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回到蘇府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現在已經是‘春’天了,天兒要暖和許多,白日也長了一些,蘇心漓回到蘇府後,一下了馬車,就和蘭翊舒二人一同回了院子,雖然中午的時候,她以東道主的身份在皇家別院設宴款待了大金和南夏的使臣,但是和那羣居心叵測的人在一起吃飯,她實在是食不下咽,根本就沒吃幾口,到現在肚子已經有些餓了,雖然蘇心漓還是沒什麼胃口,不過蘭翊舒還是讓青藤準備了一些她愛吃的菜和糕點,送到了屋子裡面,然後讓他們全部退了出去,很快,屋子裡就只剩下了蘇心漓和蘭翊舒兩個人。
房間的‘門’是關着的,不過靠前院左邊的窗口是開着的,這時候太陽已經差不多下山了,有陽光照‘射’了進來,屋子裡的光線明媚又明亮,蘇心漓和蘭翊舒面對面坐着,蘇心漓喝了口熱茶,她慢悠悠的動作,說不出的從容優雅,她的樣子看起來也閒適的很,似乎只是專心的品茶,她沒有催促蘭翊舒,只是會偶爾看他一兩眼,像以往那樣,事情到了這份上,她相信蘭翊舒會說,他允諾了她的事情,從來就不會讓她失望。
一路回來,蘇心漓一口茶都沒喝,到現在嘴巴已經有些幹了,喝了茶之後,她有了些胃口,蘇心漓放下茶杯,拿起筷子,如蘭翊舒所願,用了些飯菜,還吃了兩塊杏仁酥,蘭翊舒也陪着用了一些,兩個人只是安靜的吃飯,都沒有說話,屋子裡靜悄悄的,安靜的可以清晰的聽到筷子與碗筷撞擊時發出的極爲輕微的碰撞聲,蘇心漓放下筷子後,蘭翊舒隨即也放下了筷子。
“漓兒,對不起。”
蘭翊舒看向蘇心漓,蘇心漓聞言,也看向了蘭翊舒,蘭翊舒那雲淡風輕的臉上,那總是淡然的眸‘色’,此刻盛滿了一種名爲愧疚的情緒,滿滿的,因爲對蘇心漓隱瞞而產生的濃濃的愧疚,而蘇心漓則是平和的,平和又坦然,兩個人的目光就那樣在空氣中‘交’纏,蘇心漓沒有開口說話,對蘭翊舒,她沒有任何的責怪。
“我確實隱瞞了你許多事情,很久之前,我就想告訴你,但是總覺得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每次覺得時機合適了,面對你的時候,我又說不出口了。”
蘭翊舒擰着眉頭,許是想到當時複雜糾結的心情,他的神情看起來微微有些難看,他坐着的椅子向蘇心漓的方向移了移,握住了蘇心漓的手,開始只是輕輕的捧着她的手,然後一點點慢慢的收緊,他看向蘇心漓,那雙溫柔的眼睛還是有掙扎的,“我怕,漓兒,我好害怕!”
他握住蘇心漓的手越來越緊,‘弄’的蘇心漓都有些疼了,不過蘇心漓卻忍着沒有任何的反應,和蘭翊舒認識這麼久,他這般無助又害怕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那聲音,因爲恐懼,也是顫抖的,蘇心漓反握住他的手,輕輕的笑了,然後柔聲說道:“怕什麼?”
蘇心漓的身子原本也是微微傾斜着的,這會,她完全坐直了,然後與蘭翊舒的目光對視,她的嘴角微微的上揚,那張年輕的臉上,笑容明媚,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從你的身邊離開,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你到底是在怕什麼呢?蘭翊舒,你害怕我生氣,捨不得離開我,我也是一樣,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蘇心漓,不能沒有你。”
蘇心漓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說道,那清脆的聲音,鏗鏘有力,仿若誓言,蘭翊舒微擰着的眉頭滿滿的舒展開來了,臉上也有了笑容,抓着蘇心漓的手也鬆了一些,“當今皇上是殺了自己的兄長篡位才登基的,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
蘇心漓看向神‘色’越來越凝重的蘭翊舒,點了點頭。
“我就是前太子的嫡長皇子。”蘭翊舒開‘門’見山,直接給出了答案,蘇心漓一驚,雖然之前的種種跡象讓她一早就猜出了蘭翊舒的身份,不過那畢竟只是猜測,現在蘭翊舒親口承認,蘇心漓還是吃了一驚,但畢竟之前早有準備,所以蘇心漓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反應並不是很大,甚至有些平靜。
“你知道了?”面對她這樣的反應,蘭翊舒一開始心頭是詫異的,不過很快也瞭然了,蘇心漓向來心細,觀察入微,而且又聰慧,再加上文帝對他的態度,種種的蛛絲馬跡她會察覺出來也不奇怪。
蘇心漓抿着‘脣’,點點頭,“猜到了,但是並不肯定。”除非蘭翊舒親口承認,不然的話,這樣的事情,她如何敢肯定?尤其,這是她並不怎麼願意承認的事實,在這件事情上,她一直是逃避的態度,所以並沒有多想。
“你說過,你誓不爲後,也不願意再與皇室的人有任何的牽扯來往,漓兒,你是那樣決絕的人,我總害怕——”
蘭翊舒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那雙眼睛流‘露’出的卻是一種恐懼的情緒,他一直隱瞞着這些事情,或許出於多方因素的考慮,但蘇心漓肯定,這其中最最關鍵的就是她,上輩子臨死前,她說過誓不爲後,絕不入宮,蘭翊舒定然是害怕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會從心底疏遠他,那個時候的她,心裡就只有定國公府上下的安危還有復仇,感情的事情,根本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而經歷了那些悲痛打擊的她,一顆心冰冷如鐵,便是用冷心冷‘性’來形容也不爲過,如果蘭翊舒一早就告訴她這些事情,她接受他的可能‘性’確實是微乎其微。
“害怕你會拒我於千里之外。”蘭翊舒誠摯的聲音因爲緊張,有些顫抖,他看向蘇心漓,淡然的目光閃爍,蘇心漓看着他這樣子,沒有由來的鬆了口氣,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甚至有一種愉悅的情緒,此刻的蘭翊舒,像極了一個做錯事情的孩子,那無措的模樣,蘇心漓清清楚楚的讀到了兩個字,那就是在意。
“皇上他也知道了嗎?”
蘇心漓澄澈的目光看向蘭翊舒,她雖然在問,但是那口氣卻是肯定的,從文帝對蘭翊舒的種種舉動來看,蘇心漓料定,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麼的,如果他只是將蘭翊舒當成自己兒子的好朋友個,根本就不可能對他那麼好,還賦予他就連太子都沒有的特權。
“他對你那麼好,是因爲愧疚嗎?”
在蘇心漓看來,文帝並非絕情決意的人,不管他當初出於什麼緣由殺害自己的兄長,‘逼’迫先帝傳位於他,蘇心漓覺得,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野心的蠱‘惑’,那個位置,對天家的人來說,從來就有着巨大的‘誘’‘惑’,讓人爲之瘋狂,不惜一切代價,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想起過去的兄弟情,心中多少都是後悔懊惱的,而且,她曾聽聞,前太子是個宅心仁厚的人,對弟弟頗爲愛護,根本就不會做出手足相殘的事情,在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他應該從來就沒有傷害的心思的吧,因爲愧疚,所以想要彌補,但是前太子已經死於他的刀刃下,但是他又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所以纔會如此對蘭翊舒,但是蘭翊舒又極爲敬愛自己的父親,也就是前太子,所以不管文帝怎麼對他,他還是壓根就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這樣的推測,蘇心漓覺得是可以解釋的通的。
“愧疚嗎?或許吧!”
蘭翊舒冷冷的笑了聲,像是在嘲諷,蘇心漓沒再問什麼,心裡卻五味陳雜,尤其的難受愧疚,雖然蘭翊舒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是蘇心漓知道,他骨子裡實際是個清冷孤傲的人,以他和文帝之間的關係,他必定是不會願意求他的,他向文帝低頭,無非是因爲她。
蘇心漓動了動‘脣’,她想問蘭翊舒,他是如何從那場謀逆中逃過一劫的,但是看着蘭翊舒痛哭糾結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根本什麼都問不出口,除了對蘭翊舒的疼惜,就是憐惜,那場變故,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一夕之間,失去了父母還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她想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但是又覺得,此刻,語言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渺小微弱。
“皇上他,應該已經後悔了。”
蘇心漓的心情有些些的複雜,她心裡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她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也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但是這樣的話,完全不受控制的就脫口而出了,說完後,蘇心漓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應該說這樣的話,她下意識的看了蘭翊舒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緊抿住了嘴‘脣’,她心裡是覺得,不管文帝是對是錯,事情已經發生了,蘭翊舒的仇恨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她知道,這樣的想法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畢竟那可是殺父殺母的大仇,而且還是自己的親人,怎麼可能忘卻,她只是擔心,蘭翊舒這種不敬的態度會將文帝心中對前太子的愧疚和想要彌補他的這種心情磨掉,到時候會對蘭翊舒不利,她不想,也害怕蘭翊舒和文帝作對。
蘇心漓緊咬着‘脣’,瞪大着自己漂亮的媚眼兒,那眼神,比蘭翊舒的還要糾結,她好幾次張‘脣’,想順着自己的心意去勸蘭翊舒放下過去所有的一切,不過又覺得那樣的話實在是太過殘忍,尤其的不負責任,所以話就算到了嘴邊,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沉默着,腦海裡忽然閃過許多事情,而那些念頭,無一不是讓她不安的,蘇心漓深吸一口氣,看向蘭翊舒,嚴肅又認真,“蘭翊舒,你這次回來,有什麼目的?”
她之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蘭翊舒安排的人手,蘭翊舒有人同時也有勢,琉璃的首富齊達是他的手下,他有錢,毫不誇張的說,他的人遍佈了琉璃的每個角落,蘭翊舒苦心經營這些,要說一點目的都沒有,蘇心漓自然是不會相信的。
蘇心漓四下看了一眼,湊近蘭翊舒,小聲問道:“是要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嗎?”
蘭翊舒並非野心勃勃的人,對權勢更不怎麼看重,但是現在,蘇心漓真有些吃不準,他的居心和目的。
“你當真那麼恨皇上嗎?其實皇上對你——”真的是很不錯。
第一次,她和蘭翊舒一起墜下山崖,文帝在知道這件事情是顏司明做的時候,毫不猶豫將蘇妙雪賜給他,還有上次他爲去找顏宸璽失蹤,文帝還出動了外公去找,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揹負的血海深仇,想到自己對蘇妙雪顏司明方靜怡他們的仇恨,那樣的話,蘇心漓又說不出口了,有些仇恨,是怎麼樣都無法磨滅的。
蘭翊舒垂着腦袋,沉默着,但是安靜的房間,他的呼吸卻急促紊‘亂’的很,他猛地擡頭,看向情緒也有些‘亂’的蘇心漓,“漓兒,他告訴我,我是他的兒子,他纔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