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逼走他的人。
那兩年裡,莫家老婆子總是這麼指責她,那個唯一的小姑總是斜着眼瞧她。更遑論莫北軒上面的三個嫂子了。
整個莫家,只有一個策兒,還會關心她。
莫北軒走了不到一個月,她就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樣。莫北軒走了不到兩個月,她就顯懷了。
她有孕了,那時至少四個月。村裡的那些以前還會幫着她說話的嬸孃伯母們,一下子都變了風向。
她一下子就成了蕩婦,千夫所指。
莫家成了被人同情的一方,也被村人放到了舌尖上。
從那個莫名的孩子從她的身體特徵中顯露以來,她在莫家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莫家人給她尋了更多莫名其妙的活計,桌椅每天都要擦洗一遍,即使沒有餵豬也要每天去打豬草。
不管多少,她都欣然接受。
因爲她聽那些婦人們說過,懷了孩子的人不能幹重活,不然,孩子就沒了。
她不想要他,那是她的罪孽,是仇人留給她的惡果,是天對她的懲罰。
可不管她幹多重的活兒,他都好好兒的在她的肚子裡。即使她大冬天去井臺邊洗衣服,摔了一跤,回家後肚子也只是稍稍疼了一下,就沒事了。甚至沒有耽誤她那天做晚飯。
從那時,她就恨起了這個纏着她不放的孩子。
第二年春天三月間,她一個人在房間生下了她的兒子。
她只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給他包了一塊布,連看他一眼也沒有,就沉沉睡去了。
她醒來時,北策正趴在牀邊撥弄那個孩子的小手。
北策似乎很喜歡他,興高采烈地問她:“嫂子,他是男孩女孩?”
嶽箏攏了攏額前黏黏的頭髮,懶懶地說道:“男孩吧。”
“那嫂子,他要叫個什麼名字的?”北策仍舊興奮地問道。
她笑了笑,“策兒覺得他叫個什麼名字好,就叫什麼好了。”
北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叫莫曲好不好?我最喜歡聽箏曲了,他是嫂子的兒子,嫂子又叫……”
嶽箏笑道:“好啊”。眼中卻全是厭惡和恨。
那個人,這個孩子,是他們逼着她一步步陷進黑暗的深淵。
她從來沒有用心照料過這個孩子,不是他餓的哇哇大哭,她絕不會去喂他。可是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又喜歡抱着他,汲取他小小身體上的溫暖。
這個孩子漸漸長大,漸漸會喊她娘,她卻沒有給過他一句好言好語。
看着他那雙靈動的眼睛,她總會想起那夜那個人明亮的眼光。
她恨他們。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他?
是那天他不知哪裡得了一塊發黃的飴糖,卻邁着短小的步子跑到她的身邊,清晰地叫着她:“娘,你吃。”
她推開他,說不吃。
他卻舉着瘦小的胳膊,一直道:“娘,你吃。”
她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呵斥道:“你爲什麼要逼我,我說了,我不吃。”
他小小的身體狠狠地撞向地面,她一直記得,他委屈地看着她,眼中滾起了碩大的淚珠,沾溼了眼周的睫毛,他卻忍着未哭出聲。
她一下子就恨到了極點,什麼也沒想,就一巴掌扇到了他柔嫩的小臉上。
她不想打他,卻總會因爲那雙閃着亮光會喊她孃的眼睛生出無限的恨意。
他纖弱的臂膀上,便時常落了些淤青的疤痕。
他卻依舊喊她娘,依舊地會伸開他薄弱的雙臂在她受到婆母小姑的責難時,不自量力的維護她。
而她卻沒有給過他一天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