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真熱啊,明晃晃的太陽曬得梧桐樹葉都打蔫,悠閒自在的李家明坐在清涼的車裡,在縣中門口接上溫平,才往省城方向去。起碼在溫平眼裡,老大就是老大,這麼大的事,轉眼就能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生哥’他們納頭便拜的大哥大!
狗屁!
有了個把小時,李家明早把所有的事情都捋明白了,而且有被背叛、欺騙的憤怒與失望,甚至還有種已經久遠了的心疼感覺。這事不但柳本球、宋老逼牽涉在內,而且鍾莉、柳莎莎都脫不開干係!‘省三好學生’要本人填表,她們母女能不曉得?柳莎莎那妖精,搶了自己的東西,還能若無其事地去陪自己考試,不愧是妖精之名啊!
路過宜風的時候,李家明將車停在‘宏達’公司門口,從後備箱裡拿出剛裝的兩袋新鮮香菇去送禮。
人情往來要靠平時,臨時去抱佛腳燒香,那都是蠢人所爲。且不講明年還大哥、二哥畢業分配,指望這位華叔幫個忙、搭根線,單今年王磊的分配,都得來燒爐香。
胖胖的華總很喜歡李家明的熱絡,這伢子會讀書、又會做人,以後會有大出息的,可惜就是今年運氣不太好。要是這次他沒考上,明年一定要揪着五叔幫他搞個加分指標,用不用得上是人家的事,搞不搞是自己這當叔叔的事。
“華叔,幫我個忙,行不?”
“好講,什麼事?只要叔叔辦得到的,還會不幫你?”
也沒什麼大事,王老師的兒子,王磊今年師大畢業。就王老師那性子,要是自己不搭把手,十有八九回同古。李家明一邊將個信封放在茶几下,一邊解釋着:“華叔,王老師待我跟親生崽一樣,以前我屋裡窮,也幫不上他什麼。現在我這當學生的賺了點小錢,師兄又是關鍵時候,我能不能幫幫忙?華叔,我那師兄性格內向,走行政估計沒戲,能不能安排在袁州,進好點的學堂?”
這孩子仁義,小學老師的好,到高中都還記得,坐在空調間裡還額頭冒油汗的華天雄勾着他的脖子,小聲道:“家明,其他學堂好講,袁州中學就只能去碰運氣,曉得不?”
那當然,象袁州中學那樣的地方,地區教委都只有推薦權,沒有用人權,爲師兄高興的李家明連忙小聲道:“嘿嘿,曉得曉得”
“王磊是吧?回來的時候,到我這裡來聽訊。”
“哎”
辦妥了王老師的事,李家明心情總算是愉快了點,順手從人家茶几上拿待客的‘中華’煙塞自己褲袋、又拿水果,江湖氣濃的華天雄也喜歡李家明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作派,這纔是把自己當叔叔敬重。
“回來!”
“叔,您還有指示?”
李家明也喜歡跟華天雄這種草莽氣息濃的老闆+官員打交道,仗義多是屠狗輩,只要他當你當自己人,那大家就是真正的自己人。或許你找他幫忙時,他會收你點禮金,但絕對不會背後擺你一道,甚至還會在關鍵時刻拉你一把。
華天雄也確實把李家明當自己子侄待,在他眼裡,這小子是無求於他的,憑這小子的能耐,也求不着自己。無求於自己,還每星期喊他堂哥給自己送香菇,那就是跟自己脾氣相投,把自己當叔叔。
極喜歡這小子的華天雄,隨手將茶几下的厚信封塞回他口袋,笑罵道:“家明,你把我當叔,我就把你當侄子。叔侄之間搞這個,那就莫怪我翻臉了!”
送出去的禮,哪能收回來了?精通此道的李家明將信封放了回去,吊兒朗當道:“叔,你以爲給你的啊?想得美!這是給你叔的!你是他親侄子,我可跟他沒多少關係,你以爲我喜歡欠人情啊?”
這臭小子,還真成了精!沒法拒絕的華天叔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卻又將他拖回仿紅木沙發上,小聲道:“家明,我曉得你手下有幫人,屋裡也有錢有勢,但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曉得不?”
能理解但不準備放過柳本球的李家明,不由得眼睛眯了眯,玩笑道:“華叔,你不是詐我吧?我跟你講,你可是我叔,不帶這麼玩的!”
“伢子,我就是把你當侄子,才這樣跟你講的。你們街上的王富生、王洪生一夥,跟我們街上的羅漢他們稱兄道弟,什麼事我不曉得?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爭,莫看你有錢有人,想跟柳本球那樣的人鬥,沒意思的!鬥贏了也是輸,何必呢?再講了,你的兄弟再講義氣,人家手裡有印把子、刀把子,何苦讓人去冒風險?”
有點意思,準備走人的李家明又坐了回去,還掏出剛順走的‘大中華’給這胖叔叔點上,馬屁道:“叔,還有什麼事是我不曉得的?這半年光顧着讀書,好多事都不太清楚。”
有仇不報不是人,但拿雞蛋碰石頭更是蠢貨,這伢子拿得起放得下是個人物!
對李家明更滿意了的華天雄,抽着自己的待客煙,指點人家道:“柳本球是老蔡的人,老蔡以前在宜風當副書記的時候,就護短護慣了、出了名的。你那事吧,柳本球做得確實不太上道,但卻是情有可原的。換成你,妹子跟學生爭機會,會先考慮學生不?
我跟你講,領導也是人,這些事即使你鬧,也最多是口頭譴責幾句,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叔叔的叔叔當地區教委主任,要是能幫的,還會不幫?”
更有意思了,還順道把他們叔侄給摘乾淨了,李家明連忙小聲道:“華叔,蔡老闆這麼器重柳本球?”
真沒想到,這伢子真想去搞一個縣委常委,真是膽大包天,難怪他們街上的混混都認他當老大!看似草莽氣息很濃重的華天雄,其實也是個精明人,否則也握不穩數千萬國有資產。若是李家明只是拍個馬屁之類的,他也樂得站在旁邊看熱鬧,但人家把他當叔叔一樣待,每次他堂哥運貨從門口過,都會進來送香菇,那就不能眼看着這小子摔跟頭。
“你以爲呢?我聽我叔叔講,老蔡以前跟陳書記提過一嘴,講什麼人才難得,想把柳本球先調到行署過渡,再放到經濟開發區去主事!看能不能把新區也搞出點成績來,省得一幫人佔着茅坑不拉屎。
呵呵,你莫總想着報仇,腦子也好好想一想。一個鄉村中學的校長,突然提拔成林業局副局長,又馬上提局長、常委副縣長,能不是他的心腹干將?
家明,我跟你講,那些當大官的人就不是人,看事、想事都跟我們普通人不一樣。你屋裡是有錢,這事也是你沾了道義上風,那又能如何?你或許操得翻柳本球,但搞得翻老蔡不?
你要是搞不翻老蔡,柳本球垮臺之日,就是你們李家倒黴的時候!打狗還要看主人,要是一個堂堂常委副縣長讓你一個讀書伢子操翻了,他老蔡還要在官場上混?要我是老蔡,手下人讓人家這麼搞,即使讓人戳背脊,也會先搞死你們的廠子、店子再講!”
是這道理!當頭子嘛,護不住下面的人,還能有威信?沒犯什麼大事的心腹干將都不維護,手下們還不得作鳥獸散?
聽人勸,吃飽飯,不死心眼的李家明立即打消了整垮柳本球的打算。當官的再幹淨,也總有些見不得光的事,而且還有一大票政敵,尤其是柳本球這種火箭幹部。只要把齷齪事捅到他政敵那去,其餘的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可自己再有能耐,謀劃得再好,也不難讓人看出蛛絲馬跡。
講證據的那是法庭,莫非當官的人想整你,還需要證據?自己再有本事,還能鬥得過地委、行署第三把手,而且是各派系都吃得開的第三把手?
電光火石間就拿定了主意的李家明,叼着人家的煙,痞裡痞氣道:“華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君子報仇尚且十年不晚,何況是我這樣的天才伢子?放心吧,能大能小是條龍,能伸能屈大英雄!”
這話新鮮,有草莽氣息的華天雄大樂,拍着李家明的後腦勺,誇獎並打包票道:“天才伢子就是天才伢子!我在你這年紀,不敢掄刀剁,都會夜夜去打玻璃。嘿嘿,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莫非人家還能走十年的大運?總有一日會倒黴的,到時候踩幾腳就是!
你放心,今年人家搶了你的,明年叔叔去幫你搶別人的!憑什麼好處都是他們當官的人得,不能我們也得?”
前面的話李家明當作沒聽見,後面這話他愛聽,每年的加分指標都給了幹部子弟,憑什麼?
哼哼,柳本球的正面動不得,那就讓他來求自己,求自己逼他食言!當官的人也得要信譽,答應別人的事做不到,老子看他的名聲能有多好,威信受不受影響?老子幫得了你,也就能坑得了你,只要是你們自己窩裡鬥,估計那位蔡老闆再護短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