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正本清源話《周易》
第一章:《周易》文本探源
第二講:春秋《周易》文本
第二節:春秋《周易》文本定型時間
從《左傳》一書裡記載的筮例與引用所涉及到《周易》一書裡的篇名及句子內容,與今本《周易》對比,除表述上的體例格式不同外,而涉及到篇名及句子內容則是相同的。從《左傳》裡所看到的,無論是以《周易》筮之的筮例,還是直接引用《周易》裡的句子用於說理,所涉及到《周易》一書裡的名稱及句子內容來看,所用的是一種《周易》文本,即春秋《周易》文本。也由此而知,春秋《周易》文本與今本《周易》除結構形式不同外,而文辭內容則完全相同。至於《左傳》裡所涉及到《周易》的名稱及句子內容與今本《周易》裡的名稱及句子內容高度一致的現象,這是因爲我們使用的是傳世本《左傳》作對比,因傳世本《左傳》與傳世本《周易》都是經過漢朝作爲“經”書而統一校訂後的傳世文本。不像考古上出土發現的竹、帛《周易》與今本《周易》所出現的一些異體字,是因西漢中期之前不同時期和不同地域的抄本所造成。雖然竹、帛本《周易》與今本《周易》出現有一些字寫法上的差異,但並不改變三者是一種文本的性質。即竹書《周易》、帛書《周易》、今本《周易》從結構形式及內容性質,則是一脈相承。而春秋《周易》文本與今本《周易》相比,除兩者的結構形式不同外,嚴格的說,兩者除了所用“繇稱”與“爻題數字”的稱法不同外(一種是用《周易》裡的符號名稱作“繇稱”,一種是用“九·六”數字作“爻稱”),其文辭內容則是完全相同的。
爲何西漢時期沒有承傳《左傳》一書裡反映的春秋《周易》文本呢?只有一種解釋,春秋《周易》文本沒有今本《周易》(數字爻題《周易》)更易於卜筮的緣故。把《周易》裡符號演變成陰陽屬性,來以“九·六”數字代稱。這是隨着陰陽學說的上升,併成爲帝國裡的“思想律”,春秋《周易》文本,隨之改造成“九·六”爻題的文本,既易如反掌,也被傳承了下來。
無論竹書《周易》、帛書《周易》、今本《周易》是一脈相承的“九·六”陰陽爻式的卜筮文本。而《左傳》裡反映的春秋《周易》文本,是以《周易》裡的畫符號及名稱來排《周易》每篇裡的文辭“繇稱”,雖然這種文本也曾被史巫用於卜筮,但總的說,已經證明《周易》文本是個被演變和被改造的過程。
因爲從時間上說,《左傳》反映的春秋《周易》文本遠遠早於竹書《周易》文本。既然今本《周易》是個被改造的過程,那麼對春秋《周易》文本也就值得懷疑是不是原創的文本,事實上春秋《周易》文本卻不是原創的《周易》文本。
接下來我們先看春秋《周易》文本定型於何時?
從歷史上最早的文獻中記載《周易》一書的,莫過於《左傳》了(其後是《論語》裡,記載有《周易》裡的文句,同樣是引用以闡明事理)。已知再沒有比《左傳》一書更早的歷史文獻書籍裡有記錄《周易》一書了。《詩》裡沒有,《書》裡也沒有,《春秋》裡沒有。《左傳》之前屈指可數的幾部書籍裡並沒有反應《周易》一書。就連目前從地下的考古上,也沒有發現戰國晚期以前有對《周易》記錄的材料。考古上出土的戰國中期的楚地禱祭竹簡上沒有《周易》的反映;考古出土的西周、東周時期的大量青銅銘文上也沒有《周易》的反映,以及西周、春秋、戰國晚期考古出土地下其它材質上的文字記錄裡,均沒有發現對《周易》一書的記錄。這有待新的出土資料,對《周易》一書早於竹書《周易》之前的發現。
就目前從地上的文獻書籍來看,最早唯有《左傳》一書反映了《周易》,從《左傳》一書裡記載的最早的一個筮例來看,春秋《周易》文本已在春秋前期已經出現。這是從《左傳·莊公二十二年》裡記“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此其代陳有國乎”這一筮例來看,春秋《周易》文本已在春秋前期已經定型。
由《左傳》裡記載的《周易》筮例,已知《周易》是繇式格式文本。也說明繇式《周易》一書在春秋前期已經出現,這是《左傳》一書若記錄爲實前題下的認爲。
《左傳》一書是"傳"《春秋》的,可《春秋》一書裡並無《周易》的蛛絲馬跡。
《左傳》第一筮例是記載於《莊公二十二年》:“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佔之,曰:‘吉。是謂‘鳳皇于飛,和鳴鏘鏘。有嬀之後,將育於姜。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陳厲公,蔡出也,故蔡人殺五父而立之,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若在異國,必姜姓也。姜,大嶽之後也。山嶽則配天,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
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於齊。其後亡也,成子得政。”
這是敘述陳國這年發生的太子被殺,公子完逃亡到齊國的這件事情時,又插敘了與陳公子完有關的早年的兩件占筮之事。先插敘的是陳國大夫懿氏把女兒嫁給敬仲爲妻時,曾占卜是“吉”兆。就是像詩句的那幾句話,那“天機”裡已透露了,嬀氏(嬀是陳候的姓,而陳爲氏。古時有姓氏說)的後輩,將在齊國長大。第五代就要繁榮,位於正卿,到第八輩以後,沒有人能與之爭霸。”
這龜佔應在之後,因爲插敘的第二個內容是敬仲小時候,有一個成周(即周王室裡的人)的太史來到陳國用《周易》給其算了一卦。即爲《左傳》裡的第一筮例。這說明用《周易》筮卜在前,而用龜佔在後了。在敬仲小時候用“周易”算的一卦與長成人後取妻時,妻子的家人也用龜進行了占卜,這兩次雖然所用的佔問的方法不同,而且也相隔有一定時間,可佔問的結果卻有着驚人的"準確性"。用“八卦”筮卜,卜出了陳完長大後要成爲一個國家君王的賓客,並且到其子孫時要“代陳有國乎”,又知道是姜姓之國,也就等同於說明是齊國了。而用烏龜占卜,也卜出了嬀氏(即陳氏的姓)的後代到八輩子以後,建立起無人能與之爭霸的地位。即“莊公二十二年”裡插敘有關陳完兩次的佔、筮事情,居然知道二三百年後的事情。
“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於齊。其後亡也,成子得政”,即“後來楚國滅了陳國,陳成子取得了齊國的政權。”
這裡說的陳成子就是陳完的子孫,陳成子在戰國初年已是齊國的大臣。公元前481年,陳成子殺死齊簡公,擁立齊平公,任相國,盡殺公族中的強者,從此齊國由陳氏專權,後來陳氏終於奪了齊國政權。《左傳》裡算這一卦的內容橫跨了幾百年。周太史給敬仲算卦雖是記載在“莊公二十二年”裡,這一年換算成公元記年,應是公元前671年。但這一年裡陳國發生了內變,陳完逃亡到外國,陳完應是成年人了。而在記述此事時,又插敘講述了陳完小時候,周太史爲其算卦的事,那麼應該是在公元前700年左右(陳完小時候),到陳成子得政已是戰國初期。這已是橫誇了二百多年。那麼第一筮例裡說的是“代陳有國乎”,又是‘姜姓之國’。說明“代陳有國”的時間應下溯到公元前386年(那麼這一卦算出了三百多年後的事情)。即周安王承認田和(其祖先正是陳完陳氏。古代陳與田字通用)爲齊候,田和傳三代到齊威王(前356—前320年在位),成爲戰國七雄之一。即使按田和爲齊候,也是到了戰國中期了。若是按龜佔裡說的“八世之後,莫之與京”。這裡的“京”是“大”之意,那麼在諸候國裡沒有能與之比強大的國家了,說明只有知道齊威王,齊宣王(威王之子)時期的事,才能寫出這卦裡的說法。這表明《左傳》的作者是生活在戰國後期的人了。
《左傳》一書,現在一般認爲成書於戰國中期。
這說明戰國中晚期以前流傳着繇式文本《周易》。
孔子生活在春秋晚期,孫武(前545一前470年)略晚於孔子。
《論語·子路》裡記有:“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佔而已矣。’”
《論語•述而》第十七章記有:“子曰:‘加(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孫子兵法》用間篇裡說:“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這說明春秋後期至戰國初,春秋《周易》文本用於卜筮是可信的。因《論語》既有引用《周易·恆》裡的句子(“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又有孔子的感嘆(“加(假)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說明孔子所見到的《周易》,應是被史巫用於卜筮的繇式文本。纔有孔子對《周易》卜筮的疑惑(孔子說過:“不佔而已矣”)而發出的感嘆:“假如讓我多活幾年,有五至十年的時間學習《周易》,就可以對《周易》一書的思想內容不會出現大的錯誤認識了。”
孫武也是反對"先知(預先洞察敵方情況)不可象於事”,"不可象於事",即用"三《易》"(《周易》、《連山》、《歸藏》)取象比類的卜筮方法。這說明孫武生活時代裡,也是知道"八卦"取象卜筮的。
綜上而論,繇式《周易》(即春秋《周易》文本)應是春秋時期定型的(孔子、孫武之前),並流傳於戰國。
總之,春秋《周易》文本不是《周易》一書的原創文本,應是在《周易》原初的文本上進行改造的文本。那麼,春秋《周易》文本應是《周易》原初文本產生以後到春秋時間裡定型的,這是無疑問的了。爲何這樣說,正是下面我們要論證《周易》原初文本並不是春秋《周易》文本的那種內容格式。那麼,接下來我們看《周易》原初的文本是個什麼樣的內容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