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有些眼熟……”鳳亦皺眉, 緩緩開口,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麼畫面,可是速度太快, 根本捕捉不到。
連燁見他這樣有些擔憂, ‘想起什麼了嗎?’他在腦海中與鳳亦對話。
搖搖頭, 鳳亦扶額, 太陽穴針刺一般的疼痛, “沒,僅僅覺得眼熟。”
‘這城門和古時候大多數的都相同,你肯定是覺得比較相似, 所以才……’連燁說着才發現自己想極力撇清這城和鳳亦的過去會有什麼共通處,原來他自己也在害怕, 怕鳳亦會想起前塵, 想起那個凌烽……
點點頭, 鳳亦勾脣笑了笑,似乎在給連燁安慰。
看到他這樣連燁心中更是愧疚, 愧疚他竟然閃過讓鳳亦永遠都不要想起過去的自私又拙劣的想法。雖然鳳亦並沒有掛在口上,但是連燁依舊可以感覺到,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的過去,迷惘他存在的意義。
或許他不應該這麼自私,禁錮這麼卓越的鳳亦在身旁……
“進……去嗎?”齊銘見他們都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門口站了半天了, 忍不住開口。
“都到這裡了, 肯定進去啊, 跟着本帥, 看本帥怎麼踹……”連燁拋開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兩步上前, 擡腳就想踹門。怎知剛一擡腳,這門就嘎吱吱的悶響,自己開啓了。
塵封許久沒有用過的木門,開合的那種晦澀聲響特別大,刺激着衆人的耳膜。連燁的腳還擡在半空中,有些微愣。
“連燁你也太吊了吧?”王志非常激動,聲音幾乎蓋過了門響。
放下腳,連燁轉身揉了揉鼻子,“那當然,也不看本帥是誰。”
這門還是自動感應的嗎?連燁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好像在歡迎他們似的。
一定是畏懼我了,神鬼怕惡嘛,嗯,一定是這樣的。
不再耽擱,一行人擡腳跨入了門檻,走進了這地下鄴城之中。
寬敞的街道,兩邊均是尖塔形斜頂赤紅磚瓦的房屋,抹灰木架與鏤空雕花木窗,垂掛着的紅燈籠,而緊閉的木門外懸掛着一片錦布。
布上有的寫着當,有的寫着藥、食宿、鐵鋪等等,都是大門緊閉的店鋪。又黑又靜,哪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王志跟在連燁的身後,看着這場景不禁汗毛直豎,說道:“那些喪屍會不會都住在這裡啊,咱們會不會真的到地府裡來了,不然誰會在地下建座死城……”
“得了,瞧你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高洋神經不正常,這樣的人所做的事情怎麼能用常理來揣摩?”連燁邊說邊用手電來回照射着路兩旁的房屋建築,雖然極力複製了當年鄴城的全貌,但所有的都像是新的一樣,少了一份生氣,多了一絲詭異。
忽的走到一棟樓前,連燁停下了腳步。
這樓宇較其他建築要高出兩層來,雕花的門窗都格外精美,上面籠着一層鉤花剪紙。垂掛着桃粉色的燈籠,更添一絲曖昧的感覺。在看二三樓的木欄扶手,擺在露臺外的鞦韆矮桌……
“這裡好特別,進去看看!”連燁一看這風格立刻來了精神,扔下拖着扶冥的繩子,轉而推開門就要走進去。
“別的不見你有幾分興趣,這勾欄院你竟是一眼就識得,上次去那處找風塵女子,也是故意爲之的吧?”鳳亦飄到他身後,冷然道。
聽鳳亦這麼說千禹也想起了那次洗浴中心的事情,連燁那次糗到不行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陰冷的口氣讓連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訕訕笑道:‘哪會啊?你咋又提那次……我這不是瞭解歷史的風土人情嗎?再說這裡又怎麼會有什麼風塵……’
說着手電光恰好照到了樓中的場景,讓站在門口還未擡腳埋入門欖的連燁呆愣在了原地。
不知曉他與鳳亦的交流,李德友一行人也好奇的上去看,均是被嚇呆了。
“這也……太慘了吧。”李德友捂住嘴退了幾步,胃中翻涌。
就連千禹,也忍不住頻頻皺眉。
這是怎樣的一個情景,或者說看到這幅場景的人,用腳也會想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肯定是個變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這屋中不止有人,還還有不少人,看衣着和髮飾應是也有鳳亦所說的風塵女子。
爲什麼要從衣着和髮飾才能看出來?
因爲這些人五官都深陷,皮膚乾枯醬紫,已然死了許久。
不止她們,偌大的前廳中擺滿了一桌桌的桌席,上面端坐着許多錦衣華服束着發冠或粗衣麻布扎着髮辮的賓客。
身着低領淺口紅黃藍綠奼紫嫣紅美衣盤着美人簪的女子們,有的正持扇掩面而笑,有的正爲賓客倒酒,有的則正在爲賓客捏肩捶背。
酒桌之後是一偌大的舞臺,臺上有穿着飄絮輕紗若隱若現的幾名女子,擺出了輕盈而又曼妙的舞姿。
爲什麼死人還會有這些動作?甚至還能起舞?
因爲他們都被釘在身後的木樁之上,頸、胸、腰、手、腿、腳,所有活動的關節都被牢牢的釘在了木樁上,被迫的擺出這些姿勢或動作。
絳紫的膚色和腐爛的面容,全然看不出他們的神情,不知是死後被人如此,還是死前就遭受了如此折磨。他們像是提線木偶,可憐的任人擺佈。
“高洋似乎比傳說中的更變態啊……”王志只覺得雞皮疙瘩四起,難以想象被人這麼釘在樁上會是多麼痛苦的感覺,“還是別看了,太滲人了。”
說罷正欲將木門關上,就聽屋中有細微的聲響,格楞楞的,說不出的詭異。
“它們,它們活了!”
這是牛遊的呼聲,他驚恐的退了好幾步,擡手指着屋中的人。
衆人再看去,果然這些被釘住的死人,都轉過頭望了過來,那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門欖外的一行人。
全身可活動的關節都被釘住,它們這個動作帶動了鐵釘和木板的彎曲,才發出了那怪異的聲響。
“我艹,怎麼這麼所有的死人都屍變了啊?”連燁嘭的一下使勁帶上了木門,把那些駭人的視線給隔絕在門後。
李德友平復了好半天想要作嘔的慾望,“別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多留了。”
這麼提議沒有人反駁,連燁重新帶上扶冥的繭蛹,順着街道超前走去,沒人敢再多看一眼四周的房屋。
可是高洋好像算準了他們的想法,就在前方是一大片市集……
那些被像是被做成標本的人,有的被製成過路的行人或者是販賣水果的、賣包子饅頭的、給人修面的、算命測字的、擺地攤的……
各種各樣,都被釘成了各式的姿勢,很是傳神。若不是面前有保質期的食品等東西都化成了黑灰,它們又無比僵硬靜逸。這麼猛一看過去,還真像是熱鬧非凡的市集。
一羣人一到市集口上,這些“提線木偶”就如夢初醒,把鐵釘和木板掰的嘰嘰亂響,似乎好像想活動這被釘死的身軀,朝他們而來。
“這地下的風水已經被全部扭曲了,從一個衆星捧月格局的寶穴,變成了斷頭墮龍的極兇之地。所以此處的死人死而不僵,魂體無法脫離身體,怨氣堆積於此,纔會因活人氣息而牽動變成喪屍。”鳳亦緩緩分析,雖然這裡的一切喪屍也好高洋也好,他都毫不在意,但是有一人在意……
“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進了喪屍窩了啊!”
就是這個爆粗口的男人……
千禹無奈的搖搖頭,“哎,着實可憐,被折磨死還不算完,還要在這地底度過永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除去了鳳亦前面的分析,旁人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
被釘死的喪屍因沒了痛感,只會聞得活人而動,根本不顧身上每一處關節上的鐵釘,掙扎着想要朝他們靠過來。鐵釘木板扭曲的聲音,還有喪屍喉管中呼哧呼哧的聲音,響徹一片。
不光這個市集上,之前所經過的房屋中也不斷有這種詭異的聲響發出。
整個地下鄴城所有的“提線木偶”都活過來了!
“燒。”連燁深吸口氣,僅僅吐出一個字。
衆人不解的看過去,卻見到了他眼底的一片決絕之色。
北齊時候的建築風格沿用了前朝的,依舊是木製爲底,再刷上九道紅漆。傢俱也多是用的紅木樟木,連燁將之前自制的剩下幾根火把全數點燃,交給其他人。
放火,燒城。
幾人分頭行事,從街頭到結尾,再到裡面的住宅區,繞過一隻只被被釘在木樁上難以行動自如的喪屍,全城放火。
城中不像外面那般潮溼,木製房屋又不是新木,火勢蔓延的極快。不多會,整座城被火光照亮,猶如白晝。
這時分散點火的幾人已經聚集到一起,走到街道盡頭處。這裡地勢較高,有一片巍峨的宮牆,不輸於鄴城大門的雄偉宮門。
這就是皇宮。
衆人背對着宮牆,望着城中漫天的大火,喪屍被焚燒的哭號聲不絕於耳。
他們肩並肩站着,都靜靜的不說話,看着這火光燃盡,隨後漸漸暗了下去。
有時候活着或許都不是最痛苦的,痛苦的是你想真正的死去都做不到,只能在這世間飄蕩,感受無盡的寂寞和黑暗。
這一刻他們似乎都能身臨其境的體會到一路上遇到的喪屍的感受……
世界彷佛無邊無垠,隨處可去,又好像畫地爲牢,根本,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