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晨打量絡腮鬍兩眼, 吩咐：“放了他們。”
馬經理急忙擺手：“別呀。二少，這些人敢來碼頭上搗亂，背後肯定有人指使, 不然這些個土包子, 怎麼有膽到這兒來耍橫。一定要抓起來好好審審！”
葉思晨看着馬經理, 略帶驚奇地問：“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 這樣私設公堂的事怎麼能做？您這是糊塗了？”
馬經理暗自憋氣, 當着這麼些人，這話是不能擱在明面上說。可程家乾的事，比這狠的多了去了, 這時候揪他的話把兒，明擺着是堵他的嘴, 不讓他多管閒事嘛。
馬經理一甩手, 笑道：“是, 是我糊塗了，咱們是正經生意人, 這樣的事可做不得。再說有二少在，哪有我多話的份兒。”
話雖說得好聽，他心裡卻不知罵了幾聲：“野種！真把自己當程家二少爺了？呸！”
馬經理心中記下一筆，臉上卻不露聲色，笑得甜甜蜜蜜, 跟葉思晨告假, 領着裝卸工們繼續上商船搬貨。
核桃最看不上馬經理這樣二面三刀的人, 衝着他的背影罵道：“小人！總有一天收拾了你！讓你再挑事兒。”
葉思晨安慰地拍拍核桃的腦袋, “小孩兒別那麼暴力。”
核桃在葉思晨手掌下蹭了蹭頭髮, 問：“這些人怎麼辦？”
葉思晨想了想，答道：“你去問問那大鬍子的情況, 沒什麼可疑的就放了吧，都爲一口飯吃，不容易。”
說完向核桃使個眼色。
核桃會意，叫過守在葉思晨身後的兩個黑衣男人，讓他倆帶人把賀老三和他的手下拽到一邊的空地上。核桃把賀老三單獨拎出來，親自盤問，其他人就交給黑衣男人看管。
人都走了，葉思晨才往身後看，趙剛就站在浮橋邊上，離他不遠的地方。
趙剛笑一聲，問葉思晨：“我是不是要叫一聲葉總了？”
“葉總倒不用，只是你還欠我一聲哥呢，叫哥哥，哥哥我疼你！”葉思晨調笑着，心底卻泛上一點酸，他以爲再也見不到趙剛了。
這條路是葉思晨自己選的，他不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這條不歸路。可是真的好想他們啊，趙剛、林楓、陳圓，他生命裡唯一一點美好的東西，就是他遇到了這些人，有了一段可以稱爲快樂的日子。
葉思晨朝趙剛走去，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爲了不讓悲傷從心裡溢出來，葉思晨努力的笑着：“瞧，沒缺胳膊沒少腿，全的。”
“看到了就走吧，以後別再來了。下次再來我可打了。”
趙剛也笑，甩過一盒煙去，告訴他：“誰想看你？晚上睡不着覺，我是散步散到這裡來的。你這個怪物，扔到外太空都能活。哪個擔心你了！”
葉思晨接住煙盒，手背擋住眼眶，狠狠蹭去快要涌出來的眼淚。他咬着嘴脣，啞了聲音，“我很好。我會活下去，放心。”
還有關心我的人，我纔不會去死呢。
趙剛點點頭，說：“我知道。我放心。”
葉思晨把煙盒貼身收好，轟趙剛走，“快走吧。”
“嗯。”
趙剛剛要轉身，就覺得旁邊有黑影一閃，帶着一道寒光破空而過，直衝着葉思晨而去。
趙剛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作。他推開葉思晨，橫手肘朝黑影撞了過去。
黑影倒退兩步，反手握着匕首，惡狠狠往下劈刺。
趙剛與黑影面對面過了十幾招，也看清了黑影的長相。
這是個三十歲上下的乾瘦男人，個子不高，身手靈活，全身裹在黑色的緊身衣褲裡。他下手狠毒，盡用殺招，應該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趙剛也是多年不練了，手生是肯定的。此刻他不敢有一絲懈怠，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對付眼前的男人。
匕首的攻擊範圍小，但是攻擊速度卻快，最適合近身格鬥。它揮動時威力不如砍刀，但是劈、刺的效果卻十分兇狠，被它紮上，比被砍刀砍到傷人得多。
趙剛趁男人揮匕首時急步內切，想抓男人手腕，奪下他手裡的匕首，可男人腿下功夫也不錯，幾次擋住趙剛靠近。
葉思晨被趙剛推到一邊，看着趙剛與男人糾纏。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葉思晨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趙剛了。
葉思晨拍着巴掌跳起來，高興地叫着：“剛子，加油！”
“踢他，對，對。哎呀，真笨，高踢腿呀，他比你矮，你踢他下巴……”
葉思晨興奮地喊着，聲音裡都帶着歡快。
趙剛一邊打着，一邊和葉思晨鬥嘴，“你能耐你來！別站旁邊看熱鬧。衝你來的，知道嗎？”
“不！我纔不！”
“加油！哦！剛子真棒！”
並不是真的高興，葉思晨的心都揪在一起，生怕趙剛受傷，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他。
但是，能有人爲自己爭鬥，有人惦記着他，葉思晨覺得他的心被溫暖着，感動着，這一點點溫暖也許對別人來說微不足道，可是卻足夠支撐他去面對以後的任何難關。
男人的匕首幾次刺不中趙剛，已經心生退意。他的目標只有葉思晨，剛纔趙剛與葉思晨錯身而過，兩個人正好都處在視線盲點裡，是偷襲的最好時刻，只是沒想到趙剛這麼警覺，竟然發現了他。
任務失敗，再多留也沒有意義，一會兒葉思晨的手下聽到動靜，聚攏過來，再要脫身可就難了。
男人虛刺兩下，閃身後退，轉身就要跑。
糟了！
男人暗叫不好。
一把烏油油的□□正指着他的腦袋，這下哪兒也別想去了。
九毫米口徑的勃朗寧□□，冰冷的槍口在燈光下閃着暗沉的光澤。
舉槍的男人聲音極爲動聽，低沉的聲線在空氣裡響起，劃破了寂靜，勾起了無數震顫的粒子。
“沒受傷吧？”男人問葉思晨。
“切，沒意思。”葉思晨踢了一腳地面。
“程異，你能別用那東西嗎？”
程異勾脣一笑，琥珀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促狹，“什麼東西？”
“這個？”
程異揮揮□□，笑問：“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葉思晨不想理會程異那怪異的幽默神經，他甩給程異一句話，“人你處理吧，反正都是你們家派來的人。”
葉思晨不想讓趙剛看見那些骯髒的流血殺戮，他催促趙剛離開，“快走吧！別再來了。”
趙剛點頭，告訴他：“累了就回來，兄弟們都等着你。”
其實葉思晨和趙剛都明白，一旦走上了這條路，是絕沒有回頭的可能的。除非像趙剛這樣，死了再重生。否則，一入江湖，就別想脫身。
葉思晨頓了頓，還是笑說：“好啊，我知道陳圓考進技校了，等我以後蹦噠不動了，就找他去，吃喝都讓他伺候我。多好。”
“嗯，他肯定樂意，我也樂意。所以一定要活着回來。”
“好！”
一直到趙剛走出碼頭，葉思晨都在望着他的背影微笑。
挺好的，這樣就挺好的。他想。生命裡也不全是絕望。
穿過碼頭的貨物堆場，就是祥瑞物流的辦公區，碼頭上常年人流不斷，附近就催生出許多附屬產業，辦公區旁邊就是一溜商鋪，做什麼生意的都有，小吃鋪、超市、ＫＴＶ和一些灰色的邊緣行業，幾乎所有的行業都在這裡生存了下來，並且蓬勃壯大。不知不覺間，每一種行業都在爲自己劃片歸區，每一片區域裡都有了自己的領頭人。
葉思晨經過這條商業街時，會有很多人主動上前搭話。
“二少，這麼晚還忙？”
“葉哥，昨天新來了幾個妹子，去驗驗？您不開封，我們都不敢動啊！”
“喲，這不是葉少爺嘛，快來，今天新進的刀魚，嚐嚐鮮！”
每個打招呼的人，臉上都堆着能膩死人的笑意，葉思晨知道，他們不是衝着他笑，而是衝着他背後的程異笑，或者說是衝着程異背後的程家笑。
真令人厭惡。
不過，葉思晨覺得自己比他們強不了多少，他也一樣令人厭惡，因爲他面對程異時，要笑得比他們還要諂媚。
不過無所謂，只要能達到目的，再令人噁心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看到公司門口的紅色保時捷敞篷車，葉思晨就知道程異已經回來了。
程異鍾愛保時捷，就像他喜歡大胸脯的西洋女子一樣。
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磨砂玻璃門，就看見程異雙腿架在紅木辦公桌上，悠閒的擺弄着手裡的水晶天鵝飾品。
“回來了？”程異看着葉思晨，漫不經心的問道。
葉思晨“嗯”了一聲，問他：“剛纔那個男人呢？”
“偷襲你那個？哦，扔河裡了！”
輕鬆的對話，程異並沒覺得殺人有什麼不對。他就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裡，不殺人就要被殺，是他從小就懂的道理。所以他對待敵人從不手軟，這也是葉思晨選擇跟他合作的原因。
“你的相好呢？你們做了？”程異半躺在大班椅上，向葉思晨招招手。
葉思晨走過去，絲毫不客氣的往程異身上一坐，椅子發出不耐的咯吱聲。
“你妒嫉？”
程異溫柔的撫摸葉思晨的臉頰，“我可不記得我們的合作協議裡還有假戲真做這個條款。”
“不對，”葉思晨說：“演戲嘛，要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別人。”
他在程異胯間蹭了蹭，趴在他胸前，半眯起眼睛，“要試試？”
程異輕笑，“不敢。你這妖精，是要吃人的，我可不想早死。”
葉思晨往前一撲，叼住程異的嘴脣，咬着吸吮，口裡發出“滋滋”的曖昧聲響。
程異平靜的睜着眼睛，看着葉思晨陶醉的神情，心裡在想：這個人的心，恐怕早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