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依然是拜年、吃新年飯、得壓歲錢，然後給來那幫在祠堂裡讀書的伢子、妹子們發壓歲錢。
與往年不一樣的是大哥、二哥初四就回了袁州，去給領導們拜年、走動；毛砣給長輩、老師拜完年就鑽進了書房，連累得滿妹她們不能在樓下追追打打，四哥和三哥輪番給他講解做不出數學題。
兄兄弟弟一世年，李家明一進北大就託同學們幫毛砣搞複習資料，這小子現在用的可是北平四中、黃崗中學那樣超級中學的最新複習資料。當然，每個月寄過來的資料，也把毛砣熬得眼睛都近視了。
到了初五，接到電話的張紹龍和王聰菊也來了，把這當成了宿舍兼免費食堂。他倆跟溫平那小子也是這些資料的受益者，連送妹妹來複習的王端，都對李家明感激涕零，再不提大家以前的齷齪。
以前大家眼裡的蠢腦殼毛砣，現在都有希望考名牌大學，不講傳祖叔他們夫妻緊張，就連回家探親的大姐、二姐都跟着緊張。現在的毛砣可比小時候懂事多了，雖然長還是那麼醜，但對她們兩姐妹那是親熱裡透出敬重，比對他嫡親的堂姐蘭姐還好。
到了初七，李家明跟着父親開車出去，在縣城裡打個圈圈，給各位領導、長輩拜完年，又回了崇鄉陪阿公、阿婆。
聽說下半年系裡有交換生名額，憑自己給鍾朝誠打下手的那兩篇論文，加上自己在班級裡的威信，應該能爭取到一個名額。出國留學沒那麼容易，寫不出高水平論文，就得先在導師那混個臉熟，日後纔好提出申請。若真能成行，或許明年的寒暑假都得呆在國外，爲將來的留學鋪路。
長輩都盼着子孫有出息，有李家明這個最爭氣的外甥孫陪着、煮飯炒菜，阿公阿婆、母舅舅母成日笑得合不攏嘴，連剛懂點事的鳳姑都吃味，覺得太公太婆、公公婆婆他們不喜歡她了，只喜歡她也喜歡的表叔。
到了正月十四，李家道他們四兄妹，打點行囊準備回校。
歷史的慣性還是那麼大，在省城婷姐那吃飯等車時，李家明見到了上輩子的三嫂，嬌小玲瓏、眉清目秀，性格跟四嫂一樣開朗，還畫得一手好素描，三筆兩筆就將三姐勾勒得栩栩如生。歷史有慣性就好，那就只要給老章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自己就能搭他那艘順水船，一舉成爲億萬富豪。這日子過得美好啊，只要履歷上有那麼一筆創業成功的輝煌經歷，哪怕是跟着沾光，也肯定能爲自己加不少印象分吧。
回到學校裡，桂銘已經把宿舍衛生打掃好了，還幫着把牀都鋪好了，現寶似地把手機還他。
“老大，這號碼是他們施工隊的工作號碼，本地、長途全免費。”
這小子有點能耐啊，大方慣了的李家明，隨手將手機扔抽屜裡，交待道：“以後班上的同學要打電話，就用這個打。以前是話費貴，我自己都捨不得打。”
“老大，這可是手機！”
“東西買來就是用的，象別人樣別在腰間顯有錢啊？”
夠義氣！可平時大大咧咧的桂銘，還是馬上把抽屜鎖上，小聲道：“老大，處級幹部都不能配發的東西，你要是讓大家知道了，以後還要不要在學校裡混？”
也是哦，現在買個手機包上戶得小兩萬，確實不應該太招搖。李家明連連點頭，接過鑰匙放在牀鋪下面，小聲道：“那也行，你們以後要打電話，避着大家打。哎，有新聞沒？”
消息靈通人士連忙報告，“鐘頭請長假去創業了，搜乎公司行政總監兼財務總監，嘿嘿嘿，據說包括老闆在內，總共八個人。接替他的人，你肯定想不到，黃志剛。”
“還有呢？”
正抽‘老大’牌香菸的水仔連忙起身，將宿舍門給關上，桂銘才小聲道：“我們九六級下半年，確實有交換生名額，但不是兩個而是六個，原則上每個班一個。”
這小子能打聽到這種事？李家明打量了他一下，狐疑道：“可靠嗎？”
“黃志剛是蕭大人的研究生，他跟我姐夫以前是師兄弟，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應該非常可靠了。”
好事，李家明心裡一喜，小聲道：“劃重點！”
確實是好事，憑老大上次給鐘頭打下手的那篇論文，院裡肯定會傾向性培養。
“我問了去哪交換，他說他也不知道。老大，黃志剛外號黃鼠狼，狡猾着呢。”
當然狡猾，計院畢業分到國家計委，爬到副處又回來脫產讀研，這樣的人會是善茬？
也正抽着煙的桂銘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老大，你可得有心理準備，王鐵提前幾天回校，肯定是去院裡送禮了。這年頭，大學裡也不乾淨，蕭大人他們忙，很少管這些事，能決定的往往是幾個輔導員。”
李家明心裡一動，隨即又搖頭，功名不比利祿，寧在直中取，不往曲中求。
真把李家明當老大的桂銘和水仔都失望地嘆氣，那就沒法子了。王鐵雖然沒當到班長，但成績好又很會交際，還在系學生分會當幹事。他去了院裡走動，老大不去，還能爭得過他？
“行了，這種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李家明話音剛落，宿舍門就被敲響了，滿面春風的王鐵跟他擁抱了一下，說了幾句吉利話，就叫三人去吃飯。
“班頭，黃導請客。”
新輔導員請客，不先通知班長，而是越俎代庖？桂銘和水仔可不是小四那隻傻鳥，嘻嘻哈哈地跟着大家去吃飯。
到了校門口的小飯館裡，王鐵這小子又安排班上長得最好的阮芷和蘇眉，坐在黃志剛旁邊，更是讓李家明直搖頭。這是社會上那一套，生搬硬套到學校裡來，只會惹人反感的。
果不其然，熱鬧的小飯館裡幾乎是瞬間安靜下來，大大咧咧慣了的蘇眉無所謂，平時不怎麼作聲的阮芷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唉，李家明暗自搖頭，只好出來打圓場。
“今天黃導請客，能喝酒到這一桌來，不能喝的滾到另一桌去。想敬酒的，黃導一半你喝完。”
這不就行了？能喝的桂銘帶頭，然後是孫慧以及其他人，酒量差勁的李家明則溜去跟女生一桌，小飯館裡重新熱鬧起來。
“李家明，你偷奸耍滑是吧？”
剛坐下來的李家明連忙站起來，笑道：“黃導，這可真不是我謙虛，我要是三兩酒下去，能當衆打拳；五兩下去，就會現場直播。”
“什麼意思？”
幹翻過李家明的桂銘，笑嘻嘻地‘嘔嘔’，同樣喝翻過他的孫慧解釋道：“黃導，班頭什麼都好，就是酒量不好。”
“那可不行，我今天請客，主要請的是你，其他同學不過是作陪。”
剛熱鬧起來的小飯館又安靜下來了，李家明覺得莫名其妙，剛纔忙着張羅的王鐵很尷尬，可黃志剛笑眯眯道：“我這人很懶，當九五經濟的輔導員，從來不管班上的事，由得他們自己去管自己。
這次來當你們的輔導員，完全是鍾朝誠那小子求我的。沒辦法啊，其他的師弟都要準備答辯、跑工作，我這當大師兄的，總不能眼看着他連累別人吧？
以後呢，你們有事去找李家明，少來煩我。鍾朝誠說的，李家明同學處事公道、接人待物得體，肯定會讓我輕輕鬆鬆白拿一個月三百六十大元。
李家明同學，你說我說的對嗎？”
唉，如今的大學也不單純了，就是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按說這傢伙能爬到國家計委的副處長，應該是要錢有錢、要人脈有人脈，用得着這樣嗎？
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給面子就是不識擡舉。不知道這位打的什麼主意，李家明也只好起身，把桂銘踢一邊去，陪着這位黃大輔導員喝酒。
酒品即人品，李家明酒量不行，可酒品好是全班男同學都有目共睹的。
一杯半三兩三的二鍋頭下肚，臉紅脖子粗的李家明直覺得太陽穴一繃一繃的，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仗義的桂銘見狀，連忙陪笑道：“黃導，班頭的酒量就這樣，那是無數次慘痛的經驗證明了的。要不，我幫他喝掉這點？”
“行，這有什麼不行的？”
話音剛落，酒意上頭的李家明只覺得天暈地轉，砰的一聲輕響腦袋栽在了桌子上，重演所有男同學們看過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