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而奔騰不息的贛江波濤滾滾的流逝着,寬闊的江面將相距三十里的豫章和西城分隔開來。這點距離若是在陸地上幾乎是轉瞬而至的,但由於江水的阻隔和豫章附近的渡船基本上都被諸葛玄徵用,以劉繇軍爲後盾的朱皓軍想要進一步追擊諸葛軍卻變得十分困難。而且在這樣的距離上豫章城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事情發生,大概當天就會傳到諸葛玄所撤退的西城。
撤退工作早在五天前就已經基本完成了。利用位於豫章西北的贛江渡口進行運輸,諸葛玄不但按計劃的將所有一半的士兵都撤到了西城,就連願意與諸葛玄共同撤退的百姓也帶走了不少。
豫章城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隨着今早黃忠和李晟隊的後撤,豫章城已經沒有任何諸葛軍士兵的存在。它又變成了一座空城。
這消息很快就被朱皓軍的侯斥所探知。他們在豫章的周邊搜索一了陣再三確認了這個消息的正確性之後,他們飛快的將情況彙報給了他們的“上司”朱皓:“啓稟大人,諸葛玄軍已完全撤出了豫章城,其最後一路人馬眼下正在城西的渡口紮營,大約在等待明天的渡河。”
“哦?天已經黑了啊。”朱皓聞言擡頭看了看漸漸變得昏暗起來的天空,滿意的對侯斥點了點頭道:“很好,繼續再探。”
“是。”前來通報消息的候斥兵在馬上半欠了身子,抱拳行禮退下了。
望着他矯健離去的身影,朱皓臉上的笑容更加深沉起來。他遙望着遠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絲羨慕的神色。
眼下的朱皓軍共有兩個部分組成:一部是朱皓從豫章郡東的幾縣強拉來的士兵,這部分大約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另一部分則是劉繇撥掉給朱皓的近衛部隊,也是變相的監視人馬,這部分大約是五百人,由劉繇手下一位叫孫邵的校尉統領。因爲朱皓只是一個文官,所以這個叫做孫邵的校尉和他手下的兩個同族的侄子孫雲、孫雷實際上是整個軍隊的指揮官。
“長緒,你看眼下的情況如何?諸葛玄似乎打算放棄豫章呢。你說我們應不應該追擊對方呢?”朱皓詢問跟在自己身邊的校尉孫邵。
三十二歲的孫邵留了一把落腮短鬚在白淨的臉上,他聽得朱皓所言不由得雙目一瞪,兩眼泛出銳利的精芒來。“追擊,當然要追擊哪。對方只有區區的五百,而我軍卻有幾萬人,即使在眼前的,也只有兩千部衆。實力可是比對方強得太多,若不追擊只怕要被天下人笑話得。”
“不會有陷阱吧?”不知是謹慎還是文人的膽小,朱皓在此刻顯得特別小心。就他內心而言只要平安的到達豫章城就夠了,至於追擊什麼的,那能免就免吧。反正諸葛玄都撤退了。
“朱皓大人,就您而言只要進入豫章城就算是立功了的。但對於我們這些軍人而言,卻只有消滅敵人才算是勝利。朱皓大人,作爲一個文官,您想爬上更高的地位,而作爲個武將,我也想擁有更高的稱呼。升爲文官的您只要做好眼前的政績就行了,但是身爲武官的我們只有一刀一槍的去拼。敵人就那麼多了,即使有所謂的伏兵也有一千人。而且很多還是於您的部下一樣的新兵。所以,我不想浪費這樣立功的機會,還請您不要阻止我。”
孫邵嚴肅的對朱皓說道。從他眼中投射出來的灼熱,朱皓明顯的感到了他對戰功渴望。面對那一副像岩石一般堅硬的臉,朱皓明白這個人的心意以絕,自己是沒有辦法說服他了。怎麼辦呢?那也只有讓他去了。雖說孫邵是劉繇調給自己指揮的,但朱皓明白自己實在是指揮不了這些人。
“唉,既然這樣。那我就預祝將軍馬到成功吧。我會在豫章城裡擺好慶功的筵席爲將軍慶賀的。”無可奈何之下,朱皓只能釋放了臉上的不快,強挺着一臉的微笑說道。在什麼情況下,該如何說話,這朱皓自然是明白的很。雖然他很古板,但作爲從動亂的長安城裡混出來的官,該明白的他還是明白的。
“多謝大人吉言了。”孫邵在馬上一拱手,意氣風發的領着自己的親隨往前去了。他決定帶着五百的本部兵馬和朱皓手下的一千兵去追擊撤退的諸葛玄軍。至於朱皓的身邊,他覺得留下五百新兵就夠了。反正後面的乍融也會跟上來,朱皓的安危就交給乍融好了。
孫邵一點也不擔心乍融有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領軍,前進,孫邵帶着人馬第一個進入豫章城。但是和那些夾道歡迎的百姓心中所想的不同,他所帶領的這一千五百人馬卻是徑自穿越豫章的東西大道而去,直奔豫章城西的渡口。他帶着人馬趕得很急,似乎很擔心對面的敵人就此逃跑一般。
“快點,快點!只要擊敗對方,兄弟們就要官有官,要錢有錢了。”如雷的吆喝聲在隊伍的前頭響起,那是先鋒官的吶喊。作爲先鋒的是孫邵同宗的侄兒孫雷。他是一個不修邊幅,滿臉留着如同鋼針一般短鬚的八尺大漢。眼下的他正瞪着斗大頭顱上的細小眼睛,騎着生下的花璁馬,率先衝在隊伍的前頭。沒什麼計謀的他卻是很有膽略,向來都是孫邵所最能倚靠的部下。
這言語很粗俗,但卻說得十分明白。對於這些沒有任何思想,只是被強迫拿起武器的士兵而言,給他們描繪一個最直接最美好的場景,無疑是能夠讓他們暫時忍耐的。
“錢,只要有錢。你們想要什麼沒有呢?吃的?穿的?還是女人?”孫雷的話就是將這些都告訴士兵:“只要有錢,你們就可以得到你們所想要的東西。而想要得到錢,你們就只能用手中的兵器去殺死敵人,取得戰功。”
“哦!”跟隨着大隊前進的士兵聞言不由得發出一陣歡呼。他們聽懂了那直白的言語,原本死寂的心略略有些活絡起來。
在黑夜裡作戰,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偷襲,是在靜悄悄的接近敵人的軍營之後,對敵人發動最爲致命也最爲可怕的攻擊。然而執行偷襲的士兵,是被要求具有一定軍事素養的。姑且不論這樣的素養究竟要求達到一個怎樣的標準,但至少有一點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眼下的這些士兵,並不具有執行夜間偷襲任務的能力。
因此,孫邵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向他們下達諸如:禁聲、輕步、謹慎之類的命令。他允許自己的侄兒利用大聲的喧譁來提升自己士兵的士氣。他在乎這些士兵在前去戰場的路上鬧出怎樣的動靜。他只想帶着這些,迅速的衝到對方面前,“逼迫”着他們與自己好好的打上一仗,以決定一次勝利的歸屬。
前去渡口的路是在一片樹林和山丘之間開鑿出來的。豫章城雖然是建在南昌山的對岸,且有贛江的阻隔,但地勢多少也受了些許山脈餘勢的影響,略略的有些起伏起來。後來人們爲了防止贛江水的泛濫更是在這起伏的丘陵間修築了堤壩,種植上了樹木,讓整個豫章的西城變做鬱鬱蔥蔥的一片,而通往渡口的路,就是在這片綠色的中蜿蜒過去的。雖說這路最初是完全由人工開成,但那確是年代古久的事情了。整個道路就眼下而看,只如同天然的林間道一般,沒有任何人工的痕跡。
今夜沒有月,天上的星星也少的可憐,讓這條通往渡口的路顯得越發陰森起來。或許是離江較近了,隱約還能聽見遠處江水波濤翻滾的聲音,還能感受到那經由江面而來的夜風中所捎帶的陣陣水氣。
這條道實在太靜了。即使如此衆多的士兵聚集在一起朝一個方向前進,他們的心也噗噗的悸動不已。
敬天,敬地,敬鬼神。所謂“敬”也就“畏”。對於未知恐懼,是在每個人的心裡都深深紮下根去的。走在這樣安靜的地方,除了幾個少有的大膽之外,大多數人都是提心吊膽的前進。他們也說不清自己心裡冰涼涼的是怎樣的感覺,但他們大都頭皮發麻的知道,出現這樣的感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