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先秦"易學"評論
——《周易》一書在先秦時期形成的"易學"派別
第四章
先秦"易學"彙集《易傳》對《周易》的學術研究
第二講:《彖傳》對《周易》的解釋 第二節
我們再看附在所謂《坤》卦辭後面的《彖》文,又是如何解釋《坤》的。《坤》是原創《周易》一書的第二篇文章,後被所謂的“坤卦”裡的“卦辭”是“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彖》文對這些話是這樣的解釋:“《彖》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柔順利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後順得常。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明,乃終有慶。安貞之吉,應地無疆。”
這“《彖》曰”同樣是四言詩句,一樣是通過《坤》卦的取象爲“地”,而闡發出一番新義,是從天地中闡發出儒家的道德文章來。通過“地”而類比聯想出人世的道德。《彖》文作者是通過《坤》類象爲“地”,又見得《坤》句首裡出現的牝馬(母馬),也就通過“地”與“母馬”在一塊類比聯想出人世上的道德思想來。這種發揮雖然不再是《坤》篇裡的本義,但畢竟不是解釋如何算卦的。而是從義理闡發出新的義理來。
本身八卦取象本不是《周易》裡的原創,用取象來闡發《周易》本身就是錯誤的認爲。這《彖》文是通過取象與辭文而闡發出一番新理論,是儒家道德學說的表現。
從《乾》《坤》兩篇《彖》文來看,已顯現的是以“天道”而比類“人道”秩序觀念。這《彖》文裡已經有了“天尊地卑”的理論萌芽。你聽“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一個是“統”,一個是“順承”。把“天地”上抽象的道理套到人類社會上,就成了天經地義上的道德準則。
“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柔順利貞”,用母馬來和大地類比,大地與母馬都應是柔順的,是“乃順承天”的。這《易傳》是一點一滴的變成了爲王權專制尋找到了“合理”的理論根據來。這《彖》文的背景是符合戰國後期王權思想上升的時代。
那麼,《周易·坤》文說的什麼?
(原文)“ ()坤、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履霜,堅冰至。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括囊,無咎無譽。黃裳,元吉。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利永貞。”
雖然《坤》裡並沒出現"地"或"土"字,西漢早期時的帛書《周易》裡還不是寫爲《坤》,而寫爲《川》。自然"川"與土地有關的,我們常形容大地爲"一馬平川"。
《坤》是《周易》裡的第二篇文章。《乾》篇是講述“君子”之治,突出的是人的主觀性一面。而“坤”是講人與大地的關係,突出的是客觀自然的一面。《坤》篇的內容,圍繞着大地這個主題而闡述。從對大地的歌頌,而引向對君子的教育,讓君子學大地一種厚德載物的美德。
《坤》已然是通過比喻寓意事理,用牝馬來比喻大地。我們現在唱“大地啊,母親”,也是比喻。《周易》裡的《乾》與《坤》篇,都是在用比喻說明事理。而都是圍繞着一箇中心在闡述事理,也都是經過精心編排出的文章內容,是有中心,有目的,有寓意的,而不是堆砌的占卜辭。只因在那個時代裡的語詞太簡單,又隨着時代的發展變化,難免對那些過於簡單的文句,在理解上出現歧義。但對一部政治哲學書,理解成卜筮書,就不可思議了。
《坤》篇雖是講大地的一篇文章,但不是把大地作爲研究對象來研究的,如地理學或自然科學意義上的那種研究。而這裡是用大地之理,讓君子從中明白一番政治道理。“君子”可由“履霜堅冰至”裡得到啓發,是講述了一個見微知著的道理。又通過對大地無私美德的讚頌,來啓迪“君子”效法學**地的品質精神。“君子”應有一種涵養,韜光養晦,不追求名譽。既沒有過失,也就不會禍及殃身。以牝馬柔順之美,來啓迪“君子”做事謙和,才能達到成功的境地。
《坤》文不是用來算卦的,《彖》文也不是解釋如何算卦的。都是在闡述義理。只不過《彖》文是在藉着《周易》被後人添加上的取象與《坤》裡的文辭而發揮出儒家的新思想。也別以爲《彖》文是解釋《周易》的,你想從這《彖》文裡去看如何解釋,來把握《周易》的內涵,那就找錯了路子。 《彖》文不是今日所說的註解原字詞的那種內涵,但也別意爲《易學基礎教程》裡的那種說法:“《易傳》一點一滴改變《周易》卜筮變成了哲學書。”
《周易》本非筮卜之書,那種把《周易》說成是筮卜之書,而把《易傳》說成是改變了《周易》卜筮變成哲學,本身的這種說法,是不知《周易》內涵的謬說。
你看這《乾》、《坤》兩篇裡附着的屬《易傳》的《彖》文,是否是在解釋所謂的“卦辭”嗎?若不是那樣,就不能認爲《周易》是占筮的書。若說是解釋《周易》是如何算卦的,但通過這《彖》文來看那裡是解釋算卦的呢?但學者們還爲何認爲《周易》原是西周的占卜書呢?那麼當今的那些大學問家是如何研究學習《周易》一書的呢?我們從“乾”、“坤”兩篇附後的《彖》文來看,確屬從義理上來闡發《乾》、《坤》兩名稱和辭文的義理觀念。不過只是與《乾》、《坤》兩篇的本義不相符而已。這說明《彖》文作者本身看到了《周易》文辭是講義理的,如同孔子看懂了《周易》那樣,所以《彖》文作者也是從義理上去闡發《周易》,並不是在解釋或解答如何占筮的。
《彖》文是通過《乾》、《坤》的“天”“地”取象,而闡述天地間的道理。闡述天地的道理目的是類比人世的道德政治。《彖》文共有六十四段,是對《周易》六十四篇文章的闡發,總體上是取其“德義”思想,這是受到孔子的“德義”思想的影響,是在“德義”思想上又進一步的發展。但值得注意的是《彖》文作者在解釋所謂《周易》每卦裡的掛名卦辭時,採取的是“八卦取象”及“剛柔陰陽”說。但這些新的概念,不是《周易》原創裡的東西。
“八卦取象”最早出現在《左傳》記述的春秋時期筮卜例子,“剛柔”應是陰陽學說的前奏,是陰陽同義詞上的稱法。這也證明《彖》文應晚於《大象》文,《大象》文裡沒有出現“陰陽”的說法。“陰陽”學說流行於戰國晚期。 ✿ тTkan✿ ¢ ○
如今本《周易·履》,所謂的“卦辭”是“履,虎尾,不咥人,亨。”而《彖》文說:“履,柔履剛也。說而應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這《彖》文出現的“剛柔”之說,是通過畫符號(在《彖》文作者時代,無疑已稱“卦畫符號”了)上下卦象,而引出的剛柔或陰陽的說法。前面說過“八卦取象”在春秋後期廣泛的運用於筮卜中類比聯想附會人事吉凶,即算卦的那一套學問。而《易傳》也始終沒有擺脫“取象”思維。因八卦取象是類象思維,是原始思維的孑遺。
《易傳》文章多是用八卦取象來闡述《周易》。如《履》篇裡的“六聯體”畫符號已被卦學附會上了八卦取象。這個符號裡的上三畫爲八卦裡的“乾”卦符號;而下三畫爲八卦裡的“兌”卦符號。八卦裡的“乾”取象爲“天”,而“兌”取象爲“澤”。而兌卦符號裡有這種符號(即“— —”與“—”)便賦予上陰陽屬性。那“乾”卦符號則是“陽”的象徵,也叫“剛”。而“兌”裡的符號(“— —”)有“陰”,也稱“柔”。而這些內容說法都不是《周易》一書裡原創的東西,是《周易》一書之後生髮出來的學說。《彖》文的作者就是看見《履》卦的符號,從卦畫符號裡的八卦取象及陰陽屬性又轉變爲剛柔來解釋《周易》了。這雖沒有背離義理以釋《周易》,也不是從筮卜上來講《周易》的,但難免聽起來是牽強附會的。
這《彖》文作者在“疏解”《履》卦辭“履虎尾,不咥人,亨 ”的含義時,《彖》文作者通過產生的卦學說法,按卦畫符號的兩種取象一個是剛,一個是柔來闡發。《彖》文作者就認爲“履虎尾,不咥人”的道理是在於柔履剛也,是柔處在下位,對上位的乾剛,以和悅的態度去對待,即“說而應乎乾”結果。這裡的“說”是通“悅”,用現在的說法,就是以柔克剛,所以才踩着老虎尾巴,反而老虎沒有咬你。《周易》裡的“履虎尾,不咥人”同樣是比喻,用老虎比喻君主,讓君子時刻小心伴君如伴虎的處境。而《彖》文作者也許看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但卻從卦畫取象的剛柔來闡發一番道理,又引申出新的理論事。“‘亨’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這恰恰與《周易》裡含義翻了個個,這是爲帝王履君位彰顯的理論依據,與《周易》裡講的意思正相反。《周易》裡給君子一種憂患意識,警惕伴君如伴虎,如何伴君不傷害自己。而《彖》文按《履》卦取象已生髮出帝王居剛中正之位,就沒有什麼不安的,自然是光明的。這是爲帝王唱讚歌了,與《周易》的時代背景不相同了,其產生與《周易》時代相遠了。不過這當然與占筮是不沾邊的,那裡是講卜筮的呢?怎能是學者們所認爲的“《易傳》是一點一滴的在改變《周易》占筮一書爲哲學的過程”呢?
《彖》文解釋一個“亨”,而引發出“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的這番大道理,這已經是發展了《周易》義理,而不是解釋《周易》的本義。這履帝位反眏了戰國末期帝王思想上升的時代背景。總之,如何也看不出是筮卜的說法呀!這分明是以義理闡發《周易》裡的義理。正因《周易》不是占筮之辭,是義理文章才能夠從義理中引申發揮出新的義理來,若是占筮之辭無論如何引申發揮能發揮出哲學思想嗎?當今那麼多的占卦算命書爲何不去發揮出一套哲學思想呢?不過《彖》文作者發揮的是儒家的新學說,即與《周易》本義不相符。但也不是今天學者們說的因《易傳》使《周易》逐步擺脫了占筮的性質變成了哲學。
再如《泰》:“( ) 泰,小往大來,吉亨”。這是所謂(爲何筆者稱“所謂”二字,這是筆者認爲,“卦”字本不是《周易》裡的內容,而是後來史巫用《周易》筮卜形成的說法,才約定俗成的稱到今天。用“卦”說《周易》是錯誤的稱法。而八卦筮術纔可稱卦,把稱《周易》爲“卦”,應改成“篇”,纔是符合《周易》一書本來面目)《泰》的卦符號(因這個“六聯體”符號無法打出)、卦名和卦辭了。而《彖》文是這樣解釋的:“泰,小往大來,吉亨。則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內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這《彖》文的作者是按《泰》裡的畫符號被“卦學”賦予的八卦取象,又被後來陰陽學說賦予上陰陽屬性,來釋“泰,小往大來,吉亨”這句話的。
這是通過畫卦符號裡的取象與陰陽之分而闡發出後儒家的思想來。這種解釋被稱爲“訓詁”,“訓詁”不好理解,最恰當的說叫“望文生義”。看到這個“六聯體”符號和“小往大來,吉亨”,就聯想發揮出深奧的意思來。這種解釋實際與原文的意思是風馬牛不相及的。現在人是沒有古人的那種“解釋”本事,從“泰,小往大來,吉亨”而生髮出“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內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這種道理來。現在人若也像古人那樣的“解釋”,那才叫神經病的,人們都會認爲那叫胡說八道。
而今是去解釋字詞的含義,再翻譯成白話文,那才認可爲解釋。至於對古代文章句子去講述與評論那是另一方式的文學體載。但這《彖》文既不能認爲是解釋,也不是讀後感。而這正是古人在所謂的註釋經典時闡發新的思想學說的一種方式。也別以爲古人是胡說八道,從一個所謂的“卦畫符號”就能聯想出“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以至於從天地交之理套比到人世間的“君子”與“小人”道長與道消上來,這正是古人一種推理思維方式運用。傳統上的認知方法,就是一種類比聯想思維。
這裡通過《泰》裡的“卦畫”符號中的“乾”、“坤”(八卦取象)兩卦符號所象徵的“天”、“地”取象來類比推理出一番道理。而這種得來的理論,並不是邏輯推理出來的,而是感性的比類認識。這就是用天道觀來比類人道秩序。
我們知道在《荀子》裡已進行過理性的啓蒙,即所做的貢獻是天人分離思想。可這《彖》文裡的意思更符合秦漢之際的時代背景,講述的"天人合一"思想,是彰顯神秘主義思想。
《彖》文作者用“卦象”與“陰陽”學說而生髮出的一套理論,人們不但沒有質疑,而且還認爲是那個理。這種學問傳統上也就習慣的被接受。且不說這《泰》篇裡的“小往大事,吉亨”本身就不是通過畫符號的象徵而產生出來的文章句子。而後人則用符號取象去解釋《周易》裡文辭,自然是南轅北轍。
《周易》原創這句話本是另有一番意思,可作《彖》文的作者是見畫符號而按後來發展的“卦學”與“陰陽”學說而釋論這句話,本身已與《周易》裡的原文意思不相符的。完全“訓”出一番新理論來。這其實是叫“望畫生義”的典範,一套“卦學”上的六十四卦畫符號可以生生不息出很多後封建社會裡的理論來。後封建社會裡產生的“易學”內容無不從“六十四卦畫符號”裡生髮出無窮的學問來,至到今天已然生生不息。這是望“畫”生義的傳統沒有斷裂的表現。今天的說什麼“立體易”、“科學易”、“基因易”等,都是抱着“六十四卦畫符號”而“望畫生義”而已,實乃與《周易》一書沒有什麼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