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借錢!”趙剛說。
話音一落, 白小曼就嗤笑一聲。
趙明啓的反應倒是平常,只皺起眉頭不快地問:“爲什麼借錢?要多少?”
“五十萬!”趙剛答道。
“什麼?你還真敢說,五十萬都夠買一架直升飛機了。做夢吧你!”白小曼跳起來。
趙明啓也吃了一驚, 他憤怒着, 質問趙剛:“你, 你惹什麼禍了, 要這麼多錢?”
白小曼氣急敗壞, “殺個人也不用陪這麼多錢吧?準是他賭錢輸了,被高利貸追債唄!”說到後面語氣竟然又輕鬆起來,彷彿多了些嘲笑。
“年紀輕輕的就不學好, 以後可怎麼辦?嘖!嘖!”認準了的語氣,白小曼不用詢問, 就判定了趙剛的惡行。
趙明啓聽了白小曼自顧自的分析, 也信以爲真, 瞪着趙剛,怒吼道:“你媽是怎麼管教你的?讓你欠了這麼多債, 她都不管?”
趙剛真想笑。趙明啓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相信,問都不問清楚,就給他扣了頂豪賭的大帽子。
他前世都不沾賭博的混水,更何況是現在。他倒真想自己會賭呢,豁出命去賭一把大的, 這點醫藥費不愁, 也不用坐在這裡聽人惡意編排他, 還不能反駁還嘴。
趙剛靜靜的坐着, 等對面兩個人說得痛快過癮了, 才簡單的說了一下借錢的原因,“我會還的, 欠條我也會打,如果要收利息的話也可以。只要你借我錢,什麼條件都可以隨便加。”
趙明啓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兒子惹禍,要賠人家錢,也不是欠了賭債。
趙剛的話說完,趙明啓臉上一陣發燒,兒子跟他借錢竟然能說出加利息的話,就跟打他臉一樣,他臊得慌。
可是錢還是太多了。
“你說了只是同學,就算和同學的關係再好,也不過是朋友,朋友有困難是該幫忙,可是超出你能力範圍了,還是不要逞強的好。”趙明啓冷靜下來,理了理思緒,重又端起嚴父的架子。
如果真讓他直接告訴趙剛“他捨不得錢,不想借”,臉面上過不去。趙明啓可以和張秀萍撕破臉,甚至鬧得滿城風雨的折騰,可在兒子面前,他還是想保留幾分顏面的。
“而且現在生意難做,你也是知道的,公司已經申請過破產,重組後生意大不如前,別看家裡現在表面光鮮,其實已經背了不少外債。”趙明啓越說越順嘴,哭窮哭得驚天地泣鬼神,世界上都沒他這麼慘的了,好像明天他就要去上街乞討。
說這話哄誰?
張秀萍雖然和趙明啓離婚了,可是還有共同的朋友,趙明啓的消息,即使再不想聽,也會多多少少的灌進耳朵裡。
他的公司已經上市,公司股價在同城中都要算高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分公司就開了兩家。
雨田辦滿月酒時,全城轟動,趙明啓在五星酒店裡擺了六百多桌流水席,用百元大鈔鑲嵌有雨田照片的相框,沿着通往主餐廳的道路,密密實實的掛了一路。
五十萬對趙明啓來說,九牛一毛而已。
白小曼對趙明啓的表現基本滿意,她站起來,搖搖擺擺的去酒架前,倒了杯白葡萄酒給他。
趙明啓正說得口渴,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仰頭衝白小曼道謝。白小曼嬌笑,嫵媚的靠在他背上,一點也看不出剛纔的火藥味。果然有了外敵纔是讓一個民族團結的根本。
趙剛透過落地窗,一直盯着外面空地上停着的一輛跑車,那是要限量定購才能買到的,價值不菲。
趙明啓握着酒杯,抿了一口酒,讓白葡萄酒酸中帶甘的滋味盡情在味蕾上滾動。
他放下酒杯,安慰趙剛說:“只是同學而已,你也不要難過。這樣吧,我給你三千元,你捐給他,就算仁至意盡了。”趙明啓自覺這樣已經很大方,說完就笑起來,聲音洪亮,敲打着趙剛的耳膜。
趙剛看着對面,他的父親,那張大笑着的,可謂猙獰的臉。心裡颳起了旋風,卷着飛沙走石,呼嘯而過。疼痛已經不足以表述他此刻的心情,更復雜的,夾雜着厭惡與輕蔑,那是種想狠狠揍他,把他踩在腳下的暴虐。
趙剛努力穩了穩急促的呼吸,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趙明啓跟前。
趙明啓強烈的感受到了一股殺氣向他逼近,驚得直往沙發深處躲,腿收蜷起來,身子縮着。
他是真害怕。這個兒子可不是好惹的,真急眼了誰也不認,連親爹都敢打。
趙剛在趙明啓面前站定,肩膀用力向後,腰背挺得直直的,“求您!”
趙剛沙啞着聲音說了一句,膝下一彎,朝趙明啓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磕在大理石磁磚上,撲通一聲。
趙剛低垂着頭,用力握緊了拳頭,又重複道:“求您!”
“我會還,就算去賣血我也還。求您借我。”
趙剛艱難的說着,每個字都見棱見角,蹦出口時,劃得他胸口直疼,嗓子裡泛血腥味。眼淚差點掉下來,可再怎麼覺得屈辱,不甘心,憤怒,都比不過他看見林楓着急時的心疼。
只要能弄到錢,趙剛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做。
趙明啓壓根沒想到趙剛能衝他下跪。
在趙明啓的印象裡,趙剛可是從來不低頭的。
這個兒子他太瞭解,從小到大都沒怕過誰,更沒向誰服過軟。趙明啓對他,別說管教,平時就是好好說話,趙剛也是拿白眼珠瞧他,從來沒有正眼。
這一跪衝擊太大,趙明啓着實消化一會兒,才慌張的站起來,連聲說:“你,你快起來!”
伸手去扶趙剛,趙剛硬挺着,跪在地上不起來。
趙明啓較了幾回勁,也沒把趙剛拉起來,只好嘆一口氣,認輸說:“五十萬太多,我給你十萬。不用還了。”
“快起來吧。”
趙明啓無奈,“什麼人呀,讓你這麼上心,是女孩?”
十萬能撐一陣子,也算解了燃眉之急,之後的事只好再想辦法。
趙剛扶着沙發站起來,輕輕說了聲謝謝。
趙明啓要寫支票,回頭叫白小曼去車裡拿公文包。
白小曼從趙剛下跪時就冷眼看着,抱着肩膀。她對趙明啓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知道這個人耳軟心活,沒有個準主意,原來公司裡的事,也大半是張秀萍在操持。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男人好駕馭,不然她這個小三怎麼上位。
上一回和張秀萍離婚,趙明啓就幾次心軟,差點半途而廢,幸虧她一再堅持,打贏了官司,纔有了現在這樣的好日子。
這好日子才過幾年,趙剛就跑來要錢,這一回給了,就有下回,下下回,哪還有頭兒?
趙明啓叫她,白小曼冷笑,問:“幹什麼?”
“把支票本給我。”
“支票?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你敢給他錢,今天老孃就跟你拼了!”
趙明啓見白小曼當着趙剛的面就不給他面子,臉上掛不住,怒喝道:“我的錢,要給誰輪不到你多嘴。”
跟着又是一頓吵,眼看着趙明啓氣勢漸低,白小曼越吵越來勁,像上足了發條的青蛙,上竄下跳的跳腳。
白小曼罵服了趙明啓,罵得他不敢再吭氣。
她轉頭就衝趙剛啐道:“有種就不要來要錢,當年法庭上你不是放過狠話,再也不認這個爸爸嗎?那就別來呀!現在知道沒錢滋味難受了,想來討好,門都沒有!編什麼瞎話,還同學生病了,呸!誰信?如今街上討飯的,都要學幾首小曲唱一唱。你憑白無故就想要錢,虧你想得出。”
白小曼叉腰罵得痛快,罵完就打電話,叫保安室派人來,“快來人,我家進小偷了。”
放下電話,白小曼得意的臉上掛着笑,示威似的指着門口,“你走不走?保安要來了,你再想走也走不脫了。”
趙剛望了一眼趙明啓,趙明啓只微弱的抗議一聲,“你打電話做什麼……”
趙明啓閃躲的目光讓趙剛的心涼得徹底,他知道完了。趙明啓反悔了。
白小曼往前一擋,擋住趙剛,“你看他作什麼?這個家裡什麼時候是他趙明啓作主了?還說什麼他的錢不讓我插嘴?他哪裡還有錢,現在大半的家產都在我名下。你問他,他有錢嗎?敢跟老孃耍橫,跟我離婚嗎?”
白小曼吸取了張秀萍的教訓,和趙明啓一結婚,就哄得他過戶財產、股權給她。那時他們剛剛有了雨田,粉嫩嫩的女兒讓趙明啓滿足不已,那段時間,他對白小曼的話言聽計從,不知不覺,家產就被白小曼颳去大半。
趙明啓也後悔,可是早晚了。白小曼說的沒錯,他不敢跟她離婚。
趙剛默默的轉身,打開大門,走到屋外。
他對着皎潔的月色長出一口氣,吐出胸中的鬱悶,趙剛朝着筆直的道路向外走,腳步堅定。
既然好說好商量行不通,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