“你有必要對每個誤會的人都這麼解釋一下嗎?”
從進來買菜,他們兩個幾乎被所有的攤主都誤認爲夫妻兩。
嶽箏也都會笑着跟誤會的人說,他們不是夫妻。
可是這一次,卻是陸鴻被誤認而心情最好的一次,不料這個女人還是死心眼地跟人家說明白!
嶽箏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道:“不應該解釋清楚嗎?”
陸鴻心中一陣慪氣,簡直是個死心眼同時又缺心眼同時又愛慕虛榮的女人!
兩人一路再無話的出了菜市。
走了一段,嶽箏道:“東西給我吧,你不回家嗎?”
陸鴻還沒平息下來的怒氣又上來了,卻強笑着問道:“我跟你菜市轉了這快一個時辰了,連頓飯都不讓我吃?你不是不會做魚嗎?”
嶽箏反問道:“你不是說做菜掉面子,我怎麼敢讓你去做魚?”
陸鴻忍不住氣吼道:“沒腦子,太沒腦子!好好想想,我是那麼說的嗎?”
說着也不管嶽箏,大踏步地就往前走。
嶽箏跟上去,再三說自己回去。陸鴻只道:“曲兒邀我過去的,你不喜歡我去,回去跟你兒子商量。”
之後便不再說話。
……
走到內城巷時,遇到了正站在牆邊的莫北軒。
而在看到還在她身邊的陸鴻時,莫北軒的臉上難掩驚訝之情。
陸鴻看到莫北軒,心裡又像被壓了一塊大石,但想到曾經他還鼓勵莫北軒休妻,而自己這時卻對那個被休的女人產生了感情,感覺更加複雜起來。
不過他卻是十分無事地問莫北軒道:“你怎麼在這裡?”
莫北軒看了嶽箏一眼,才低頭回稟道:“屬下知道將軍會從這裡回府,特地等候,有一件事想問問。哦這,這一次組織桑女巧婦去民間傳習繅絲技巧,將軍可親自到場?”
陸鴻看見他剛纔看身旁女人的那一眼,心中特不爽,以前她是你的女人的時候不知珍惜,現在又看個什麼勁兒?
當下十分不滿道:“怎麼,剛纔不是就商議好了?本將軍明天要去軍營!”
莫北軒微怔,不明白怎麼今天一見面,以往相談甚歡的陸鴻竟三番五次地用訓人的語氣跟他說話。卻低頭道:“是”,見禮離開之前,看向嶽箏。
難道是因爲這個女人?
陸鴻臉色不好,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問嶽箏道:“你以前不是說,你與莫家是鄰居,怎麼剛纔你們二人也不說話?”
嶽箏卻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天不早了,曲兒恐怕已經下學了。”說着就疾步走開。也不知小傢伙到家沒有?
門還鎖着呢!
想起這一點,嶽箏腳步更快了些。
陸鴻在後面看她那着急忙慌的樣子,只覺得一腔不愉快頓消,好笑不已。
……
到了玉彎巷,轉過幾個彎,遠遠地就看見大門敞開着。
嶽箏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加快腳步。未進門,昨天晚上各自回家的兩個婆子就聽見她的腳步聲,從門口處接了出來。
“夫人,您可回來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嶽箏看見這兩個人,心中也定了下來,卻還是問道:“家裡沒事吧?”
陸鴻兩手提着滿滿的菜蔬緊跟着過來,一點都不驚訝地涼涼道:“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能有什麼事?”很自然地就把手中提的蔬菜遞給兩個婆子,吩咐道:“送廚房去。”
兩個婆子都認識她們府上的常客,陸將軍,但這畢竟是夫人的家,而且這位夫人看着也不喜歡她們過去那間廚房,因此雖然很殷勤地接過了,還是看向了嶽箏。
嶽箏點了點頭,跟着就進了房門。
大門這樣開着,半點都沒有被撬的痕跡,她已經能猜出是誰開的門了。就知道那人是不會老老實實地等她回來的。
兩個婆子卻還是一臉有話說的模樣跟着嶽箏。
嶽箏便停下問道:“還有事嗎?”
從張府廚房過來的張婆子回道:“這也不知是誰家的一個公子,開了府上的門,就一直待在夫人房內,我們……兩個也不敢過去攆。”
“是啊是啊”,另一個緊接着道:“那通身的氣度,咱姐妹兩個看了就膽顫,連頭都不敢擡。剛剛小公子下學回來,就問咱們兩個,門不是鎖着呢嗎?怎麼開了?聽咱們說了,就跑到房間去了。纔剛就聽見小公子氣呼呼的聲音,老奴兩個……”
嶽箏點了點頭,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了,不怪你們,我去看看。”
陸鴻也靜默地跟着,心中有點不是滋味兒。他們兩個,都到了如此不避忌的地步了嗎?其實又有什麼奇怪的,她要了這房子,不就意味着同意被他養着了?
兩個婆子看着陸將軍也跟了前去,還有那突然間就變得有氣無力地腳步聲,不禁疑惑地對視一眼。
怪不得夫人什麼都不讓她們伺候,原來是有了一個相好的了。還有這陸將軍……
只是她們家也算金川的鼎戶之家了,怎麼剛纔那公子,她們竟是從沒見過的?兩個人相對着搖了搖頭,撇了撇嘴就朝西廂的廚房而去。
“你走,你走,這是我孃親的房間。小叔叔說,男女授受不親,七歲不同席。”
“年紀不大,懂得倒不少。只不過我爲什麼要走,這房間還有我的一半呢!”
還未走近,就聽到這樣的對話。不同的是小孩子的聲音急躁不喜,男子的聲音清潤如雪山泉水。
“那一半是我爹爹的,不是你的。”小曲兒怒視着斜坐在椅榻上的叔叔,大聲宣佈道。
容成獨卻清冷一笑,品味似的喝了一口自己找到那些玉竹花蜜,忙活了半個時辰之久才沏好的蜂蜜茶。不慌不忙道:“小娃,你孃親沒跟你說嗎?以後我就是你的爹爹了。”
這冷冷清清的一句話,一下子讓只是怒的小曲兒暴走了。他雖然小小年紀,卻能感覺到孃親更喜歡跟這個叔叔說話,昨天晚上就不管他,偷偷地跟這個叔叔去說話。
小曲兒不管不顧地上前就去拉容成獨,兩隻小爪子緊緊地扯着男子的衣袖,拖着大喊道:“你走,不可以在我孃親的房間裡!”
小傢伙年紀輕輕,力氣雖然也不大,但折騰起來也是很厲害的。
容成獨並不敢揮手推開這孩子,手中還端着一隻茶杯,只一瞬間,晶瑩的蜂蜜水就都灑在了他的身上。
容成獨眉頭不禁緊緊皺起,心下暗惱,卻還是耐住性子道:“小娃,快放手。”
小曲兒卻還是掙扎着拉他,依舊喊着讓他走的話。小傢伙畢竟是拉不動成人的容成獨的,氣急間一下子就猛地朝地上蹲了下去。
小小的屁股蹲兒狠狠地砸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容成獨還沒起身過去拉起他,嶽箏就疾步進來,也沒管容成獨,連忙跑過去將噙着淚水蹲在那裡的兒子抱起來,擔心地重複問道:“寶貝,摔到哪裡了,疼不疼?”
小曲兒突然哇哇大哭,心疼地嶽箏輕柔又焦急地擦着小臉蛋兒上的淚水,口裡還哄着道:“不哭了,孃親給看看,吹吹就不疼了。”
小傢伙卻哭個不停,嶽箏只以爲是兒子摔地疼了,不禁生氣地看了眼容成獨,語氣咄咄道:“你多大一個人,就不能哄着他些?”
容成獨只感覺心口一滯,他還不夠哄着這孩子嗎?這個女人,一大早上就跑個沒影,見了面就用這種語氣與他說話,真是太豈有此理!
陸鴻倒是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到了已經被嶽箏抱到凳子上的小傢伙身邊,笑着道:“怎麼了?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哭哭啼啼?”
小曲兒卻在陸鴻一到跟前,就伸着手臂抱住他,驚喜而又委屈地大聲道:“爹爹!”
一個稱呼喊得房內三個大人盡是臉色一變。
容成獨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爹爹?什麼時候,他們相認了?她不是恨他嗎?這才幾天,他幾乎天天守着……
嶽箏拿着小瓷瓶裝的治傷蜂蜜水,走到小傢伙身邊,斥責道:“這能胡亂叫嗎?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小曲兒低下頭,眼中又生出一包淚。
陸鴻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以作安慰,又對嶽箏道:“他懂什麼,不就是叫着玩嗎?”雖是如此說,眼中涌動的亮光,卻說明他的心情很愉悅。
“曲兒,剛剛摔到哪裡了?”陸鴻又馬上問小傢伙,語氣並不柔緩,卻讓人感覺很親近。
小曲兒吸了吸鼻子,這纔拿一根手指指了指小屁股。
嶽箏滿心的責備,一下子又變成了擔憂。這地面有多堅硬,她是知道的,小孩子骨頭又脆,只怕會蹲住兒子的胯骨。
這麼一想,嶽箏的臉色都變了。按了按兒子剛剛指到的地方,輕柔地問道:“疼得厲害嗎?”
小曲兒搖了搖頭,乖乖地答道:“剛纔很疼,現在不是很疼了。”眼珠滴溜溜地在孃親,和他選中的爹爹之間轉了轉,又遲疑着道:“還是有點疼。”
嶽箏一下子慌了神,急道:“孃親帶着去看大夫。”說着就要去抱兒子。
陸鴻卻擋住了她,沉穩道:“你別急,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跌打損傷方面我是行家,這樣,我來看看。”
他說着,就抱起小傢伙,順勢坐到椅子上,把小傢伙背朝上地放在自己腿上。
……
------題外話------
看書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