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的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意,與此同時,十指驟然發力,激盪的琴聲悠悠泛開,夾雜着雷霆萬鈞的氣勢,彷彿攜着狂風暴雨來臨一般,狠狠的敲擊着院中每個人的心臟,剛纔還萬里無雲的天空,竟然迅速地佈滿了墨黑的烏雲,陽光完全被烏雲遮住,天地間陡然地暗黑下來,耳邊似乎有驚呼的聲音,蘇心漓覺得那好似是幻覺一般,黑雲壓頂的天空忽然響起一聲震天的雷鳴,蘇心漓猛地睜開眼睛,剛好與文帝滿是興奮雀躍的眼神相對,心中咯噔一下,浮現出了很不好的預感。
幾乎是同一時間,梧桐林裡的梧桐樹在狂風中搖曳,緊接着,天邊一道急劇的閃電劈開了暗沉的天空,蘇心漓因爲不適,眯起了眼睛,蘇心漓的理智告訴自己,要停手了,必須停手了,但是手卻完全不受控制。
遠處的天邊,光亮忽然大熾,衆人擡頭看天,只一眼,蘇心漓猛地睜大了眼睛,可很快的,眼睛卻又因爲承受不住某種比閃電更加炫目的光亮,眯成了一條直線,頓了一頓,方纔看清了,那比閃電更加炫目的光芒,來自於一隻展翅飛來的鳥兒,她的身上披着五彩的羽毛,絕美而又炫目,高貴的讓世人不敢逼視,儘管從來沒見過,但是衆人的心裡頭猛然浮上兩個字,紛紛脫口而出,“鳳凰,是鳳凰!”
鳳翱九天,遮天蔽日,破雲而出,那隻載着命運的鳳凰,徐徐而來。
原來,這個地方,真的像母親說的那樣,有鳳凰的存在,鳳棲於梧,梧桐林,皇家的別院,但是上輩子,她並沒有聽說過有鳳凰出現在梧桐林啊,難道是因爲自己?還是巧合?蘇心漓的腦中下意識的浮現出文帝方纔一系列的反應,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是巧合那樣的簡單,這所有的事情,分明就是文帝精心策劃的。
絕美絢麗的鳳凰,舞着五彩的翅膀,昂着高貴的頭,正姿態優美,霸氣十足的朝着蘇心漓的方向飛去,墨黑的雲層紛紛退卻,天空中出現了一抹極爲純淨的紅,比朝霞的顏色豔麗,比晚霞的更富生機,如同女王巡視着自己的子民一般。
全場寂靜!
“天,真的是鳳凰!”
安靜過後,人羣中,這樣的感慨,一聲高過一聲。
蘇妙雪也看到了,她不笨,就算不能像蘇心漓那樣揣測出這個中的緣由,不過她非常清楚一點,那就是出現鳳凰絕對是吉兆,而且,鳳凰高貴,而且,一直以來,無論是民間還是皇室,都流傳着一句話,得鳳者爲凰,這鳳凰是誰引來的,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后,之前那麼多人彈琴,什麼都沒有,但是她們一彈琴,這鳳凰就出現了,那就說明這鳳凰是她們引來的,蘇妙雪看了眼身邊坐着的蘇心漓,她何時學會的彈琴,而且還彈的這樣好。
她的腦海,閃過一個讓她覺得特別可怕的念頭,該不會這東西是被蘇心漓引來的吧,雖然彈琴的有十人,但是她琴音透着的氣勢卻是最強的。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鳳凰,是她引來的,蘇妙雪當即也不多想,低頭就開始專心撫琴,蘇妙雪能想到的,其餘的女子多也能想得到,皇后夢誰都有,所以當下,那些年輕的女子在片刻的驚詫錯愕後,皆埋首專心撫琴,都希望自己是創造這祥瑞之人。
比起她們這一個個前仆後繼想往上衝的人,蘇心漓的心情就不是那麼平靜,甚至紊亂的很。
文帝做了這麼多,目的何在?當今皇后娘娘賢良淑德,堪稱天下女子的楷模,她沒有犯錯,文帝不可能廢后,那就是爲他心儀的皇位繼承人尋找皇后!
蘇心漓心中咯噔響了一下,她當過皇后的人生,已經被徹徹底底毀過一次了,這輩子,她的命運要自己牢牢掌控在手中,蘇心漓四處張望着,似乎是在搜尋着誰,剛好與蘭翊舒專注的盯着她的視線相對,那雙漂亮的媚眼兒,是滿滿的請求,還有決絕,蘭翊舒一下就讀懂了她的擔憂,慌張和害怕。
“顧大哥,你看,是鳳凰,我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瞧見啊,真漂亮啊!”
顧南衣順着程子風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一眼,只短短一眼,他就將視線轉移到了蘇心漓的身上,一身淡藍色的她微眯着眼睛,就坐在琴臺上,鳳凰身上五彩的光芒和她的氣質奇妙的融合在一起,渾然天成,凜然高貴,這樣震撼人心的畫面,根本就不是用言語可以形容的,顧南衣的腦海忽然浮現出他離開前,師傅與他說的話,天女星,鳳凰命,他說他們不可能,原來是這個意思,原來是因爲這個。
鳳凰越飛越近,那炫目的光亮,比太陽不知道耀眼了多少倍,她四處張望着,彷彿有耳朵一般,在尋找着什麼,蘇心漓卻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看了眼前面和左右的人,她還有改變命運的機會,蘇心漓腦海一遍遍浮現出的全是這樣的想法,眼見鳳凰飛到太后和皇后的位置時,蘇心漓咬了咬脣,將所有的力氣都灌注在兩隻手的手指上,只聽到一聲尖銳響,琴絃一下就斷了,那琴絃極爲的堅韌,而且尖銳,蘇心漓的手指一下就被劃破了,有血流了出來,幾乎是同一時刻,有好幾個女子的琴絃也和她一樣斷了。
蘇心漓聽着她們的驚呼聲,看着自己滴落在琴上的鮮血,心,一下就安定了下來,蘇妙雪見那隻翱翔的鳳凰突然不飛了,停在靠近太后和皇后的位置,學着蘇心漓,用巧勁將琴絃弄斷了。
蘇心漓鬆了口氣,下意識的看了眼蘭翊舒的方向,許是因爲方纔彈琴太過費心,也或許是因爲慌張,蘇心漓出了不少的冷汗,面色也有些蒼白,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她對着蘭翊舒,撫着自己的胸口,衝着他虛弱一笑,真的好險,她竟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
顧南衣的視線一直都落在蘇心漓身上,見她受傷,心中一痛,衝着她微笑的方向看去,看到了站在皇帝跟前,一身紫衣的蘭翊舒,他勾着脣,俊美無籌的臉上帶着柔柔的笑意,對着她微微的點了點頭,似乎是示意她放心,那雙眼睛,帶着某種讓人安定的力量,兩人的默契,仿若心有靈犀,顧南衣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揪疼了起來,像是被刀割了一般,那雙無波無緒的眼睛閃過一種名爲失落和傷心的情緒,他看了眼場上其他女子的琴絃,同一時刻,怎麼可能那麼多人的琴絃都斷了,肯定是有人動的手腳,方纔漓兒看着的方向,似乎好像就是蘭翊舒站着的位置。
蘇心漓知道,今日的事情,除了某些知道內情或者是皇室極爲敏感的人能察覺出其中的不對勁,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的,鳳凰確實是因爲她們這一組彈奏引來的,但是誰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之前大家的功勞呢,這是梧桐林,今日,太后皇上皇后都在,琉璃兩個最尊貴的女人都在,說那鳳凰是來拜見太后和皇后的,這完全是可以說得通的,但是蘇心漓心虛啊,她渾身都發虛,上輩子,她也是做過皇后的女人,並且她的第六感敏銳的告訴自己,今日的事情不尋常,她甚至直覺的自己就是皇上找的那人。
蘇心漓擡頭看着那鳳凰,一雙滿是慌亂盛着慌張的媚眼兒直直的盯着她,她覺得那鳳凰彷彿也在看向自己,她緊咬着嘴脣的模樣看起來兇惡的很,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生人勿進的冰寒之氣,一副你敢上前我就和你拼命的架勢。
在皇上太后和諸位娘娘跟前,拉斷琴絃,雖然他們都會覺得她是無意的,但畢竟是在殿前失了儀態,蘇心漓心裡七上八下的,忐忑的很,她知道,這時候,最合乎大家閨秀的氣質的舉動就是上前請罪,不過蘇心漓一點也不想做那出頭鳥,她現在就在等着有人第一個站起來,然後她再跟着,蘇心漓本就沒有在宴會上大放光彩的想法,現在她對自己的要求就是不要丟了定國公府的臉就行了,反正不管怎麼樣,蘇心漓心裡都清楚,這場花朝節,她十有八九還是會和百花宴一樣,成爲主角,不過她等了那麼久,也不知道那些女人在想些什麼,一個個都傻傻的坐着,就像被人定格了似的,蘇心漓心中都想罵人了,難道她們和自己一樣心虛?這一個個,不都挺想自己能當上皇后娘娘的嗎?
蘇心漓偷偷看了眼文帝,他的神色已經不若最初的激動,不過眼中卻還殘留着怎麼都掩飾不住的興奮之色,還有些許的狂熱,蘇心漓既已決定隨大流,自然不願意想那些費腦子的事情,就去想其他了,看文帝今日這舉動,他應該是不準備將這其中可能的隱情或者是原因告訴其他人的,不然的話,皇后和太后都不會流露出驚詫的神情,他以前不說,估計這其中的玄機,他暫時也應該不會告訴其他人,他中意哪個皇子,就看他把這些彈奏的女子賜給誰,蘇心漓這樣一想,便覺得自己好像握住了掌控未來某種局面的鑰匙,心中安定了許多。
太后還有皇后其他諸位娘娘都擡頭看向天上的鳳凰,深宮的女子,腦袋轉的是最快的,今日的事情或許是巧合,但是這些人,從來都是寧肯錯殺三千,也不肯放過一個的人,蘇心漓深知,就因爲她們的某種猜測,她們這一組的女子很有可能成爲皇室的搶手貨,尤其是身份尊貴的她,不過這樣的結果,蘇心漓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她要真‘有幸’讓那鳳凰落在自己身上,那她真的是麻煩了,至少現在,還有其他九個女子和她一起分擔呢。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顏宸璽走到幾個人的跟前,最先跪下,行的是標準的大禮,蘇心漓見狀,舒了口氣,從桌子上站了起來,和其他人一起跪下,向着三人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人的吶喊聲齊整劃一,在飛着鳳凰的梧桐林上空久久飄揚迴盪着,蘇心漓垂着腦袋,一心就巴望着那鳳凰早點飛走,雖然她的想法有些太過自戀自負,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蘇心漓偷偷看了眼顏宸璽跪地的背影,嘆了口氣,還是他的反應快一些,不然的話,她還不知道因爲這些反應慢半拍的女子傻坐多久。
蘇心漓是敏銳的察覺出這其中不對勁的極爲少數的人之一,但其他人的腦子都是有些發懵的,今日一系列發生的事情對這些久在深閨的女子來說,實在是太讓人不敢置信了,她們心裡又驚又喜,同時也是又懼又怕的,她們希望自己能成爲母儀天下的皇后,同時又害怕自己乃至於整個家族都可能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父皇,皇祖母,皇后娘娘,兒臣之前從未見過鳳凰,必定是棲身於這梧桐林的鳳凰知道你們來了所以纔會現身的,鳳凰林飛,天降祥瑞,我們琉璃的江山,必能萬代相傳!”
顏宸璽的話剛說完,又是一片排山倒海的呼萬歲千歲的聲響,蘇心漓心中緊繃着的弦卻鬆了,顏宸璽說這鳳凰是因爲皇上太后和皇后來了,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畢竟他們是琉璃最尊貴的三個人,鳳凰現身,也不奇怪。
“哈哈!”
文帝看了眼腳邊烏壓壓跪着的人,開懷大笑,心情極好。
“好,好,好!”
文帝一連說了三個好,蘇心漓心中卻腹誹,她不知道這是吉兆還是什麼,不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年一年,應該是琉璃的災難,天災不斷,一年之中,因爲這死去的百姓有數十萬之多,琉璃的噩夢,差不多三個月後就要開始了,上輩子,顏司明靠着從她這裡騙去的銀子賑災博得了美名,這輩子,她倒是要看看他去哪裡騙這麼一大筆的銀子,蘇妙雪那嗎?很快,她的姨娘就要傾家蕩產了,蘇心漓之所以急着拿回這筆銀子,一方面是想給程子軒經商的本金,另外的話,就是那些災民進京後的安頓,她要幫着定國公府贏取天下百姓心。
“賞!”
這賞自然是賞給讓皇上龍心大悅的顏宸璽,這是蘇心漓第一次見到皇上和顏宸璽之間的相處,皇上對六皇子,確實就像外界說的那般,縱容寵愛的很。
“謝父皇隆恩。”顏宸璽叩謝了聖恩。
停在太后和皇后中間位置的鳳凰突然仰頭,對着如火燒一般的明豔的天空,長鳴了一聲,聲音清亮悠遠,鳴響九天,似傷心,似失望,還有種說不出話的受傷,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孩子似的,山林中,鳥雀全部飛了出來,各種各樣的鳥兒都有,顏色各異,不過卻遠不及鳳凰的光亮,百鳥之王,果真是名不虛傳,白鳥環繞,如衆星拱月一般,編織成一副美麗的畫卷。
鳳凰繼續朝前飛去,在蘇心漓所在的上空停留了好一會,不過鳳凰的身體很大,所以也看不出她到底青睞的是誰,蘇心漓並沒有仰頭,她是垂着腦袋的,所以自然沒有看到這奇觀,鳳凰悠揚的叫聲迴音從另外一邊傳過來,在上空迴旋,在耳邊繞樑不絕,十分的好聽,那是可以讓人不自覺的會臣服,甚至是跪拜的聲音,鳳凰再次嘶鳴了一聲,飛身離開,那五彩絢爛的羽毛足以迷亂在場每一個人的視線,直到鳳凰再也消失不見,湛藍的天空還是如火一般的在燃燒,那顏色,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和活力,還有說不盡的希望。
蘇心漓垂着腦袋,看着掉落在自己腳邊的羽毛,那顏色,就像是五彩的黃金石,蘇心漓不着痕跡的撿了起來,然後放到自己的袖中。
就這樣飛走了啊,蘇心漓的心裡頭有些失望,甚至還有幾分愧疚和歉意。
對不起,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
鳳凰已經飛走了,可所有的人都還還沉浸在她突然出現的驚詫中,從她最開始出現到離開,所有的一切,感覺就像是一場色彩鮮豔的美夢,過了許久,皇上才讓衆人平身。
“哪位是丞相府的千金,站出來給我瞧瞧。”
太后的聲音威嚴,卻又透着一股慈愛,太后和雲氏的關係很是要好,可以說是帕交,坤寧宮,雲氏是可以來去自如的,上輩子,爲了幫助顏司明奪得那個位置,蘇心漓幾乎和現在的賢妃娘娘一般,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坤寧宮,太后若是病了,她便一直守在榻前伺候,顏司明現在並不得寵,他後來之所以能得到太后的看中青睞,這其中大部分的功勞都來自於蘇心漓,可惜,顏司明狗咬呂洞賓,根本就不領她的情,不過這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就算隔了好久沒和太后娘娘見面,蘇心漓對她的感覺也並不陌生,而且,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對她來說,還是有很大好處的。
“臣女蘇心漓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蘇心漓上前,邁着蓮步,她走的每一步距離都差不多,就好像丈量過的一般,體態優美,一看就是教養極好的。
“皇上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擡起頭來給我瞧瞧。”
蘇心漓依言,緩緩的擡頭,與太后娘娘滿是威儀的鳳目相對,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若說有的話,那也是敬畏,蘇心漓心裡是很佩服太后娘娘的爲人的,她雖是婦人,但是並不像婦人那般短見,她有男子的深謀遠慮,對後宮,她恩威並施,皇上以孝道治天下,朝堂上的大臣也多尊重她的意見,但是她並沒有因此就干涉前朝的政事,而且對待其他皇子,她也十分的慈愛,在蘇心漓看來,皇上之所以沒有對定國公府下手,大概也有一部分是太后的緣故,畢竟太后和雲氏兩人的關係極爲的要好。
太后笑出了聲,“仙兒常在哀家面前誇讚你,說你越長越漂亮了,而且乖巧懂事,性格溫婉,女大十八變,才幾年沒見,你都長成娉婷的大姑娘了。”
雲氏就坐在太后的不遠處,聽到她這樣說,面上也是滿滿的喜色,雲氏經常對太后說,所有小姐裡面,長的最漂亮的那個就是她的漓兒,太后經常說她是自誇,不過近來顏宸璽也說過這樣的話,見到蘇心漓的廬山真面目之後,心裡也有了幾分贊同,只是這樣的話,自然是不能明說的,不然的話,必然會給蘇心漓拉不少的仇恨。
“你剛纔彈的是什麼曲子?哀家聽着不錯。”
蘇心漓一怔,心裡有些沒底,不過轉念一想,皇上從頭到尾都沒提這個問題,方纔皇上說讓所有的小姐用這種方式表演的時候,太后似乎還愣了一下,她這樣問,是不是表示,她對這次的事情,也並不是十分清楚。
雲氏一聽,面上不由流露出了擔憂之色。
曲同人心,一首曲子反應的意境完全可以反映出一個人的心境,方纔,蘇心漓的曲子完全壓過了其他的千金小姐,而且她的曲調全然不同與一般千金小姐的婉轉動聽,她的琴聲是冰冷的,就像是冒着寒氣的潭水,瀰漫着的水霧都是冰冷的,沒有溫度,同時還有種說不出的清冷孤寂,充滿了怨恨,雲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外孫女,心裡頭有些後悔,當初,立雪和仁兒過世後,她就該不顧一切的將漓兒接到身邊的,那樣的話,她的性子也不至於這樣起起伏伏。
立雪和仁兒在世的時候,她雖然少言,但性子還是活潑的,也會經常笑,但是自從她過世後,整個人就變的鬱鬱寡歡,整日不發一言,現在又變成這樣子,對於現在的蘇心漓,雲氏心中還是算滿意的,因爲這樣尖銳甚至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她,不會受欺負,可這樣冷冰冰甚至是有些清心寡慾的性子,雲氏又擔心的很,她聽說了,這次幾個皇子都有向她示好的意思,都被她給拒絕了,對她心存好感的蘭翊舒和顧南衣,無一不是人中龍鳳,但是漓兒,若是這些人她都看不上,將來她到哪兒給她找好的夫婿去。
蘇心漓彈奏的那曲子叫《鳳舞》,不過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時候,蘇心漓是絕對不可能老實交代的,她看着太后,面色平靜緩緩道,“臣女只是很小的時候聽母親彈過,也不知道叫什麼。”
太后哦了一聲,臉上慈愛的笑容不變,對蘇心漓更是多了幾分憐惜,程立雪和蘇心漓不同,她是程家的大小姐,以前經常跟着雲氏進宮陪太后,太后對她還是十分疼愛的,經常還開玩笑說讓她嫁給文帝,如果不是因爲定國公府不想參與皇室的爭鬥,或者,現在的皇后很有可能就是程立雪。
“百花宴上的事情,哀家也有所耳聞,立雪以前就是個才女,你這孩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難怪你外祖母那樣心疼你,時刻將你掛在嘴邊,哀家也很喜歡梅花呢,今後你若是沒什麼事,就經常與你外祖母來坤寧宮坐坐,也好陪哀家說說話。”
這話,分明就是擡舉蘇心漓了,蘇心漓忙謝恩,因爲長公主的緣故,太后娘娘的親生女兒四公主沒少受先皇的冷落和委屈,有一次,也不知是何緣故,長公主和四公主發生了口角,大冷的冬天,四公主掉進了冰冷的湖水中,連着發了兩天兩夜的高燒,之後落下了病根,事後,先帝卻偏袒長公主,爲這事,太后對長公主一直存着很大的芥蒂,這次,她這樣教訓謝雨薇,完全是報了當年的怨氣了。
“是。”蘇妙雪柔聲叩謝了聖恩,蘇妙雪看着蘇心漓那樣,氣的肺都快要炸開了,琴是大家一起彈的,憑什麼太后只宣蘇心漓一個人上前,蘇心漓的古琴斷了,殿前失儀,太后應該責罰她纔對,但是她非但沒有責怪她,還當衆嘉獎她,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讓她今後經常進宮去坤寧宮找她,這是多麼大的恩典,蘇心漓入了太后的眼,那就表示入了後宮其他娘娘的眼,之前她已經有了皇子的青睞了,蘇妙雪覺得不公平,憑什麼一有什麼好事就落到蘇心漓身上。
蘇妙雪看向方有懷,眼神寫滿了焦灼和着急,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今天動手,爲什麼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蘇妙雪就是見不得蘇心漓風光,無論她臉上是平靜也好,帶着笑意也罷,在蘇妙雪看來,那就是在得瑟,向她炫耀,蘇妙雪心裡頭惱火的很,眼睛不期然的掃到盯着蘇心漓眼睛已經發直的方哨玄,心中快速的閃過一個念頭,又是懊惱,又是後悔,他這表哥最愛美女,爲了得到美人不擇手段,就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她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呢?她就應該一早就將蘇妙雪介紹給他認識,不論蘇心漓看得上看不上他,一旦方哨玄得了她的身,毀了她的清欲,她還有什麼資格和自己爭?
對蘇心漓的這種榮辱不驚,不卑不亢,太后顯然是極爲滿意的,方有懷心裡卻不滿的很,如果沒有蘇心漓,那脫穎而出的很有可能就是妙雪,蘇心漓身上的光環太盛,同出相府,就她嫡出的身份,就足夠死死的壓着妙雪,方有懷心中氣惱,方纔,那樣好的機會,若是那鳳凰能落在蘇妙雪的身上的話,那她必定是貴不可言,方姨娘成爲相府夫人,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他方家,想要取代甚至是超越定國公府,也是指日可待。
蘇心漓,絕對不能留!方有懷看向蘇心漓,脣邊是極爲殘忍的笑意,那雙眼睛,更是佈滿了猙獰的殺意和惡意。
“之前幾次聽皇兒提起,今日一見,本宮看這也是個聰慧的孩子呢。”
皇后娘娘笑着附和太后的話,蘇心漓只是一聽,心中卻想着顏睿晟今日與她說的話,心中覺得好笑,皇后娘娘,你剛剛的兒子還大公無私的將我往別的男人身上推呢,不過他的眼光簡直比他的身體還要差勁。
“皇祖母,母后,我就說吧,你往人羣裡一看,最漂亮最惹眼的那個就是蘇小姐無疑了。”
顏宸璽玩笑着說道,蘇心漓想,他或許是真的對那個位置沒有異心,不然的話,不會這樣瀟灑恣意,不過這顏宸璽是想讓她成爲京陵城小姐的公敵嗎?討厭的嘴巴!
“就你嘴貧。”
賢妃娘娘雖然已經三十多了,但保養的卻很好,比起皇后來說,看起來要年輕許多,她的皮膚白皙,臉上帶着輕柔的淺笑,那雙眼睛也極爲的平靜,看起來就像個少女,尤其,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平和而又寧靜,她常年都是隨太后禮佛,身上的氣質沉澱了下來,少了後宮女子的尖銳和功利,難怪她不爭寵,這麼多年,卻依舊盛寵不衰,物以稀爲貴,後宮之中,像她這樣的女子太少。
彈琴演奏,只是皇帝臨時起意,花朝節既是給皇子挑選妃子的,那自然是要給她們展示自己最擅長的才藝的,所以之後,便是諸位小姐表演的時間,才藝展示纔開始沒多久,就有一太監衝了進來,“皇上,楓葉山莊外面,有一民婦領着衆人喊冤,大吵大鬧,要見皇上。”
蘇心漓看了那太監一眼,心中瞭然,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楓葉山莊是什麼地方,今日的這些人,無論是誰,豈是一介民婦說見就見的,今日又是朝花節,沿途的戒備不知道多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就一介民婦和一羣手無寸鐵的百姓,豈會是那些人的對手,蘇心漓懷疑,這太監十有八九是得了方家的好處,或者很有可能就是方家的人,不然的話,他怎麼敢這時候進來打擾皇上他們的雅興和興致?
“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有什麼事情,過了今日在說!”
文帝的面色頓時變的難看起來,顯然是極爲不滿太監這時候進來稟告這掃興的事情,那太監當然知道這事有風險,見文帝這樣子,嚇得跪在了地上,雙手撐地,戰戰兢兢道,“他們狀告的是丞相府的小姐,所以奴才——才——”
蘇妙雪一聽,下意識的看了方有懷一眼,眼睛倏然變的明亮起來,外祖父出手了,他已經出手了,蘇心漓,我看你這回還怎麼逃?
文帝擰着眉頭,面色越發的難看,看向了皇太后,皇太后看了眼滿臉擔憂的雲氏,緩緩的將目光投向了蘇心漓,“蘇小姐,你說,這是見還是不見呢?”
蘇心漓看向皇太后,心裡就和明鏡似的,太后娘娘分明就是將這燙手的山芋推給她了,而且還賣了定國公府天大的人情,她若是說不見,那些人指不定以爲她做了什麼惡事,說賊心虛呢,而且她便是說不見,皇上他們就真不查了嗎?只有見了,而見,其實就是掉進他們陷害自己的大坑。
蘇心漓站了起來,走到皇太后的跟前跪下,“臣女覺得該見。”
蘇心漓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好像那太監口中所說的狀告之人並不是她,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哦?”
文帝看向蘇心漓,淡淡的哦了一聲,“她可是來狀告你的。”
蘇心漓微微一笑,“有道是身正不怕,臣女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懼人言,而且,臣女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何等傷天害理的事情,讓他們不懼楓葉山莊的森嚴戒備,攪亂皇上還有娘娘們的雅興也要來告臣女,皇上是明君,他們是聖上的子民,皇上自然不可能因我一介女子罔顧您其他子民的冤屈。”
文帝和太后齊齊笑出了聲,“不愧是定國公的外孫女!”
蘇博然要在場的話,聽到這句話,肯定有會氣的吐血了,明明是他的女兒,可在外人眼裡,蘇心漓做的那些有氣節骨性的事情,全成了定國公府的功勞,就好像蘇心漓的優秀與他全然無關一般,雖然事實如此,不過對心眼和針眼有的一拼的蘇博然來說,他肯定是不能容的。
蘇妙雪和方有懷見狀,覺得蘇心漓這是在自尋死路,心頭皆是一喜。
“將那婦人帶上來,其餘的人帶到梧桐林的入口,讓他們候着。”
蘇心漓站了起來,看向蘭翊舒,兩人極爲默契的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
很快,人就被帶了上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穿着一身素衣,頭上還戴着白花,她一進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每年的花朝節,對皇室來說,也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有人在皇家辦喜事的時候戴小百花,這分明就是不敬皇室,不管是什麼理由,這都冒犯了皇室的尊嚴,蘇心漓看着那緩緩走進來的女子,勾了勾脣,那女子剛走進來,並沒有跑到皇上太后他們跟前,而是奔到蘇心漓的跟前跪下,然後抱着她的腿就哭出了聲,“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她的聲音淒厲悲痛,充滿了怨恨,蘇心漓聽着,感覺自己好像刨了她家的祖墳似的,而來人接下來的話,很快證實了她的猜測,“這些年,奴婢的母親對您忠心耿耿,和桂嬤嬤一起替您守在靈城那個偏僻的小地方,不敢有一句怨言,您怎麼忍心,您怎麼能將她們都活活燒死呢?”
那人的話剛說完,原本安靜的梧桐林頓時變的熱鬧起來,或看着或指着蘇心漓,議論紛紛,說出的,自然不是什麼好話,尤其是那些官家小姐,她們大部分人的水平都是相當的,但蘇心漓的存在,完全掩蓋住了她們的光芒,她一日不除,她們就沒有出頭之日,擺在她們面前的可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她們自然是萬分期待接下來的這場好戲了。
靈城?那個小地方,那些常年養在深閨的小姐自然是沒幾人知道的,不要說她們了,就是其他的皇子和公子也未必能有幾個人知道這地方,蘇心漓卻熟悉的很,因爲這些年來桂嬤嬤就一直被關在那裡,被她們折磨着,而且,那裡好像有一座鐵礦。
鐵礦!電光火石間,蘇心漓的腦海有一個並不是很清晰的念頭閃過,她心中一驚,掌心有冷汗冒了出來,不過很快恢復了鎮定,“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和其他娘娘還有皇子們都在呢,你若是有冤屈,就向他們陳情,讓他們替你伸冤。”
蘇心漓說着,腳一揚,直接就將她踢開了,找這麼個人,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比起這個想冤枉自己的人來說,蘇心漓覺得自己才更加冤枉吧。
“奴婢翠花,給皇上,太后娘娘還有皇后娘娘請安。”
原來是叫翠花,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婦,還真是有修養,第一次見這樣尊貴的人,居然沒有手忙腳亂,蘇心漓忽然想到她從外面進來時眼底閃過的那一抹決絕,她今天,是抱着和她同歸於盡的想法來的嗎?
“你一個奴婢,居然敢在皇上太后和皇后跟前自稱奴婢,是不是活膩了!”
只有天子,還有太后皇后身邊伺候的宮女才能自稱奴婢的,其他的是沒有這個資格的,蘇心漓是蘭翊舒喜歡的人,顏宸璽自然是要千方百計護着的。
“好了,你不要嚇着她,讓她說。”
衆人見太后這態度,都有些不明所以了,她方纔不是還袒護蘇心漓的嗎?怎麼這會居然對陷害她的人這般和顏悅色!
蘇心漓覺得太后真是想太多了,這丫鬟,一點也不害怕,當然,她就不相信,太后沒看出來。
“太后,您一定要爲奴婢死去的母親和桂嬤嬤做主啊?”翠花痛哭出聲。
桂嬤嬤?雲氏下意識的想到程立雪的陪嫁丫鬟,她是死都不會相信,漓兒會害桂嬤嬤,但是看着跪在太后跟前的陌生丫鬟,她又擔心起來,肯定是有人陷害漓兒,到底是哪個混蛋這樣一直和她的漓兒過不去?雲氏擔憂的看向蘇心漓,蘇心漓只是笑着對她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擔心,也不要輕舉妄動。
“奴婢是靈城一個叫靈村的地方的人,我們那村子極爲偏僻,就只有十幾戶人,三年前,桂嬤嬤突然找到我們這裡,帶了一大批的士兵,她給了一大筆銀子讓我們村子裡的人離開,有人不從,她就命人直接將人給殺了,我的母親因爲與桂嬤嬤之前就認識,兩人是好友才倖免於難,小姐霸佔了整個村子,在那裡建了農莊,桂嬤嬤是田莊上的管事,我和我母親就在她的手下幹活,半個多月前,小姐忽然派人來將桂嬤嬤和我的母親全部綁了起來,扔進柴房燒死了。”
翠花說完,就痛哭出聲,她說的這些,全都是半真半假,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人分明就是方家,現在卻被冠在了自己的頭上,而她,是不可能有士兵的,蘇心漓抿着嘴脣,脣邊勾出一抹殘忍到近乎妖嬈的笑意,方家,果真是野心勃勃,她還真是一點沒看走眼,他們不但想害自己,還想趁此機會將外公他們一家拉下水。
蘇心漓任由那些鄙夷,驚歎,嘲諷,或幸災樂禍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面不改色,也不辯駁,靜等着翠花將話說完,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就這樣簡單,她需要知道,方有懷的全盤計劃。
“蘇小姐與你們無冤無仇,爲何要殺你們?”
蘇心漓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時候太子還會爲自己說話。
“賤婦也覺得好奇,好像是因爲我們村子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近些日,越來越多的人來我們村子裡挖山,然後將東西運了出去,賤婦今日還將那東西帶來了。”
翠花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黃色的紙寶打開,是黑色偏白的粉末,方有懷衝上前去,走到翠花跟前仔細的看了看,然後跪在了地上,大聲道,“啓稟皇上太后,是鐵粉!”
可不就是鐵粉嗎?你事先不就知道了嗎?有必要這樣激動嗎?
文帝也站了起來,看向翠花,凝眉道,“你們那有很多這樣的東西嗎?”
翠花點點頭,“一整座山都是。”
無論是雲氏,還是程子謙程子風他們,臉色都變的十分難看起來,程子風想要衝出去,被程子軒攔住,他對着他搖了搖頭,然後看在斜對着的蘇心漓,她還是一臉淡定的樣子,沒有一絲慌張,就好像,就彷彿,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蘇心漓,你怎麼解釋?”
蘇心漓無所謂的笑了笑,“方大人真是見多識廣,一眼就認出那黑黑的粉末是鐵粉,真是不得不讓人甘拜下風啊,還有,這個叫翠花的女子,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分明就是誣陷!”
蘇心漓義正言辭,誣陷?其實也不算,因爲方有懷挖的那些鐵粉全被蘭翊舒給攔截了,成了她的東西了。
“皇上,奴婢有人證,之前賤婦還有賤婦的母親都是和小姐身邊一個叫秋水的丫鬟接頭的,她可以作證,還有今日和賤婦一同前來的,他們都是倖免於難的靈寸百姓,他們也可以爲賤婦作證,小姐挖了這麼多的鐵,肯定是偷偷藏在哪個地方了。”
翠花說的慷慨激昂,分毫不肯退讓,皇帝看了蘇心漓一眼,見她不開口,只當她是心虛,生氣道,“傳證人!”
陷害她就算了,居然還想拉外公他們下水,簡直不能原諒,參與這次事情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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