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錐子刺包裝袋,彷彿熱刀子插入黃油似的,刺啦一聲響,毫無阻隔的就刺了進去。
然而進去沒半寸,張學兵立刻覺得錐子遇到了阻礙。
他猛地拔出錐子,換了個地方,繼續刺下去。
刺啦刺啦,像是新兵練習刺刀一樣,那隻二十五公斤的標準包裝袋上,被刺滿了大小窟窿,雪白的砂糖不停的流淌出來。
“老弟,張老弟,這不是糟蹋東西嘛,糖難免有些結塊,這是正常現象,你難道要把所有的袋子都打開看看?”
孫廠長氣呼呼的說道。
張學兵最後一下深深的刺進了袋子,然後順着用力一劃,破爛不堪的包裝袋徹底裂成兩半。
他抓住袋子腳一抖,嘩啦一聲,掉出來幾大塊像是水泥塊似的東西。
現場衆人都愣住了,張學兵帶來的那些裝卸工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悄悄的靠向車廂。
“這是什麼?”張學兵滿臉怒氣,惡狠狠的一腳把那些東西踢向孫廠長。
老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擡腳跺了跺那塊東西,啪啦一聲掉下許多碎渣。
“這也是糖,張老弟連這也認不出來?”
孫廠長倒是沒有說謊,這些像是水泥塊一樣凝結的東西,確實是糖。
不過這不是白砂糖,而是受潮板結了的糖。
這種糖如果重新加工還原成白砂糖,就要消耗很大一部分,而且質量遠遠不如原來的新貨。
嚴格來說這些受潮的糖可以吃,可這次張學兵做的是出口生意,不能第一次供貨就弄殘次品糊弄人。
也許那些老外不會說什麼,可是價值就要大打折扣,鬧不好還會虧錢。
原來這次的坑在這裡!
老孫用大量的殘次品冒充精品白砂糖,這一反一正他至少坑了張學兵一倍的成本。
張學兵臉上的怒氣變成了冷笑,“我知道這是糖,可不是我要的白砂糖,孫廠長你是擺明了違反合同,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老孫卻不以爲然,笑呵呵的說道。
“張老弟我可沒有違反合同,當時給你的貨是精品,可這天太潮,貨物發生了變化,這也正常,再說我們這一行裡有行規,少量的損耗屬於正常範圍都是由買家承擔,你可別亂扣帽子嗷!”
說完他朝着小劉使了個眼色,小劉急匆匆的離開了倉庫,不知道去幹嗎了。
張學兵猜測,白糖根本不是這兩天受的潮,而是前些天連天大雨的時候。
而且原本這些白糖應該就是積壓貨,加上一受潮就成了這幅樣子。
“老角麻煩你,帶人把所有袋子都打開,一袋一袋的驗貨!”
角木蛟一招手,那些村民臨時裝扮的裝卸工們,立刻開始一一驗貨。
“張老弟何必呢,你這樣以後誰還和你做生意?”
孫廠長打得好算盤,他把受潮的貨摻在新貨裡面,還特意換成了嶄新的袋子掩人耳目。
這樣做他不但處理了積壓貨,而且還爲廠裡大賺了一筆,這個月可以說扭虧爲盈了,獎金肯定能多拿不少。
只不過他這種扭虧爲盈,確實建立在坑害別人的前提下。
至於被發現了怎辦,作爲低頭蛇的老孫,可不怕張學兵這種土老帽。
要動手,製糖廠幾百號職工,誰也不怕。
要打官司,他們合同上又沒有明確說明貨物受潮誰承擔責任,這種官司打到年底都沒有結果。
所以說這是老孫明擺着要坑張學兵一個狠的!
“這裡也有!”
“這包也是!”
不一會兒,幾乎所有的新袋子裡面,都檢查出來次品,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上百噸的樣子。
張學兵指着堆成小山一樣的板結白糖,冷笑連連。
“孫廠長這就是你嘴裡說的小數?百分之二十的次品,這個比率,上哪裡都說不過去!”
孫廠長咧嘴露出一個狂妄至極的笑容,“老弟,那你打算咋辦?”
這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張學兵搖頭大笑起來,“精品白糖,我拉走,剩下的次品,全部退貨,這事算過去了!”
孫廠長微微點頭,拉開了和張學兵的距離,“好,都依你,你愛拉什麼就拉什麼,不過呢,貨已出庫概不退換,合同上可是寫的清清楚楚,剩下的這些糖呢,就算是你扔掉了哈!”
這傢伙竟然連這些殘次品都不放過,還打算坑上加坑,簡直無恥到了家。
說話間,小劉領着廠裡的上百號職工趕了過來,站在孫廠長身後黑壓壓的一大片當人肉佈景。
老孫見到自己人來了,頓時氣焰高漲,指着地上的白糖說道。
“把這些人家不要的,都回爐,不用擔心折耗,反正是白撿的!”
說完還趾高氣揚的看着張學兵,一雙小眼睛亂轉,彷彿再說你能奈我何?
張學兵看着這場景,被氣笑了,挑起一根大拇指說道。
“好,夠霸氣,要是以往興許你真揀着了,不過今天你一點便宜都沾不到!”
說着他一揮手,“下來吧,讓這位大廠長看看他上不上鏡!”
話音剛落,一輛貨車頂上跳下倆人,一人扛着攝像機,一人舉着消噪錄音機。
正是王小敏和攝像師傅。
張學兵玩味的看着孫廠長,“籤合同那天,包括今天,你的所作所爲,全部被省臺記者錄了下來,老孫恭喜你出名了,今晚別忘了看魯省新聞!”
老孫臉色瞬變,眼珠子一陣亂轉,他忽而指着攝像機大叫道。
“別聽他們胡說,這些人是故意搗亂的,弟兄們給我打,打傷了我負責,誰要是把攝像機和錄音機搶過來,獎勵一千塊!”
普通職工一月還不到三百,一千塊頂得上仨月的工資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嘩啦一聲,上百號職工,彷彿黑色潮水一般朝着衆人衝了過去。
老孫想的很簡單,只要把罪證毀了,什麼都好說,管他是不是省臺的,反正空口無憑,最多當個打架鬥毆處理。
這年頭不比三十年後,街上連個攝像頭都沒有。
而且現在的人,法律意識淡薄,街頭上打架鬥毆家常便飯,尤其是工廠之間也經常發生衝突,最後都不了了之。
大羣人朝着王小敏衝去,嚇得她花容失色。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衝到她面前,伸着簸箕大的巴掌,狠狠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