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之後,她才平靜下來,靠在山石上,喘息着問:“我們現在哪裡?”
看到她恢復平靜,越宮景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鬆懈下來,頓時覺得異常疲倦,“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有出路,相信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的。”
這暗道中雖不比外面冷,但這種季節,從水裡泡了出來,任誰都受不住。蒙書悅直冷得渾身打冷戰,她那兩個月,學的都是武功招式,快捷方法,輕功也不過是藉着巧勁,沒有練過內功心法,無法給自己驅寒。
脫下溼漉漉的棉袍,擰乾了水,就聽到越宮景說:“過來,我幫你。”
蒙書悅搖頭,他本就受了傷,這一路更不知耗費了多少體力,“沒事,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吧!”要是能找到一個生火的地方就好了。
剛纔那句話只是安慰她,“皇陵地宮比皇宮更宏偉寬闊,外四殿,每殿又有三十六耳室,連接十八盤室,過七十二連環道,入內四圈,到四奉殿,最後纔是位於中心的正殿。這條暗河又有無數的分支,如果能找到主流,就能通到正殿,然後我們纔可以找到生路,離開這裡。”
粗略一算,他們進到暗道裡,至少過了三四個時辰了,也不知外面是什麼情形,他只是無比慶幸,最後一刻他衝進來了,而且還是到了她身邊。
黑暗中,蒙書悅輕聲笑出來,“你這麼一說,頓覺希望渺茫,又冷又餓,不如就在這裡等死吧?”
“能跟阿悅死在一起,是我畢生夙願。”他靜靜地回答。
蒙書悅嘆息一聲,“活着纔是我的願望。”
越宮景站起來,準確地摸到她的手,牽起來,“走吧,一定要活着。”
陵衛都是由每一任皇帝的宗子隊組成,這些人都是皇帝親選,保證百分百忠於皇帝一人。越宮璃來到皇陵,每天做什麼、吃什麼、見了什麼人,上了幾次茅房,哪次茅房上得多久都記錄在案,更何況是有人進來做了這麼大的手腳。
一開始陵衛中有人發現異常,便迅速報告了陵衛長,陵衛統領便第一時間潛回皇宮,報告了皇帝。皇帝不過是使了一計黃雀在後而已。
初時他不確定這個計謀是針對德妃赫喧,還是針對太子、三皇子,亦或是皇帝本身。剝絲抽繭之下,事情的真相讓他憤怒不已,他今天出現在這裡,還想看他是否知道悔改,有沒有理性僅存,而取消發動。
爆炸聲傳來的那一刻,他太失望了。
赫喧在他身後,握住了他的手,向他微微一笑。今天有危險,她也是早知道的,她有躲過去,也是她知道的。
她的眼裡有敦慕敬重,還有安心,她的眼裡只有他的身影。
不知爲何,皇帝心中的憤然頓時小了很多,就勢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沒事,放心。”
一切盡在皇帝掌握中,每一步都計算得很精準,既要事態完全爆發,又不傷及自身。
第一聲爆炸傳來時,皇帝就已帶着赫喧、恭妃、皇七,到了完全通道。而跟隨
進來的幾個反骨猶不自知,還照計劃說出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隨即就被喬裝成宮女、內侍的暗衛帶到了一旁。
皇帝的目光掃過來,不帶一絲溫度,恭妃的手指甲都掐進了越清鯉的肉裡,讓他發出一陣驚呼:“母妃!你掐痛我了!不要擔心,跟着父皇一定會沒事的。”
恭妃慌忙答道:“是……是,不會有事的。”
“衛林,護好七皇子。”皇帝淡聲說完,攜手赫喧,快步離開。
在暗道中走了小半個時辰的樣子,踏出去,便見到了伏虎山後將士林立,數頂黑色的帳篷悄無聲息的隱於林中。
恭妃被單獨帶到了一個小帳,赫喧並越清鯉一頂帳篷,皇帝去了大帳。
詳知此計劃的三位宰輔和忠勇將軍及寧安侯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鎮南侯徐鏘率先開口:“稟皇上,一切都在控制中,謝統領正在上面周旋。目前已擒獲多人,都是不堪重用的小嘍囉。”
“臣萬死,本應在高臺上攔住瑞王,但瑞王發現皇上身涉險境,奮不顧身衝入皇陵,臣等阻攔不及,請皇上恕罪。”忠勇將軍柳重出列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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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頭一蹙,如果阿景闖入皇陵,卻沒有來到他們這一邊,如今只怕狀況很危險。
“太子呢?”
“與謝統領一道,正在想方設法營救皇上。”只不過這營救,有很多水分就是了。秋醒笑着回答。
越宮璃一臉沉痛,“你們這些廢物!快挖啊!快去叫更多人來啊!父皇!三弟、七弟,你們聽到了嗎?你們一定要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把你們救出來了……”
禁軍統領謝安在崩塌的高臺上,調度有序,一隊安排傷員,一隊滅火,一隊維持秩序,讓嚇蒙的了文武百官,有序離開。剩餘人員悉數上前,處理塌方,間或暴躁如雷,斥罵幾聲下屬,間或凝重傷心,佩服自己的演技,更佩服太子的演技,那奮不顧身、傷心欲絕的樣子,讓不明所以的人看着,真是見之無不傷心落淚。
爆炸傳來時,人羣中的奮勇侯差點把膽子都嚇破了,想起前晚女兒過來欲言又止,讓他最好找個藉口不出席今天的儀式,現在才明白過來,他們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這……炸皇陵,陷皇帝於險境……皇陵內部結構複雜,兇險無比,除了暗器機關,還有蓄養的數目繁雜毒蟲毒蛇毒花草……他們這是要變天啊!
奮勇侯兩股戰戰,嚇得跑了半路,又返回來,拉開跟兵士們一起扒石的越宮璃,帶到一邊,看到他光潔如玉的手指,血跡斑斑,又是心痛又是驚訝,悄聲說:“太子身份嬌貴,怎麼能做這樣的事?太子應出來主持大局,將幕後黑手糾出來纔對!”
不管皇帝是生是死,太子這時候最要緊的是凝聚民心,樹立威望,否則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將天變了過去!
越宮璃一臉悲傷,“舅舅所言極是,但我相信父皇一定吉人天相,幕後黑手也一定逃脫不了制裁!”說完,轉身又去了上面搬石塊。
奮
勇侯左右無策,太子怎麼不明白呢?想上去,又怕,想下去,又覺得會失去立功機會。終於狠下心,擡腿上前,感覺到一抹凌厲的目光,原來平勝長公主不知何時站在對面,身上的凜然氣息,讓他的腿不自覺的又開始發抖。
說完又是一陣地動山搖,人仰馬翻,剛纔在高臺上的人員一半從地面上消失不見。有膽小怕事的御史跪倒在地,唸唸有詞,隨即如一道旋風般傳遍衆人耳簾:“太祖震怒了,德妃不吉,天正與柘國自古對立,不能有通婚之好……”
“太祖發怒,德妃不吉……”
“皇帝下落不明,都是德妃之錯……”
“柘國妖女,害我天正傷亡數百人,此仇必將百倍還於柘國……”
越宮璃臉上露出冰冷的笑,聲勢已成,皇帝生死不明,柘國赫喧,不管你是生是死,天正與柘國一戰都勢在必行,屬於我的位置,終於近在眼前……
感受着甬道里陰沉的風輕輕的吹着,不一會衣服就吹乾了,蒙書悅強忍着身體的不適,倔強地跟在他身後,沉默走着。
一路平靜,這黑暗陰寒的通道里,連只老鼠都沒有再出現。不知道在黑暗中行進了多久,直到火石用完,力氣用盡,飢餓變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
蒙書悅暗暗自嘲,逃離京城,躲過了那麼多次追殺,掉下深崖也沒摔死,反倒是餓死在了皇陵裡。
越宮景自己都想放棄,爲什麼?好不容易得知她的消息,卻又陷入這樣的境況?
“你爲什麼要闖進來呢?”
寂靜中,突然響起他略虛弱的聲音,蒙書悅輕聲說:“身爲奴婢,自然是要跟緊主子的。”她也一路上都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回來了。如果他知道了……想得越多,反而越不能肯定,那就不要節外生枝,一直隱瞞下去吧。
“你不是自稱花州人士嗎?受恩於雪珂,我卻沒想到,你還是赫喧的奴隸。你說,我該信哪一種說法?”
蒙書悅一時語凝,自己還期望他沒有認出來呢!原來他早就心存懷疑了,心裡斟酌着說:“我是花州人士不假,在赫喧公主前來天正和親時,她看中我的伶俐與身手,就讓我從花州進京,待勢而爲。雪珂公主見識非凡,我有心接近,她全然不疑,待我親近。我卻從中得知她和親失敗後,漸漸怨恨赫喧公主,並與皇后同謀,欲殺公主而後快。因此她出了事,我自然要去查明真相。”
哼……越宮景從鼻子裡發出一個音,蒙書悅也不知他信了幾分,或許就這樣真假難辨,也可以。
“殿下對皇陵知道多少?”
“不比你多。”就算是皇帝,大概也皇陵的情況也不過是幾張圖紙,若干張紙上描述,大概連盜墓賊都沒有遇到過他們這樣的狀況。
一時又無話。
兩人都是靠意志在撐着,又不知走了多遠,直到盡頭。
那是一道石門,兩人不知打開之後,裡面又是什麼狀況,但手都不約而同按在了門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