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轉身離開後,蘭翊舒立馬追了上去,走到她跟前,就要牽她的手,蘇心漓側身不喜的看了他一眼,蘭翊舒卻不管,對着她綻放出大大的燦爛無比的笑容,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了蘇心漓緊貼在衣裙上的手,蘇心漓拿眼瞪他,蘭翊舒笑着扭過頭去,握着蘇心漓的手卻怎麼都不肯鬆開,蘇心漓掙扎無果,就只能聽之任之,心中又是惱火又是鬱悶,憑什麼蘭翊舒厚着臉皮佔她的便宜她一點脾氣都沒有,這次的事情,雖說他也是受害者,但她現在和長公主鬧成這樣,他有完全不能推卸的責任,想到和長公主勢同水火的關係,蘇心漓還是挺頭疼的,心裡覺得尤其對不起二舅,不和蘭翊舒一刀兩斷就不唄,她幹嘛要說那些話啊。
對於蘇心漓這種放任的態度,蘭翊舒直接將心中的愉悅表露在了臉上,笑容都是得瑟的,蘇心漓的手很小,他的大掌完全能將她包裹住,柔若無骨,那滑膩的肌膚,觸感好了極致,讓人留戀。
出了半月酒樓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比起剛來的時候,這一帶安靜了許多,不過路上的行人還是不少,蘇心漓一腳踏出大門,回頭看了眼蘭翊舒還樂滋滋握住不放的手,擡頭慢慢的看向了他,“現在可以鬆手了吧?”
人來人往的,給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蘭翊舒笑着,如蘇心漓所願,鬆了手,雖然覺得美人的便宜還沒佔夠,但要真將蘇心漓惹生氣了,那就大事不妙了,蘭翊舒是個很會把握度的人。
“蘇心漓,你說的可是真的,若我認定了你,天長地久的,你就會被我打動?”
蘇心漓出了門走在前面,蘭翊舒跟在身後,蘇心漓擰眉,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就在外面偷聽的,真是的,該聽的不該聽的,估計他都聽到了,他這喜歡偷聽的毛病到底是哪兒學來的。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我這樣說,就是不想被公主逼着發毒誓,她是公主沒錯,但是憑什麼干涉我的事情啊?蘭翊舒,我們是朋友,雖然我是女人,但不論什麼時刻,我都不會輕易拋下我的同伴,尤其是真心對我的人,而且,從認識到現在,你不但救了我的命,還幫了我很多,我不能讓自己成爲一個忘恩負義的人,還有,現在乃至於將來,我都需要你的幫忙,沒有你,很多事情我根本就無從處理,譬如這次方家的事情,長公主她能爲我做什麼?這樣大的功勞,她肯定會搶去給她的女兒作爲將來的護身符,我貪功好利,人還聰明,這樣虧本的買賣,我自然不會做了。”
哪有女人這樣說自己的?蘭翊舒看着蘇心漓在燈下過分精緻美麗的臉蛋,對於她這樣直率的回答,怎麼都無法生氣,夜風吹來,捲起她的髮絲,蘭翊舒伸手,忽然專心給蘇心漓整理髮絲去了,蘇心漓看着蘭翊舒伸過來的手,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身子後仰,漂亮的媚眼兒戒備的看向蘭翊舒,“你幹嘛?”
她都這樣說了,難道意思還不夠明顯?
“你的意思是說,現在乃至將來,沒有我,你根本就不行。”
她哪裡有這樣說,蘇心漓緊抿着脣,瞪大着眼睛左右上下的轉動,看着蘭翊舒的手落在自己臉上,然後看向蘭翊舒那張似笑非笑卻自信篤篤的臉,他說的沒錯了,她現在確實離不了他,而且她也必須得承擔,如果沒有蘭翊舒的幫忙,很多事情,進展根本就不能如此順利,百花宴上的事情是,桂嬤嬤還有方家的事情也是如此,她現在確實有一有麻煩問題就找蘭翊舒幫忙的習慣。
“蘇心漓,你現在離的了我嗎?”
蘇心漓深吸一口氣,這種被人拎着耳朵走的感覺很不好,她向後再退了兩步,輕輕的揮開蘭翊舒的手,很快便恢復了一貫的淡定泰然,只是那已經浮上耳根的紅暈卻沒有那麼快褪去,她微微的笑着,疏離而又淡漠,“若是沒有蘭公子,那些事情我就不做了嗎?想做的事情,該做的事情我還是會去做,並不會因爲它艱難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而改變主意,離了誰都是一樣。”
蘇心漓眼神堅定,自她從亂葬崗醒來,就註定了她要去做一些事情,那時候,她並不知道自己會遇上蘭翊舒啊,而且,她也未曾想過蘭翊舒會幫她這樣大的忙。
“時辰不早了,明日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蘇心漓才轉身,蘭翊舒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長公主無法掌控我,對我的人生髮號施令,但是你,或許可以。”
他清貴的臉笑容漸漸斂去,盯着蘇心漓,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不等蘇心漓有所動作,就已經鬆開了她的手,然後,如謙謙君子一般,站在她跟前,笑容在燈下如玉一般的溫潤,蘇心漓不由的想到和蘭翊舒初見那次,火光映襯下的那張臉,一如現在,俊美的蓋過其他所有的顏色。
“時辰也不早了,蘇小姐這樣嬌滴滴的大美人路上也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玩笑的口吻,卻是不容商量的口氣,而他雲淡風輕的模樣,就彷彿,剛剛所有的事情都沒發生過,蘇心漓順勢也斂去內心的煩亂,現在的她,還沒有談情說愛的資格。
蘇心漓原是準備乘坐馬車的,蘭翊舒卻說此刻的月色景緻極好,想要走路,夜裡的涼風吹在身上,蘇心漓也覺得舒服愜意的很,便答應蘭翊舒一起,不過只走一炷香的時間當散步,這裡距離相府並不近,真要一直走路的話,起碼要小半個時辰,到時候時辰真的就晚了。
蘭翊舒和蘇心漓兩人肩並肩走在前面,水兒,流雲,齊雲則保持一段距離跟着,流雲擰着眉頭,看着從蘇心漓身邊經過的行人,眼底閃過擔憂,真不知小姐是怎麼想的,都這麼晚了,怎麼還和蘭公子在馬路上閒逛,這要傳出去,損壞了名聲了可如何是好。
“蘭公子,今後切莫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蘇心漓忽然覺得,蘭翊舒說了這番話之後,和他呆在一起,總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其實,對於彼此之前的關係,他就很滿意,蘭翊舒傾心幫她,等她慢慢強大,蘭翊舒若是有事,她必定也會傾盡全力去助他。
“我們現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在有其他的牽扯,反而成了累贅。”
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蘇心漓心裡其實是有些恐懼的,對婚姻,更是如此,蘇心漓見蘭翊舒沒再提,本不願再提起的,但是她又覺得,有些事情應該說清楚的好,對蘭翊舒,她不是沒有心動,這樣優秀的男人,每次出現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她如何能不動心?但這樣的動心,並不足以抵消她對男女感情的恐懼,蘭翊舒很好,真的很好,就是因爲很好,所以纔會覺得,自己配不上。
“爲什麼?”蘭翊舒忍不住問道,雖然一開始他本着的只是試探的態度,並沒有逼着蘇心漓接受自己的意思,但是她忽然義正言辭的再次提起這個問題,還拒絕了他,雖然挺委婉的,蘭翊舒一時間還是無法做到釋然,這樣的問題,本來不該問的,因爲太過傷自尊,但是不問,蘭翊舒第一次覺得有些問題在心裡根本就是憋不住的,不如問個明白,發現癥結所在,他纔好對症下藥啊,反正,對蘇心漓,他是志在必得的,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他都不會輕易罷手的,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愛人之間的關係,不是更加親密嗎?”
蘇心漓抿脣,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公主和駙馬,曾經就很相愛,但是你看他們現在,就算兩人還在一起那又怎麼樣,誰是真正開心的?人與人之間,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只要一牽扯到感情,就會容易變的很棘手,因爲感情多了,理智就少了,理智少了,就不能冷靜的判斷局勢,蘭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能爲兒女私情所牽絆呢?”上輩子,她就是被感情所累,所以才一直沒發現自己的枕邊人原來是那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蘭翊舒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變成有些尷尬的笑容,“成大事的人也是要成家的,若是有蘇小姐這樣一個冷靜理智又聰慧的賢內助,必定會事半功倍。”
對於蘭翊舒這樣的回答,蘇心漓還算滿意,“蘭公子是怎麼對我的,我便會怎麼回報你。”
蘭翊舒想說,我對你有好感,你也可以放下戒備喜歡我嗎?蘭翊舒雖然嘴上答應的好聽,心裡卻不以爲然,蘇心漓自己也說了,將來的事情誰也不準,她現在不願意,將來未必還是如此的態度,不過蘭翊舒心裡還是有些鬱悶,也沒心思去想別的,站在距離蘇心漓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和愛意。
管她同意還是不同意,她只要問,他就順着她的意思去答,不過休想他死心,蘇心漓現在用到自己的地方多了去了,根本離不了他,她那樣聰慧玲瓏的女人,纔不會因爲這個就和他鬧翻呢,蘭翊舒非常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
她本來就該是他的女人,他雖然不屑於對她用強,但是這輩子,他就是賴上她了,而且,接觸過這樣冰雪聰明的女子之後,別的女人哪裡還能入的了他的眼,至於那些對她有異心的男人呢,有他在,他們別想有機會和她接觸,早晚有一天,她會是自己的,蘭翊舒這樣一想,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不過他還是弄不明白,爲什麼蘇心漓會拒絕自己?
“蘇心漓,你拒絕我,可是因爲顧南衣?你喜歡他?”
別的男人都好解決,可顧南衣卻是個棘手的存在,蘇心漓對他特別照顧,顏宸璽都說,她喜歡他,還有她那個四哥,心裡也向着他。
蘇心漓一怔,這和顧大哥有什麼關係,她拒絕他,是因爲她不想他在自己身上浪費寶貝的時間,像她這樣的女人,應該不可能因爲愛情全心全意的去付出了,他這樣優秀的人,完全可以找個條件相當的相配,不過既然他問了,蘇心漓又不能不回答。
“要做的事情太多,我現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至於顧大哥,我欠他的太多,便是用我這一輩子去償還,怕也是不夠的。”
蘇心漓停下,將自己的雙手在蘭翊舒的跟前攤開,“而且,我的這雙手,將來會染上很多的鮮血和生命,如何能配得上他?像我這樣的人若是死了,定然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蘭翊舒若有所思,將自己的手放在蘇心漓的手上,然後無奈的笑道,“將來你若是下十八層地獄的話,我應該會陪着。”蘭翊舒頓了頓,嘴角上揚,“誰讓我們是同一類人呢?”
蘇心漓擡頭看着他,半晌,突然轉過身,眼眶紅紅的,沒有說話,她很感激蘭翊舒,因爲這種無論什麼時候自己都不是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蘭翊舒,讓你感興趣欣賞的是現在的蘇心漓,如果我不是現在的我,膽小,懦弱,愚蠢,名聲被毀,一無是處,你對我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的態度,但是顧大哥不一樣,不論蘇心漓是什麼樣子,他都會守護在我身邊,但是我一直都給不了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欠他的,其實,他那樣的人,並不適合京陵這個複雜的地方。”
蘇心漓嘆了口氣,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顧南衣的態度,若是有一天,等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完了,對這個地方沒有擔心也沒有太多留戀的時候,如果那個時候,顧大哥的身邊還只有一個人的話,她就陪着他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償還他上輩子爲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她該怎麼彌補蘭翊舒呢?
“什麼都沒發生,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而且,她又怎麼知道顧南衣一定肯爲她付出一切,他們分開了十多年,才見面沒多久,她怎麼就那樣肯定,蘭翊舒真的很想質問蘇心漓一番,那樣的話,終究沒說出口。
知道蘇心漓對蘭翊舒只是愧疚的心理,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蘭翊舒的心情還是好了不少,也更加的活絡了,她覺得自己欠了顧南衣的是嗎?那他幫她還這債,那她欠的就是自己了,到時候他就讓她以身相許。
“蘭翊舒,你對我也很好,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將來我會報答你的。”
蘇心漓俏皮的笑笑,已經從略有些悲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我等着。”
蘭翊舒並不拒絕,反而極爲坦然的接受了。
蘇心漓回到相府的時候,戌時都快過了,剛進了大門,就看到沈復在那裡候着,蘇心漓擰眉,她現在的心情並不是很好,這時候,蘇博然就好好養他的傷,來湊什麼熱鬧啊。
“煩勞沈管家轉告父親,公主和駙馬只是邀我在半月酒樓吃了頓便飯而已,並無其他,我乏了,先回去了。”
現在時辰都已經這麼晚了,去見蘇博然,他肯定問問東問西的沒完沒了,還讓不讓她休息了,身爲父親,現在還有求於她,就算是虛情假意,也表示下關心吧。
沈復見蘇心漓的樣子確實疲倦的很,遂點了點頭,“小姐既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蘇心漓點頭,想了想,繼續道,“父親身子不適,你讓他好好養着,做女兒的必定不會讓他爲難的。”
蘇心漓回去後,洗漱了一番,便上牀休息了。
“小姐,其實蘭公子真的還不錯,您爲何要拒絕他呢?真的是因爲顧公子嗎?”
流雲伺候蘇心漓躺下,將牀簾放下的時候,終究壓制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的好奇,問出了聲。
雖然她覺得大半夜的,小姐和蘭公子走在一起對名聲並不好,但她針對的只是這件事情,對蘭翊舒,流雲並沒有不滿,聽流朱說,上次妙雪小姐用毒計陷害小姐,還是蘭公子幫忙的呢,流朱姐姐臉上受了傷,也是蘭公子找人照顧她的,而且爲了治好她臉上的傷,用的都是最上乘的藥,一盒要還幾百兩呢,他對小姐身邊的丫鬟都如此上心,心裡必定是有小姐的。
這次百花宴上的事情,雖說與他也有關係,但妙雪小姐處處針對小姐,就算沒有蘭公子,她肯定也會找別的事情慫恿郡主的,蘭公子爲了小姐,將長公主徹底得罪了,今日在半月酒樓更是處處維護小姐,而且態度堅定的拒絕了公主,那可是郡主啊,雖然樣貌人品都差了一些,但身份還是擺那裡的,蘭公子這種威武不屈的態度,流雲還是很欣賞並且欽佩的,尤其小姐說下地獄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她這旁觀者聽着都動容,至於顧公子,他也不錯,但是和小姐並不適合,他太善良了,京陵城都適應不了,如何能保護小姐,流雲實在不明白,蘭公子那麼好的人,小姐怎麼就拒絕了呢。
“我累了。”
蘇心漓閉上眼睛,翻了個身,背對着流雲,流雲知道蘇心漓是不想說,“小姐早些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流雲說着,取了放在蘇心漓牀頭的夜明珠,一顆放進了盒子,另外一顆放在牀尾的格子上,蘇心漓怕黑,每日睡前,房間都是要留火的,以前幾個丫鬟都擔心會出什麼事,現在有了這夜明珠,剛好。
流雲離開,蘇心漓聽到房門被帶上的聲音,睜開了眼睛,又翻了個身,撩開簾子,看着滿室柔和的白光,重新躺回到牀上,連着翻了好幾個身,將被子一扯,直接蓋在了臉上。
對蘭翊舒,這個每次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身邊的男人,蘇心漓不是沒有動心的,就這樣拒絕了,她也覺得惋惜,煩躁的心有幾分痛。
蘇心漓靜靜的躺在牀上,藉着那微弱的光看着牀頂,手慢慢的覆上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會後悔,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要後悔。”
因爲之前和蘭翊舒約好了要去見桂嬤嬤,之後還要去夏家,第二日,蘇心漓一早就起牀了,也不管蘇博然是不是會召見自己,梳洗過後,交代了一番,就朝着之前和蘭翊舒約定好的地方出發。
蘭翊舒說的地方是一處醫館,蘇心漓剛下馬車,就看到齊磊在門口候着,“公子給程家三少爺找的大夫現在應該已經到定國公府了。”
蘇心漓點頭,跟在齊磊的身後,蘇心漓打量了四周一眼,醫館並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來往的人並不是很多,環境聽清幽的,尤其是院子,兩顆大樹,一口古井,十分的簡單,倒是十分適合靜養的地方,流朱她前段時間就是在這裡治療臉上的傷的嗎?
蘇心漓進了屋,順着齊磊手指的方向走到了牀邊,看到躺在薄被下的老人,她真的很老,頭上都找不出幾根黑色的頭髮了,一片的花白,一張臉瘦的都凹進去了,她睡着了,卻呼呼的喘着氣,擰着眉頭,整張臉就像樹皮似的,沒有水分,皺巴巴的,垂垂老矣,像是被生活弄的不堪負重,彷彿隨時都會死去一般,哪裡像個四十歲左右的人,蘇心漓看着,心裡不由的發酸。
記憶中的桂嬤嬤,慈眉善目的,十分愛笑,經常會給她做各種好吃的,蘇心漓真想狠狠的扇自己幾巴掌,她怎麼會聽信方姨娘的話,將桂嬤嬤趕出去呢。
蘇心漓在牀邊坐下,掀開被子,握住了桂嬤嬤的手,其實,那都不算手了,腕骨和手指頭都扭曲了,指甲似乎被人連着拔出來過,因爲有好幾個都沒有甲片了,因爲常年幹髒活累活,黑乎乎的,尤其瘦,一點肉都沒有,看着都嚇人,摸着的時候,更磕的慌,粗糙的,讓蘇心漓嬌嫩的肌膚都感覺到了疼痛,難怪蘭翊舒不讓她這麼快就過來探望桂嬤嬤,前幾日,她的樣子,一定更加憔悴。
不過才三年的時間而已,那些人居然就將她折磨成這個樣子。
突然,牀上的人睜開了眼睛,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眸,此刻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似的,混混沌沌的,渾濁的很,蘇心漓看着,感覺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險些落淚。
桂嬤嬤老眼昏花,除了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影,她根本就看不清蘇心漓的臉,“你是?”
她的聲音,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蒼老嘶啞,蘇心漓握住她的手更緊,吸了吸鼻子,湊到桂嬤嬤的耳邊,低聲說道,“桂嬤嬤,是我,是心心啊。”
一直以來,程立雪和蘇歷仁都是叫她心心的。
桂嬤嬤扯了扯幾近乾裂的嘴皮子,泛白的眼珠子轉了轉,不敢置信的看向蘇心漓,“是小姐嗎?”
蘇心漓不住的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是我,是我,桂嬤嬤。”
流雲看到這一幕,不禁扭頭抹眼淚,蘇心漓反而沒了眼淚,她的神色平靜堅毅,心裡又是難受又是後悔,但是也有愉悅的,上輩子,她爲了顏司明那樣一個渣男,不但害了定國公府和顧大哥他們,還有其他很多真心對她的人,他們在她不知道的角落,每一天都被折磨着,這一世,她再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所以,她應該覺得慶幸,她不但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還能改變他們悲慘的結局。
桂嬤嬤猛地坐了起來,蘇心漓親自扶着她坐好,房間裡有一股很濃的草藥味,想來,這幾日,桂嬤嬤一直都在用藥,桂嬤嬤情緒極爲激動,伸手想摸蘇心漓的臉,但是卻只能像個瞎子似的用手探索,蘇心漓握住她的手,讓她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吩咐流雲將房間的窗口打開,好讓外面明亮的光線穿透進來。
桂嬤嬤小心翼翼的撫着蘇心漓的臉,那雙手的掌心,粗糙的就好像有刺似的,就算她動作溫柔,還是會有些許的刺痛,桂嬤嬤摸着摸着,突然就哭了,泣不成聲,好半天,才停止了哭聲,然後萬分激動的笑着說道,“真的是小姐,小姐,老奴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您,真的是太好了。”
言罷,桂嬤嬤又開始放聲痛哭,蘇心漓拿出自己的手帕,替桂嬤嬤擦眼淚,心裡像是被針狠狠的紮了一下似的,就算她當初聽信了方姨娘的話,任由她將桂嬤嬤趕了出去,這些年,桂嬤嬤飽受委屈和折磨,但是現在,她對她卻沒有半點的怨憤和責怪,很快端了藥上來,蘇心漓親自喂桂嬤嬤喝了,桂嬤嬤不停的說起蘇心漓小時候的事情,敘了敘舊。
“桂嬤嬤,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該聽信方姨娘那些人的讒言,不然的話,他們也不能將你害成這個樣子,桂嬤嬤,今後,今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至於那些害她的人,她一定會讓他們都得到報應的,在她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之前,她要讓那些曾經將她推入深淵的人先嚐嘗生不如死水深火熱的滋味,所有的罪孽,都讓她一個人背好了,那樣的話,她也不虧。
“小姐,您這樣說,可折煞老奴了,奴婢的命,都是太夫人救得,奴婢沒本事,沒保護好夫人和少爺,也沒照顧好小姐,老奴有負太夫人所託啊。”
桂嬤嬤越這樣說,蘇心漓心裡頭越不是滋味,李嬤嬤從他們家得的好處會少嗎?她居然賣主求榮,害死她的母親和哥哥。
“嬤嬤您快別說這些了,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體養好,然後看看,那些害你和母親還有哥哥他們那些人的下場。”
“小姐,老奴沒事,夫人現在就只剩下了你一個了,您可一定不能再出事了啊。”
蘇心漓輕輕的拍了拍桂嬤嬤的手,示意她放心,“母親的嫁妝單子,你還有嗎?”
桂嬤嬤點頭,然後緩緩道,“方姨娘當初之所以將奴婢趕出相府,就是爲了方便從奴婢的手中搶走嫁妝單子,當初,夫人是信任奴婢,纔將那樣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保管,我如何能給她,奴婢早就知道方姨娘不會輕易放過奴婢,所以趁着大家給夫人守靈的時候,偷偷回了趟定國公府,將東西用一個木盒子裝着,埋在夫人院子裡的鞦韆架下。”
蘇心漓沒想到桂嬤嬤想的竟這樣周到,那東西,要在相府的話,無論埋在哪個地方,若是相府動土,那東西說不定就能被挖出來,挖出來之後,大家肯定是交給方姨娘的,若是帶在身上,那更不安全,一搜就搜出來了,外祖父外祖母他們心疼母親,又是個念舊的人,那片梅花林他們動都捨不得動一下,更不要說母親成家時經常坐着的鞦韆架了,而且若是有東西在母親的院子裡被發現了,肯定是要交給外祖母的,在桂嬤嬤看來,東西若在外祖母身上,必定是安全的,還有桂嬤嬤,她自己也該覺得慶幸,她的忠誠雖然讓她經受了折磨,但至少保住了她的命,蘇心漓敢肯定,若是她將嫁妝清單的下落告訴方姨娘的話,以方姨娘的心狠手辣,一定會殺人滅口。
桂嬤嬤這些年一直都活在煎熬中,身體很差,極容易疲倦,才醒來沒多久,喝了藥立馬又覺得累了,沒多久就躺下了,蘇心漓留了流雲在這裡照顧,出了屋,看向齊磊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當年桂嬤嬤剛被趕出了相府,還沒來得及回定國公府呢,就被方姨娘的人給捉了,之後一直都呆在靈城那偏僻的山鎮,剛開始的時候,因爲擔心桂嬤嬤會逃,莊子裡有不少會點功夫的嬤嬤死死的看着她,就是擔心她到定國公府後會生出什麼事,每一日,那些人都會輪番對她用刑,但是桂嬤嬤咬死了都不說,那些人每日都給她安排幹不完的活,根本就不給她睡覺休息的時間,還不給她飯吃,幾年下來,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而且,一直以來,桂嬤嬤都十分擔心蘇心漓的情況,那些人經常就拿這話頭激她,整日給她講些蘇心漓被欺負的事情,桂嬤嬤整日整夜的擔心,唯恐蘇心漓出了什麼事,整日整夜的落淚,再加上常年的操勞,桂嬤嬤的眼睛纔會如此,到現在基本都瞎了,精神也不好,經常會出現幻覺,睡覺的時候經常噩夢,這都已經過去三年了,饒是方家那些人再怎麼狡詐,也沒想到會有人打這樣一個瘋老婆子的主意。
蘭翊舒的人找到桂嬤嬤的時候,她正在被田莊的看守婆子打罵,當時的桂嬤嬤相當的虛弱,不過方姨娘一心想從桂嬤嬤的口中得到嫁妝單子的下落,永絕後患,所以叮囑不許將人弄死,那看守婆子坐着的地方剛好就是一柴房,蘭翊舒派去那幾個人也是狠的,捉了好幾個這些年來欺負桂嬤嬤最兇的婆子,將她們嘴巴堵住了,全部扔進了柴房,還倒了汽油,然後一把火將柴房給燒了,所以現在,方姨娘有方有懷那些人都覺得桂嬤嬤已經被燒死了,畢竟那樣一個走路和烏龜似的老太太,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哪裡還有力氣逃命啊。
“你們家公子呢?”
蘇心漓聽了,心中不由感嘆,這次的事情,幸好有蘭翊舒,不然的話,她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桂嬤嬤了,她現在已經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就算死都不說嫁妝清單的下落,也還不知道可以堅持多久,這些年,支撐着桂嬤嬤不顧一切落下來的動力,該就是自己了吧。
“應該馬上就到了。”
齊磊的話剛說完,蘭翊舒那俊秀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春日裡,清晨的陽光,溫暖疏落,灑在他的身上,那張清俊的臉,那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變的溫暖起來。
“走吧。”
蘭翊舒走到蘇心漓跟前,還沒歇腳呢,拉着蘇心漓的手就往外面走,蘇心漓看了眼齊磊,回過身就甩手,德行,自己昨晚還慣出這破毛病出來了,蘭翊舒秉持着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原則,就是不肯鬆開,他從容淡定的態度給蘇心漓一種自己是還在無理取鬧的感覺,但是——
“蘭翊舒,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你不知道嗎?”
蘇心漓放棄掙扎,不過還是決定對蘭翊舒耳提面命一番。
“牽都牽過了,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區別?放心了,這裡的人不會亂說的。”
這是什麼破藉口,敢情他一次次深更半夜的去她的閨房,就是因爲有了第一次,多幾次也無所謂嗎?蘇心漓想了又想,下意識的想到了不成人形的桂嬤嬤,要不是有蘭翊舒,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活得成,蘇心漓忍了又忍,結果就是,她忍了,牽手就牽手吧,反正她又沒有嫁人的打算,更沒有高攀皇室的想法,蘭翊舒要高興的話,她心裡也能舒坦些,至少,虧欠感不會太深。
“這是去哪兒啊?”
“你覺得今日夏府的事情,就你三哥一個人,沒有你,真的行?”
蘇心漓挑眉,他對她身邊那些人的性子,還真是瞭解。
“我剛得了消息,你三哥已經在夏府臨街的茶館徘徊了一盞茶的時間了。”
蘇心漓擰眉,程子謙什麼都好,就是感情方面,太過優柔寡斷了,尤其是面對夏婉婷那樣會哭又會鬧的女人,根本就束手無策,蘇心漓也是不怎麼相信他能如她所願,將事情全部處理妥當,所以她才決定看過桂嬤嬤後,就去夏府附近呆着,事情處理得好便好,處理不好她就出面,就算名聲難聽,她也認了,誰讓他三哥是定國公府的一份子,從小到大對他這唯一的妹妹又好呢,不過對於蘭翊舒這樣的實話實說,蘇心漓心裡還是有幾分不樂意的,他那樣說蘇博然就算了,但是質疑程子謙——不過,這應該算他們的家事吧,他跟着去湊什麼熱鬧。
“我和你三哥現在也算朋友,他遇上了這樣的事情,我當然應該幫忙了。”
“我有水兒就可以了。”
夏家雖然人多,但以水兒的身手,再加上三哥,應該是護的了自己的,而且真要鬧起來就好了,蘇心漓也不用擔心程子謙再猶豫不決,雖然蘇心漓心裡是希望程子謙能甩了夏婉婷這個和郡主的刁蠻任性自以爲是有的一拼的女人,但她並不是一定要讓程子謙那樣做的,至少她現在,還給了夏婉婷一絲機會,端看她今日的表現如何。
蘇心漓回院子想找水兒,好巧不巧的她居然拉肚子的,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水兒嘴巴雖然饞,但身子卻很好,至少,從她伺候自己到現在,她是一次也沒見她鬧過肚子,流雲?那還是算了吧,夏家的人要這耍潑起來,到時候估計她還得分身保護她。
“我有那麼恐怖嗎?”
蘭翊舒嘴角帶着壞笑將臉湊近蘇心漓。
“我只是覺得蘭公子應該沒有那麼空閒,不好麻煩而已。”
蘇心漓的口氣雖然並不是那麼的好,但說的確實實話,她已經夠麻煩蘭翊舒的了,可以自己解決的事情,她真的不想佔用他的時間和精力,現在都感覺無以償還了,越欠越多,將來她可拿他的‘玩笑’怎麼辦纔好?
“我現在不是空着了嗎?我剛好沒事,你就當我是湊熱鬧的。”
蘇心漓可能說不嗎?
蘇心漓上了蘭翊舒的馬車,馬車外,齊雲手上揮着繮繩,十分悠然自得的在那裡候着,蘇心漓真的很好奇,蘭翊舒到底是什麼來頭了,齊雲齊磊這兩人,兩人的功夫自不用說,尤其是齊磊更厲害了,醫術,做飯,糕點,樣樣在行,蘇心漓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針線活也會,爲了伺候他家主子,還真是十八般武藝都學了,簡直就是全能嬤嬤了,難怪蘭翊舒這樣挑剔,荒郊野外的,背靠着的大樹,也要用錦緞包着。
夏家的府在西華區,京陵城的官商界限是很嚴的,朝廷四品以上又有點功勞在身的官員多有御賜或是專門安排的府邸,這些都在東安區,至於商人,家裡有底子的或者有些裙帶關係的則住在西華區,至於南北,南區還好,北區住着的多是貧民,皇權則屹立在正中,每個區域都有各自的經濟中心,東區最大,這裡的商業區也最爲繁華,不過多是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酒樓玉器店之類的,像賭場,妓院則在西華區,不過兩個交界的地方並不是很遠,中間就隔着一條河,就是臨靠着半月酒樓的半月河。
蘇心漓人還沒到夏府呢,就看到距離夏府最近的一家酒樓停着一輛馬車,她並沒有特別注意,但是蘭翊舒說,這是程子謙今早乘坐的馬車,蘇心漓擰眉,這都差不多一個時辰呢,三哥還沒進去呢,蘇心漓下了車,上樓的時候,就看到程子謙坐在角落的位置一個人在那邊閉着眼睛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些什麼,蘇心漓猜測,他應該在那裡打腹稿,想着等會怎麼說呢,他這性子,和直來直往,果斷決絕的程子風可以說的上是天壤之別,兄弟兩除了長了一張五個兄弟中最相似的臉,脾氣性格方面,沒一點像的,當然,除了先天的因素,這和彼此的後天成長環境也有很大的關係,兩個人,雖然出生的時間沒差多少,但程子謙因爲是二房的長子,要求比程子風嚴格許多。
“三哥,想好怎麼說了嗎?”
蘇心漓走到程子謙對面的位置坐下,雙手託着下巴問道。
程子謙聞言,猛地睜開眼睛,有些意外的看向對面坐着的蘇心漓,“漓兒,你怎麼來了?”
“我要不來,難道讓你坐在這裡發一整天的呆啊。”
蘇心漓託着下巴,笑出了聲,“行了,別想那些了,有我呢,我陪你一起去夏府。”
“那怎麼行?”
程子謙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凝眉道,“要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多不好我,我看還是讓母親過來一趟吧。”
“你不知道二舅母想抱孫子都快想瘋了嗎?這事她能參與嗎?行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那些外人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琉璃的禮儀規矩雖然多,但是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嚴厲了,以前,未出閣的女子出門是要戴上面紗的,現在還有哪家小姐做這樣的事情,容貌,尤其是美貌,是上天賜給一個女子最好的禮物,若私藏着,豈不是暴殄天物。
程子謙還是不同意,可見蘇心漓態度似乎還挺堅決的,也不知道怎麼勸,略有些慌亂的眼神四處亂掃,這才發現樓梯口站着的蘭翊舒,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眼睛頓時一亮,“蘭公子,你勸勸漓兒。”
蘭公子喜歡漓兒,肯定是不會願意她做這樣的事情的,程子謙覺得自己是哥哥,而且就夏婉婷那性子,要是看到漓兒,兩人肯定也會鬧起來,他是怕生出什麼事端。
“就按蘇小姐的意思做吧。”
程子謙他哪裡能明白蘭翊舒那高深莫測的心思,蘭翊舒正煩惱自己的情敵太多了呢,蘇心漓這些無傷風雅的出格,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了的,那些接受不了的,都給他滾的遠遠的,最好到最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不管怎麼樣,就算是爲了向定國公和定國公夫人交代,蘇心漓也定然是要成婚了,他若是能成爲唯一的選擇,豈不妙哉,蘇心漓是什麼人,他很清楚,她的舉動,他完全可以包容,並且諒解。
蘭翊舒走到蘇心漓跟前,“我就不去了,讓齊雲跟着你,等會你事情處理好了,我就下去找你。”
蘭翊舒看着蘇心漓說道,憑藉着身高上的優勢,讓一旁的程子謙看清了他溫柔又充滿了疼愛的眼神,他偷偷看了眼蘇心漓,這兩人的氣場不對勁的很,怎麼看怎麼曖昧,難道已經私定終身了,蘇心漓點點頭,她也覺得,這樣的場合,蘭翊舒不該湊合,她的這種心情,就好比是殺一隻雞,她哪裡捨得用自己磨礪的鋒利蹭亮的牛刀。
“漓兒,你和蘭公子?”
剛離開了二樓,程子謙就興奮地湊到蘇心漓跟前八卦。
蘇心漓掃了他一眼,“先將你和三嫂的事情處理了再說吧。”
蘇心漓說完,快步從程子謙的跟前經過,對守在馬車前的齊雲叮囑了幾句,齊雲進了茶樓,和店小二交代了幾句,然後給了他一塊碎銀子,那小二千恩萬謝的去做蘭翊舒交代的事情去了。
蘇心漓看的出來,程子謙這趟來夏府是很有決心的,除了帶了蘭翊舒給找的大夫,還帶了五六個護衛,夏府守門的小廝一見程子謙來了,熱情的迎了上來,姑爺姑爺的叫着,又有另外的人進去通報了,都還沒轉身呢,就扯破了嗓子大喊,唯恐別人聽不到。
蘇心漓看着那一個個下人諂媚的樣,笑了笑,那些個小廝一看到蘇心漓,眼睛頓時黏在她身上了,齊雲眼一瞪,哼了一聲,那寸長的疤痕讓那張清秀的臉添了幾分兇相,再加上他是和程子謙一道的,那些人頓時垂着腦袋,不敢再亂看。
蘇心漓跟在程子謙的身後進了門,沒多久,夏婉婷的父親夏大海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賢婿,你來怎麼不事先讓人通知一聲,我好去門外迎接你啊。”
夏大海和她上輩子見的,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高的個子,臉圓圓的,肚子也圓圓的,整個人就和個球似的,眼睛並不小,但是因爲肉太多,看起來小了不少,不過卻依然可以看清那裡面閃爍着的精光,臉上堆滿了笑容,如果他能將那份諂媚收起來的話,估計看起來能更親切一些,蘇心漓對夏大海沒好感,因爲她確信,上輩子定國公府被抄家,夏大海一定有一份功勞在裡面,方纔來的路上她還想着給夏婉婷一個機會,但是現在看到夏大海這張臉,那樣的想法,真的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勉強了,爲什麼她要給她機會,上輩子,定國公府的人可有虧待多她分毫,夏家從中獲得的好處還不多嗎?他居然私下和言司明勾結。
“這位是——”
在看到蘇心漓的時候,夏大海的眼睛倏然變亮,夏天忱那個色胚,完全是遺傳到他的父親。
“我妹妹。”
程子謙和齊雲兩人齊齊攔在蘇心漓跟前,程子謙看向夏大海,面色陰沉,眼神也十分的不喜,蘇心漓由着他們,他們再過分又能過分到哪裡去,不過是眼睛佔些便宜罷了,難道他們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嗎?繼續繼續,最好將三哥惹怒了,然後將對夏家最後一絲情分也收回,那才皆大歡喜呢。
“原來是蘇小姐。”
自己的女兒都嫁到定國公府一年了,對定國公府,下的海自然是做過一定得到了解的,程府沒有女娃子,就只有一個外孫女,全家都捧在掌心疼着,最後蘇心漓和郡主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夏婉婷可是因爲蘇心漓纔回孃家的,對於她的這些消息,他們自然關注,不可能不知道了,都說相府千金貌若天仙,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夏大海笑了笑,轉身對自己身後的小廝吩咐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小廝應了,轉身跑着離開了。
蘇心漓站在院子裡,將四周打量了一眼,勾了勾脣,以黃金色爲主的色調,四處都金碧輝煌的,這夏府果真是很有錢啊,這其中有多少是藉着他們定國公府的名義搜刮的民脂民膏的,既是取之於民當然應該用之於民呢,夏府還沒抄家呢,蘇心漓差不多就已經規劃好這些東西的用處了。
“婉婷呢?”
程子謙直奔主題,他很討厭夏家的人,這地方,他也不願意多呆,轉身,見蘇心漓正打量着四周,一雙眼睛滿是譏誚,不由也多看了一眼,當下擰起了眉頭,當初他和夏婉婷剛在一起時夏府是什麼狀況,他心裡清楚的很,這纔多久,居然在京陵城也住起了這樣金碧輝煌的院子。
“在房間裡呢,她剛懷孕,大夫說胎像並不是很穩,要好好養着。”
胎像不穩?蘇心漓在想,她若沒有懷孕的話,以她對自己的不滿,是不是準備將孩子滑胎的責任怪罪到她頭上,然後在藉此一輩子打壓她,騎在她頭上呢?蘇心漓抿着脣,或許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不少,到現在,不經意間,她似乎已經習慣用這樣的想法去揣測別人的心思了,尤其是,那些曾經暗害過她的人。
程子謙沒怎麼搭理夏大海,旁人都看得出來,他對夏大海這個岳父並不是很喜歡,程子謙的身上,不單單有程家人天生的那種硬氣,還有書生的傲氣,這樣的人,對商人,尤其是像夏大海這樣沒有一點氣節的商人,絕對是不會有任何好感的。
看得出來,夏婉婷在夏府應該還是蠻得寵的,這或許是因爲她有一個好丈夫的緣故,畢竟,夏大海他們都剛搬進來沒多久,這院落,肯定是根據大家現有的地位安排的,夏婉婷現在在夏家的地位,那就相當於得到太子和三皇子殿下青睞的她在相府的地位,能不高嗎?
夏婉婷的房間佈置的極爲奢華,其中有不少好東西,蘇心漓猜測,很有可能是那些想抱定國公府大腿但是卻一直無門的人給送來的,夏婉婷躺在靠窗的軟榻上,身上蓋了層薄薄的被子,她的生母,也就是夏府的主母不知道喂她喝什麼,估計應該是苦藥,她哄幾句夏婉婷才喝一口,眉頭打結似的,她睜開眼睛,像是才發現程子謙似的,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相公,你來了!”
真是有夠裝的,她這個樣子,對得起那險些將嗓子喊破的守門小廝嗎?
夏婉婷就要坐起來,夏夫人忙將手中的藥遞給一旁的丫鬟,然後從一個嬤嬤手中接過枕頭,替夏婉婷墊在身下讓她舒服的靠着,蘇心漓看着,嘖嘖的驚歎,不驚歎不行,當初她做皇后的時候懷孕也不過如此啊。
夏婉婷很快發現了蘇心漓的存在,這次,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因爲守門的只說了姑爺來了,至於姑爺身邊的女孩,他們也沒說清楚。
“蘇心漓,你怎麼會來?”
她的臉,在瞬間沉了下來,那樣子,明顯是不歡迎蘇心漓,程子謙心裡頭更氣,看樣子漓兒說的沒錯,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錯了,簡直就是冥頑不靈,不過是區區一個夏府而已,漓兒現在就算要去太子府,估計人家都還得屁顛屁顛的樂呵呢。
夏夫人一聽這名字,和夏大海完全是一樣的反應,眼睛倏的一下就亮了,夏婉婷回來這段時間,幾乎天天都將蘇心漓這名字放在嘴邊咒罵,夏夫人當然知道了,她扭頭看向蘇心漓,臉上笑得和朵花兒似的,都說定國公府將這外孫女當成寶貝似的,什麼好東西都落她頭上了,要是她的天兒(夏天忱)能娶了她爲妻的話,那些東西不就成她夏家了嗎?而且,天兒還成了相府的女婿,到時候他們家那真的是一飛沖天了。
“婉婷,怎麼說話的!”
夏夫人呵斥了一聲,想到蘇心漓最近在京陵的風頭,更是歡喜的緊,轉身正準備讓自己的貼身嬤嬤去通知夏天忱,得到消息的夏天忱已經進來了,一進屋,看向蘇心漓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了,夏天忱長的像她的母親,高高瘦瘦的,長的也不醜,就是常年貪於牀第,已經有些被掏空了身子,面色蒼白,一看就是腎虧。
“想必這位就是蘇小姐,在下夏天忱,是婉婷的哥哥。”
程子謙突然就想到方纔夏大海在知道漓兒的身份後,對身後的小廝耳語了幾句,感情是去通知他那個聲名狼藉一無是處的兒子去了,程子謙看向夏天忱,看着他盯着蘇心漓時那色眯眯的眼睛,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飛了,就這樣的貨色,居然還敢肖想漓兒,簡直就是無恥,他現在心裡的火,是絲毫不遜色於齊雲知道謝雨薇想嫁給蘭翊舒,程子謙下定了心思,等解決了夏婉婷的事情,立馬就把夏天忱給辦了,讓他對漓兒起歪心思。
夏夫人看着自己站在蘇心漓跟前的兒子,那是要多滿意就有多滿意,她甚至有兩人是天生一對的想法來,至於夏大海,他當然是希望蘇心漓成爲他家的兒媳了,到時候看程府還怎麼查夏家,就算他們掌握了證據,誰敢輕舉妄動,除非是想蘇心漓守寡了,他們捨得嗎?到時候他們夏家還愁不能在京陵城站穩腳跟嗎?稱王稱霸都沒問題,而且誰家要娶了蘇心漓,一家子人面子上都有光,而且她要真成了他家的兒媳,這樣的美人,他也能有一親芳澤的機會,反正他們父子兩之前又不是沒有共用過一個女人。
蘇心漓看都沒看夏天忱一眼,這樣的人,看着眼疼,眼不見爲淨,她現在有些明白蘭翊舒的心情,被一個完全掂量不清自己重量的人看上,實在是一件很讓人噁心的事情,譬如說他跟前的這位,給她提鞋她還嫌她手髒呢,不自量力。
夏婉婷看向蘇心漓,忽然想到什麼,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肯定是相公想接她回去,有怕她不同意,所以帶蘇心漓來向她道歉了,她是那麼好欺負的嗎,看她不好好整治她,看她今後在定國公還敢不敢對她放肆。
“既然身子不適,我剛好帶了大夫來。”
程子謙說完,給隨行的大夫使了個眼色,那大夫忙上前,而夏天忱則不停的往蘇心漓的跟前湊,獻殷勤。
夏夫人幫着夏婉婷將手取了出來,放在被上,夏婉婷則看向蘇心漓,不依不饒道,“蘇心漓,你是來向我道歉的嗎?我現在懷着你們程家的孩子,想讓我回去可以,你必須向我叩頭端茶認錯,不然的話,這個孩子,我是不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