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多和墨北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龔小楠像頭暴躁的困獸一樣在走廊裡來回走動,周身好似有一股虛幻的火焰騰騰地燃燒着,從他身邊經過的醫生護士和病患都一臉提防地貼着牆走,還有保安在不遠處緊張地盯着他。
“楠哥。”墨北拉了龔小楠一把,龔小楠這才注意到他倆。
“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兒!”龔小楠抓住墨北的肩膀,憤怒地叫了一聲。
墨北反握住龔小楠的手,在他手上的穴位輕輕揉了幾下,溫和地說:“電話裡我沒聽清楚,出什麼事了?”
龔小楠覺得心頭的那股焦躁之氣降下去了一點兒,扭頭向病房方向看了一眼,聲音也降低了些:“汪汪他媽不是來了嘛,開始的時候我倆誰都沒多想,以爲她就是想兒子了,我還叫汪汪好好陪他媽在深圳逛逛,看中啥就買啥。總之是陪好了,讓她開開心心的。可沒想到,她是成心想讓老子不開心!”
馮望南的母親誰都沒通知一聲就帶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女禇蘭蘭來了深圳,這事墨北也知道,來的那天他和夏多還特意過去陪着吃了飯。當時墨北就覺得馮媽媽的神情異樣,那個外甥女更是不停地衝着馮望南飛眼風,墨北就猜這是馮媽媽又想讓兒子結婚了。果不其然——
“他媽就是個守財奴,錢到她手裡是一分也要不出來,就算是買根冰棍她都得讓汪汪掏錢。也行,好歹也是親媽,汪汪給她花多少錢我都沒二話。可那個禇蘭蘭算狗屁啊,看中件衣服,叫汪汪買;看中個首飾,叫汪汪買……她怎麼不叫汪汪把地王大廈買給她啊?他媽還說,‘我身體不好,你又不在家,平時多虧了蘭蘭忙前忙後,不然我死在家裡頭都沒人知道。’操!他媽才五十,成天說自己身體不好,買一大堆藥囤着,沒病都吃出病來了!五十!咱姥姥,不是,你姥姥都七十了吧?不比她活得有精神?”
龔小楠的聲調又高了起來,他對馮媽媽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平時眼不見心爲淨。
夏多從病房門口走回來,向墨北使了個眼色,墨北把龔小楠往遠離病房的方向拉開了幾步,免得他的聲音驚動裡面的人。
“其實,我看他媽是早就看出來我和汪汪的事了,就是吃定了汪汪不敢跟她說,楞裝不知道!褚蘭蘭也不要臉,汪汪都明明白白說對她沒意思了,她還厚着臉皮貼上來,還說什麼朋友之間關係再好也不能攔着不讓對方成家立業,遲早我和汪汪都得找女人結婚,她願意等。老子真想把她扔南海里去!”
龔小楠是真憋屈到一定程度了,抱怨的都是瑣事,半天才說到重點。
因爲看不下去馮媽媽和禇蘭蘭的嘴臉,龔小楠私底下和馮望南商量讓他早點把二人送走。其實馮望南也挺受不了他媽這樣,況且他本身就是個臭脾氣,但因爲顧慮着母親身體不好,自己又是長年累月地不在她身邊孝敬,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壓抑着。結果龔小楠這麼一催促,馮望南的火氣就都衝龔小楠撒出來了,兩個人吵了一架。
正好龔小楠有要出差的工作,帶着一肚子火氣就走了,到了地頭上他也冷靜下來了,覺得自己沒體諒愛人的難處,心裡很愧疚。於是龔小楠特意買了不少禮物,準備回去哄哄馮望南——他還準備了給馮媽媽的那份,丈母孃還是得討好的。
因爲惦記着和馮望南和好,龔小楠加班加點地處理完了工作,提前一天回了深圳。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回到家就看到馮望南和禇蘭蘭赤-裸-裸地躺在一張牀上!
如果龔小楠腦袋裡有個火電站,那麼,在那一秒鐘肯定是轟的一聲來個大爆炸,炸掉半個城市,隨後再讓大火燒掉另外半個。
但是,龔小楠的腦袋裡沒有火電站,所以他在那一刻出奇地冷靜,儘管褚蘭蘭的尖叫聲刺得他耳膜生疼。
人在冷靜的時候就會發現細節上的異樣,比如褚蘭蘭驚慌的表情是真的,但驚叫聲太造作;比如馮望南在叫聲中醒來的樣子顯得太遲鈍;比如馮媽媽從客房趕過來的動作又太迅速……
事情的真相讓龔小楠和馮望南都感覺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馮媽媽和禇蘭蘭把馮望南灌醉,想演出一場“酒後亂性”的戲來逼馮望南和褚蘭蘭結婚。馮望南對母親沒有戒心,再加上剛和龔小楠吵過架心裡正憋悶着,所以醉得很快。按照計劃,接下來當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發生點什麼,可是馮望南是個純正的gay,即使是醉了,他對着一個女人也硬不起來。更何況,他體內的酒精量實在是太多了些,哪怕他是個直男,這麼多的酒精也不可能讓他再有什麼反應。
所以禇蘭蘭費了半天力氣,最終也只能是扒光兩個人的衣服一起睡覺而已。
意料之外的是龔小楠提前回家,所以褚蘭蘭最初的驚慌也是真的,不過她馬上就認爲這是個好機會,“人證”足以彌補昨晚未能成事的缺憾!
等馮望南清醒過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馮媽媽和褚蘭蘭也終於見識了“瘋狗”瘋起來是什麼樣子,當時馮望南眼睛就紅了,連衣服都沒穿就把同樣赤-條-條的褚蘭蘭給拎起來往陽臺上衝。
禇蘭蘭不明所以,馮媽媽莫名其妙,只有龔小楠一個人反應過來馮望南要幹什麼。
當時龔小楠腦子裡閃過一個陰暗的念頭,這讓他落後了幾秒鐘,但幸好也僅僅是幾秒鐘而已。這短暫的時間讓馮望南只來得及把褚蘭蘭推出窗戶,但褚蘭蘭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死死扒住了窗框,堅持到了龔小楠將她拽上來。
褚蘭蘭被放下來時都嚇得失禁了。
馮媽媽直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兒子剛剛差點就殺了人,頓時兩腳一軟癱到了地上。
馮望南一轉身去廚房把菜刀又提溜出來了,馮媽媽十分英勇地抱住了兒子的腿,尖叫:“你有種先把我殺了!”
馮望南的父親在他小時候就去世了,母親身體虛弱性格怯懦,能把他拉扯大着實不易,所以馮望南對母親再有諸多不滿,也是儘可能地孝順。這一次,母子倆罕見地大吵了一架,什麼難聽的話、絕情的話都說出來了。
龔小楠想勸架,但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惹得馮媽媽更加忿恨。她一直記着龔小柏當初甩出去的那一刀,知道龔家哥倆兒都是個畜牲脾氣,雖然馮望南明白說了自己是天生就喜歡男人,可她還是覺得說不定兒子是被龔小楠給強迫的。
也不知道馮媽媽是哪來的膽氣,抓起在爭吵時被馮望南扔在地上的菜刀就向龔小楠撲了過去,“你死了,我兒子就正常了!”
馮媽媽只是個瘦小乾枯的女人,連條活魚都沒殺過,連兔子都逮不住的小力氣更不可能傷害到龔小楠。龔小楠劈手奪過了刀,成心想給她個教訓,反手揮刀向她頭上砍了下去——龔小楠用刀有準頭,這一刀看起來去勢凌厲,其實方向偏出去足有三寸,連她頭髮絲都碰不到。
可是龔小楠忘了,面前這人不是他慣常打交道的地痞流氓,而是個膽小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還有心臟病……
看着欲哭無淚的龔小楠,夏多和墨北的臉都有點抽搐,這實在是場令人哭笑不得的鬧劇。
雖說醫生診斷馮媽媽的心臟病不算嚴重,但是,對着一個好像隨時兩眼一閉就要去地下追隨先夫而去的女人,舉手投降好像是龔小楠唯一能做的事了。
現在的結果就是,馮媽媽別說是看,就連龔小楠這三個字都聽不得,一提到他是立馬就要暈過去的。
所以,馮望南在病房裡照顧馮媽媽,而龔小楠只能憋屈地在病房外邊撓牆,連想道歉都進不去門!
聽龔小楠訴完苦,夏多和墨北進去探病。馮媽媽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一直都在閉目養神,但只要馮望南一開口,不論他說什麼,馮媽媽都報以一聲悽楚哀絕的悠悠長嘆,有時還要伴隨着用拳頭輕輕捶打胸口的動作,好像不這樣就無以證明她的心都碎掉了一樣。
墨北說:“那個,汪汪哥,阿姨的病,咱們再去找大夫問問?知道詳細一些,也好放心。”
馮望南猶豫着,他知道墨北是想讓自己出去跟龔小楠說話,但老實說他現在不想見龔小楠,他怕自己忍不住動手。雖說他確信龔小楠不可能真的傷害老媽,但那個揮刀的動作還是讓他覺得寒心。況且,心臟病可不是鬧着玩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愧疚感就足以把他逼死。
馮媽媽睜開眼睛,拉着墨北的手,說:“好孩子,不用擔心,我自個兒知道自個兒的事,這病啊是好不了啦。唉,等我死了,埋我的時候,往我臉上蓋塊布,給老馮家養出這麼個玩意兒,我沒臉去見老馮家祖宗。”
馮望南臉色慘白,嘴脣都咬出了血。
墨北笑了笑,說:“夏多,你去弄個熱水袋來,用毛巾包住,給阿姨墊手,打點滴手都冰涼的。”
夏多乖乖地應聲,馮媽媽不好意思了,連聲說不用,馮望南連忙說:“你倆坐着吧,我去。”夏多陪着他一起走出病房。
不等馮媽媽意識到不對,墨北又關心地說起心臟病患者養生的事來,他既是有心體貼,三言兩語便讓馮媽媽聽得入神,一時間就忘了兒子這一出去可不正是跟龔小楠碰了面。
正說着話,就聽到外面走廊裡傳來嘭嘭哐哐亂作一團的嘈雜聲,墨北心中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章還沒寫完,馮媽逼婚只是災難的前奏…………不過我堅持不住了,困得不能思考了,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