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六十章彗星一夜·愛的冒險

以下是嶽真形的事後追憶,那一夜,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

朦朧之中,嶽真形虛虛實實的飄浮着。

嶽真形看見了十歲的穆凌波、十五歲的穆凌波、十八歲的穆凌波。

嶽真形在八歲那年認識穆凌波,穆凌波總是下巴揚得老高,不肯喊嶽真形一聲岳家大少爺;可是僕婦虎姑就左一聲嶽大少爺,右一聲嶽大少爺,親切地喚着嶽真形。提醒着穆凌波家道中落的事實。

反過來,嶽真形在心頭烙下了穆凌波的身影,那時嶽真形非常討厭這個不懂禮貌又高傲的女生。

嶽真形國三那年,大考失利,沒有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學校,嶽真形的父親只是一句溫言的安慰,就惹來他的淚水氾濫。他哭得昏天暗地,上氣不接下氣,像是世界末日降臨。

嶽大少爺是長子,是大人們捧在手心的寶貝,考試考壞了,不但沒被怪罪,反而還要讓親人來安撫嶽真形。

而穆凌波呢?如今的她無父無母,沒有雙親疼愛,又有誰可以來安慰,嶽真形?在穆凌波眼裡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醜死了。”嶽真形的眼淚讓全家人都束手無策,而穆凌波的一句話,就有效的制止他的淚水。

“穆凌波,你說什麼?”嶽真形的大眼蓄滿淚水,口氣卻是爆炸了。“有種你再說一遍!”

“男兒有淚不輕彈,醜死了,比鍾馗還醜。你這張臉可以貼在大門上當門神,我看連鬼都不敢靠近。”

“你這個死小孩!你嘴巴這麼壞,居然說我家嶽大少爺可以避邪,我要拿針把你的嘴巴縫起來!”虎姑氣得跳到嶽真形面前維護。

“你知不知道哭久了眼睛會瞎掉,還有可能因爲喘不過氣而窒息死掉?”穆凌波繼續冷言冷語的酸嶽真形。

“你……你這個臭丫頭,你不知道討好岳家大少爺!”

“那就不要再哭了,難聽死了。”

穆凌波看着嶽真形的暴跳,脣角微勾。

嶽真形的眼淚停了,怒瞪着穆凌波,說穆凌波不明白嶽真形的痛苦,嘰嘰喳喳說着都是運氣不好,怪龍王爺沒有保佑、怪天氣太熱、怪那一天沒吃飽,怪東怪西就是沒有怪自己。

同時也有一點羨慕穆凌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完全沒有世俗該有的矜持,更沒有如同岳家那種窒息的氣質。

後來嶽真形總是喊穆凌波凌波,穆凌波說這樣就跟嶽真形同身份對等。嶽真形嗤之以鼻,一個名字就能改變身份嗎?

不過身份的確是假的,穆凌波從來不把嶽真形當嶽大少爺。

自從嶽真形喊穆凌波凌波之後,像是感染般,嶽真形的同學朋友全都喊凌波,這個喊法從小到大跟隨着她,可是因爲岳家的壓力,沒有人知道嶽真形是第一個喊穆凌波凌波的,或許連穆凌波自己也不記得。

那一年穆凌波考上舊都的國立大學,敲鑼打鼓的到處宣揚自己的好成績,完全不害臊、不隱瞞,整個人就像飛舞的蝴蝶,轉動一陣又一陣的春風。

嶽真形只是遠遠的看着穆凌波。

看着穆凌波那黑白分明、水燦燦的大眼彎起滿滿的笑意。

蘋果紅的雙頰,映照白皙的膚色,讓天地都爲之黯淡。

因爲穆凌波的笑,少年懵懂的心,不懂那股悸動是什麼,只知道穆凌波討厭岳家人,一顆倔強的心也就跟着避開穆凌波。

嶽真形一直知道穆凌波的故事,隔着距離看着穆凌波。穆凌波讀大學時的意氣風發,論及婚嫁時的羞怯開心。

那個女孩子有穩定的工作,人品好、學識好,跟自己非常的適合,岳家人也沒有阻撓的理由,青梅竹馬再相逢的戀情終於修成正果,嶽真形爲自己感到開心的同時,聽到了“沖喜”的噩耗!

雖然父母之命不可違,嶽真形心頭卻悶悶的,像是被大雷劈中,有種無法言喻的心酸。

家人說,父親因爲太愛母親,無法承受母親過世的傷痛,最後仍是過不了情關。

情關既然難過,因此嶽大善人立誓要當個無情之人。

嶽真形不要被感情控制,就怕步入父親的後塵;沒料到命運早就自有安排,愛情的種子早深埋在心中生根發芽。

這是一場結實的惡夢,這一次,嶽真形伸長手卻沒有即時拉住穆凌波,害穆凌波被那股深不見底的漩渦給捲進潭水裡,嶽真形甚至看見女孩子蒼白的臉上那股溫柔又滿足的笑意。

嶽真形從夢中驚醒,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雙眼努力調適刺眼的白光,待嶽真形睜開雙眼之後,原本的虛幻不切實際,卻真實的呈現在嶽真形眼前。

怎麼可能?真的是穆凌波送嶽真形來醫院的!

穆凌波就坐在嶽真形牀邊,穆凌波沒發現嶽真形醒來,穆凌波的眼神遙遠又空洞,一看便知魂遊太虛,人在心不在。

那天淋雨回家,儘管嶽真形有沖洗熱水澡,替雙手的傷口包紮,直到昨天睡前身體都沒有異樣,怎料一覺醒來,病症來得如此之猛,幾乎讓嶽真形失去意識。

嶽真形的身體一向強壯,即使身體不適也只是小病小痛,從未有過如此兇猛的症狀。嶽真形擰眉深思,有着不確定的想法閃進腦裡。

昨天溪邊的怨氣太重,值渾身感覺到不對勁,難道是……

我思索着“怨氣”的意義,無意識的翻過一頁。

繡像本上,嶽真形靜靜的看着穆凌波。

大約是想想真是好笑,嶽真形居然記得穆凌波如何求死不得,卻不記得穆凌波是如何走進岳家的。

嶽真形討厭醫院。這種生死之地,總是讓嶽真形的頭皮發麻、全身顫抖,非不得已,嶽真形不想靠近醫院半步。

半晌,直到護士走過來調整點滴瓶,穆凌波才從椅子上驚跳起來,原本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在看見嶽真形時,霎時清醒了過來。

護士替嶽真形量體溫、脈搏及血壓。“三十七度五,目前體溫正常。不過藥效過了之後,可能會反反覆覆燒個幾天,要按時吃藥,也得按時換藥,請拿這張單據去結帳和領藥,這樣就可以出院了。”

“還有可能再發燒,這樣就可以出院嗎?”穆凌波有些擔憂。

“藥裡都有消炎成分,如果再高燒不退,請立刻再回來醫院。”護士小姐甜美的笑意安撫了穆凌波的心。

嶽真形從病牀上坐起來。發了汗之後,熱氣消散,嶽真形的身體感覺輕盈許多,看一眼腕上的日貨手錶,已經下午四點了,難怪嶽真形感覺到飢腸轆轆。

看着護士小姐離開,穆凌波纔不安地問:“你還好吧?”

“還好。”嶽真形勉強扯起一抹淡笑。

“你快嚇死我了。”

“不會有事的。”

“你那副慘樣,好像隨時都會……”死這個字揪痛穆凌波的心,穆凌波含在嘴裡沒有說出口。

“我沒事了。”看出了穆凌波的擔憂,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服長褲,記憶些許回籠,嶽真形好像抱着穆凌波跌倒。

“你一身汗,得趕緊擦乾淨。”

穆凌波掏出皮包裡的手帕,直接替嶽真形擦拭額際的汗珠;嶽真形微微閃避,拿下穆凌波手裡的手帕。“自己來。”

穆凌波放開手帕,一臉愧疚。“都是我不好,你是爲了拉我一把,纔會摔得這麼慘,我卻跟你在溪邊胡扯八道,才讓你淋了這麼久的雨。”

“知道自己不好,就要表現得好一點。”

嶽真形果真有大少爺的架勢。明明穆凌波恨着嶽真形,但老是被嶽真形說教,穆凌波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嶽真形是病人,也只好吞忍的乖乖受教。

“別告訴岳家人昨天發生的事,好嗎?”穆凌波淡淡的請求,有着難堪。

“岳家人?”嶽真形挑眉,代表嶽真形的疑問。

“就是你叔叔嬸嬸,讓大家知道了,大家會擔心,嘲弄我,對吧?”穆凌波懇求着。

嶽真形點頭,認同穆凌波的話。“嗯。對不起……”

穆凌波只是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天的事、今天的事,大家都別說。”

嶽真形再次點頭。心中酸澀。

“奇怪了,你平常的話明明很多,說話的口吻比我這個老師還像老師,今天怎麼都不說話?”

嶽真形:“……”

“唉呀。”穆凌波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真是豬頭,你感冒發燒喉嚨痛,當然不愛說話。你餓了吧?大家去醫院附近的食肆吃點東西,然後再送你回家。”

“嗯。”嶽真形的確很虛弱,從昨晚到現在嶽真形沒有吃進任何東西,根本無法抵抗病毒。

嶽真形沒阻止穆凌波攙扶的動作,他覺得此刻的穆凌波需要忙碌來填滿生活。

如果能夠暫時讓穆凌波轉移注意力,那嶽真形這場重病,病得還真是時候。

“想吃地瓜粥。”

“啥?你這大少爺也吃貧民食物?”穆凌波一臉錯愕,以爲眼前的男人在說胡話。

“而且要用自家的地瓜。”

“買得到地瓜你就要偷笑了,還指名要自家的地瓜?”穆凌波嘖了一聲,替嶽真形蓋好被子,確定嶽真形的手腳都在棉被裡。

“買來的地瓜口感不好。”嶽真形躺在牀上,甜甜的看站在牀邊的穆凌波。

“生病的人,不要這麼挑嘴。”

“就是因爲嶽真形生病了,纔要挑嘴。”嶽真形說得理所當然。

“都已經這麼晚了,去哪裡弄龍潭村的地瓜!”在這鎮上,里弄早在中午就已收攤。

“醫院裡的東西像狗食。”嶽真形一臉嫌惡。

穆凌波看着嶽真形那副氣虛到快死了的模樣,雖然穆凌波自己也沒好到哪。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穆凌波足足瘦了五斤,只要來個輕度海風,穆凌波恐怕就會被風吹着跑,但穆凌波還是勉爲其難的說:“好啦,我去想辦法。你先睡一下,我馬上回來。”

就在穆凌波轉身要走出嶽真形房間時,嶽真形小聲地喊住穆凌波。

“穆凌波。”

“幹嘛?”穆凌波回頭,以爲嶽真形良心發現不需要龍潭村地瓜了。

“我不要其他人按電鈴吵我,要出院。”嶽真形伸長手拿起牀邊矮櫃上的一串鑰匙,對穆凌波搖動手中的鑰匙。

“你……”聽嶽真形說的是什麼話!但穆凌波也只能認命的走上前,鼓動雙頰,拿走嶽真形手中的鑰匙。

一切都是看在嶽真形快病死的份上,穆凌波這個瘦到只剩一層皮的可憐人,也只能強打起精神來照顧嶽真形。

出院回家,這個臭大少爺,不但沒有拒絕穆凌波的照顧,還對穆凌波使喚來、使喚去,甚至把家裡的鑰匙就這麼交給穆凌波。

穆凌波只好回家,穆凌波以有學生生病當藉口,正好叔嬸家地裡有地瓜,穆凌波也就不客氣地拿走了。

叔嬸心中的欣喜是無法言喻的,至少丫頭已會關心到其他的事情,不再是無魂無心的活死人模樣。

“穆凌波,照顧你學生的同時,也要照顧你自己,別讓我們擔心,萬一你要有個萬一,嬸子也是活不了的。”

“嬸子,你放心啦,雖然不敢保證自己會很快好起來,但絕不會做出讓你和叔叔傷心的事。”穆凌波露出淺淺的笑意。“今晚不回來吃了,別等我。”

穆凌波提着叔嬸準備的地瓜,馬不停蹄地回到嶽真形的家。

看着手中嶽真形給的鑰匙。在昨天之前,穆凌波和嶽真形兩人還是避免見面,嶽真形到底是怎樣的自信,嶽真形都不擔心穆凌波是因愛成恨嗎?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把鑰匙交給穆凌波這個怨婦?不怕穆凌波把嶽真形的家燒光嗎?

穆凌波先上二樓看看嶽真形,嶽真形睡得很沉,穆凌波以手背探着嶽真形額頭的溫度,確定嶽真形沒再發燒,這才放心地下樓去煮粥。

直到嶽真形聞到一股濃厚的焦味,反射性地從牀上跳起來,顧不得全身痠痛、腳下虛浮,只穿着單薄的短衣短褲,在冷颼颼的寒風之中,嶽真形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下樓。

煙霧從廚房的方向飄出來,嶽真形一邊用手揮開那股刺鼻味,一邊衝進廚房,正打算滅火時,就看到呆站在爐火前的穆凌波。

“你在搞什麼?!”嶽真形跑到爐竈前,幸好已經熄火了。

“嶽真形……”穆凌波一臉驚駭。

嶽真形將穆凌波拉出廚房,讓驚魂未定的穆凌波在餐桌椅上坐下。

嶽真形上下打量着穆凌波,急問:“你有沒有怎麼樣?”

穆凌波一臉痛苦,雙手擡得高高的。“那個油要熱嘛,我想說就邊削地瓜皮邊讓油鍋熱,結果越削皮,雙手就越癢,我想應該是蚊子咬,就走去客廳找萬金油之類的東西,結果就忘了關掉爐竈,等到發現……”鍋子幾乎要燒到爆開了。

嶽真形無奈地看着穆凌波,揉着發疼的太陽穴。“你不是被蚊子咬到,地瓜裡含有特殊的黏液,會刺激皮膚髮癢。”

穆凌波挑眉問:“那是被地瓜咬嘍?”

“嗯。”

“你早就知道削地瓜手會癢?”

“嗯。”嶽真形步履蹣跚地走進廚房。

“那你也不告訴我,還叫我煮地瓜粥!”穆凌波在嶽真形身後吼着。“你怎麼這麼壞心!”

穆凌波認真懷疑,這個大少爺根本是故意在整穆凌波。

“我怎麼知道你連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嶽真形從廚房裡迴應穆凌波的話。

“這個大少爺!”穆凌波在嘴裡輕聲罵着,正想一走了之時,就見到嶽真形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端着一個鐵鍋。

嶽真形將鍋子放在桌上,在穆凌波身前坐下,手裡拿着火石,打亮火石的火。

“你幹什麼?我差點火燒房子,現在你要來燒我嗎?”穆凌波驚嚇到差點跳離椅子。

嶽真形以右手輕易抓住穆凌波的右手。“別亂動,小心真的被火燒到。”

“那你在做什麼?”穆凌波害怕的想抽回手,可是礙於嶽真形的動作,只好作罷。

“被地瓜咬到得先用火烤,等手烤熱了再放到醋水裡面浸泡,這樣就會止癢了。”

“真的?”穆凌波一臉狐疑。

“你是不是邊削地瓜皮邊用水洗手?”嶽真形看着穆凌波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火石。

“是呀,我覺得癢,就把手放到水龍頭底下衝水。”穆凌波點頭。

“生的地瓜碰到水,會讓皮膚更癢。”嶽真形啞着嗓子,每說一句、痛一次,但嶽真形還是得說。穆凌波不知道,他曾經認真鍛鍊過廚藝,想爲她下廚,因此受過多少罪。

直到穆凌波的雙手微熱,似乎真的沒那麼癢了,接着穆凌波將手泡到鍋子裡的醋水中,片刻後,穆凌波臉上展露最近難得的笑意。

“真的不癢了,好神奇哦。”穆凌波看着自己的雙手,這究竟是什麼原理?“你怎麼會知道要這樣止癢?”

“本地人不像你那樣沒常識,你比我更像是大少爺。”嶽真形冷冷地提醒穆凌波。“我快餓死了。”

“你……”穆凌波的笑意凝結在脣邊,很想發火,卻還是硬生生忍住。

“我去外面買東西給你吃。”煮飯果真需要天分。

穆凌波以爲嶽真形會同情穆凌波、可憐穆凌波,叫穆凌波不用煮了,誰知道嶽真形卻從抽屜裡拿出醫用的手套,丟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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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地瓜記得戴手套,煮好了再叫我起牀。”全身越來越冷,一遇上穆凌波,嶽真形的病症恐怕沒有那麼快會好。

“你……”穆凌波看着手套,雙眼睜得很大。明明曾經是溫文爾雅的男人,爲什麼說出來的話,好想讓人掐死嶽真形?“你不怕把你的廚房給燒了?”

“去,我是病人,想吃地瓜粥。”丟下話,嶽真形轉身上樓去。

穆凌波瞠目結舌,氣得牙癢癢。穆凌波大可走人,可是腳下卻像生了根。

至少穆凌波還有能力照顧一個病人,雖然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這個禍是穆凌波闖出來的,穆凌波就得自己收拾,總不能叫嬸嬸來照顧嶽真形吧。

穆凌波認命地又走回廚房,這次記得戴上手套,在將手指頭切出一道傷口、甚至被幾滴熱油噴灑到臉上的驚險過程下,穆凌波終於把地瓜給炸好了。

穆凌波再接再厲按照父母曾經教過的秘訣,以剩下的油去炒香菇和雞絲,最後加上洗好的白米還有滿滿的清水。一陣心酸,她已經是無倚無靠的人了。

看似簡單的菜餚,在穆凌波手忙腳亂、差點把廚房給燒燬的慘烈下,才完成了一道地瓜粥。

拿鍋鏟比拿粉筆還要難上千百倍,從今爾後,穆凌波絕對不敢再嫌棄叔嬸的手藝了。

穆凌波認命地走上二樓,心裡盤算着叫嶽真形起牀吃粥後穆凌波就要離開。

只是當穆凌波看見滿面通紅、額際冒出細汗、眉心蹙得死緊的嶽真形時,

不用溫度計,穆凌波就知道嶽真形又發高燒了。

在這個時間點,有個曾經愛過的男人這麼需要穆凌波,穆凌波曾經幾乎停擺的心跳漸漸地跳動起來,穆凌波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呼應着嶽真形的病痛,穆凌波得爲嶽真形用力地呼吸、用力地心跳。

而且,雖然穆凌波的手藝很爛,煮出來的東西又很難吃,連穆凌波自己都覺得很難下嚥,嶽真形還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地把東西全吃光。

嶽真形一直排斥吃藥,就像鬧情緒的小朋友。穆凌波對嶽真形沒有愛的教育,只能學嶽真形那種揶揄的口吻。

“不吃不會好的,要是讓自己的腦子燒壞,你年紀這麼大了,可是連村小都進不去的。”

嶽真形沒有因爲穆凌波的尖酸言語而生氣,反而有股愉悅的笑意。

穆凌波看着嶽真形把藥吃下,看嶽真形乖乖躺回牀上休息,才說:“這樣才乖嘛,嶽真形,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過來幫我洗衣服。”那是直接的命令。

“啥?”穆凌波一樣的受驚。

嶽真形揮動被白紗布包紮的兩手。“不然我找虎姑來也行。”

擺明着是威脅穆凌波,穆凌波也只能受制於嶽真形的威脅了。“好啦。”

“客廳櫃裡有醫藥箱,你手上的小傷口,千萬不要變成破傷風。”

果然嶽真形沒有一句好話,但看在嶽真形還會注意到穆凌波食指上的小傷口,穆凌波暫時不跟嶽真形計較。

對穆凌波而言,有事情讓穆凌波忙碌是最大的恩賜,尤其是待在家裡以外的地方。

在家裡,除了面對親人關愛的眼神,還有村人的風言風語,雖然岳家已經下了封口令,但聲音還是無所不在。

那股明裡暗裡的言語、孤立無援的姿態,壓力沉重到讓穆凌波整天心頭都像被大石給壓住,有時太多的眼神也是會令穆凌波窒悶到難以呼吸的。

來到嶽真形這裡就不同。

除了在溪邊的那一天,嶽真形再也沒跟穆凌波說什麼往事,有的只是諷刺穆凌波、調侃穆凌波做家事的無能,完全沒有提起嶽善人。

在岳家人都不在的情況下,穆凌波像是找到一個避風港;嶽真形給穆凌波一個空房間,讓穆凌波可以在那間客房休息、靜心。

這是一個沒有長輩的世界,越忙穆凌波就越不會東想西想,越忙穆凌波就越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五天後。

嶽真形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膝蓋上擺放着毛毯。

那副大老爺的摸樣,真的是把穆凌波當奴婢,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幾天的三餐全是穆凌波負責菜餚,從地瓜粥到魚粥,然後進階到香菇雞湯及炒青菜,每天晚上嶽真形都會開出隔天的菜單,穆凌波只好一早起牀就鑽研食譜,趕着到里弄買菜。

穆凌波還得幫嶽真形洗衣,嶽真形甚至毫不知羞地把內褲也丟給穆凌波洗,連掃地拖地也都只出一張嘴,完全不在乎穆凌波單薄的身體是否承受得了這樣的勞動。穆凌波之前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勤苦,才知道原來普通家庭主婦的生活不是曾經沉浸在吟風弄月裡面女人可以過的。

穆凌波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透明漂亮的袋子,裡面裝滿十幾顆色彩豔麗的糖,穆凌波抓了一顆塞進嘴裡,微甜的草莓口味,剛好可以壓抑胸口的怒火。

“你還真幼稚。”嶽真形嗤笑一聲。

“誰規定大人不能吃糖果?”穆凌波挑眉反問。

“是沒規定。不過那代表心智有某一程度的幼稚。”

“我天天跟小朋友在一起,我這是童心未泯、青春可愛,哪像你是未老先衰、老氣橫秋。”

嶽真形睞看穆凌波一眼,笑了。“你很有活力,不錯嘛。”

“看來你已經完全好了,嶽真形,我明天不用來了。”跟嶽真形擡槓,其實感覺也挺不賴的嘛。

“快過年了,你的確該回家幫忙你家人掃除祭祖。”

聽嶽真形一點都不挽留穆凌波,穆凌波的心竟有着莫名的空虛,尤其他一聲謝謝都沒有,對穆凌波的差遣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喂,你都不用祭祖嗎?”

嶽真形冷冷地說:“我不叫喂,你該叫嶽真形,或者嶽大少爺。”

“嘁。”穆凌波不以爲然。“你在外面威風八面,別想我會跟着狗腿子喊,不過我倒可以喊你懶蟲。”

“沒禮貌的女人。”嶽真形將雙腿擱在茶几上,心裡卻在發笑。

“你纔是沒禮貌的男人。虧我這幾日這麼辛苦的照顧你,你是這樣回報人的?連一聲謝謝都沒有。”穆凌波說這話時也沒有真的在生氣,純粹是一種邀功的姿態。

嶽真形看看外頭的天色。今天海風來襲,天色更是黑得飛快。“你早點回去吧。”

“你很奇怪,一到天黑你就趕我回去,到底是爲什麼?”

撇開嶽真形第一天昏睡時不算,從照顧嶽真形的第二天開始,嶽真形早早在下午四點就喊肚子餓,等穆凌波煮完晚餐,穆凌波連自己煮的飯都沒吃到,就被嶽真形給轟回家。

“你也出來一整天了,我不想讓你叔伯嬸子擔心;況且,你一個女人還是不要太晚回去。”

這個臭大少爺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穆凌波心裡知道嶽真形都是爲穆凌波好。“我長年都住在舊都,叔伯嬸子早就習慣我不在家,要不是發生嶽老爺子這件事……”

穆凌波沒把話說盡,一提到嶽善人,穆凌波的思緒就陷入苦澀。

“早點回家,晚上沒事就不要再出門。”嶽真形說得很慎重。

穆凌波凝眉細思,倏地有着恍然大悟。“你還在擔心我會做傻事,是不是?”

“當然不是。”嶽真形揚起嘲諷的笑意。“還是你很喜歡在這裡,不然你就乾脆留下來過夜。”

穆凌波瞪嶽真形一眼。“你長得這麼帥,可惜嘴巴這麼壞,這樣以後是娶不到好女人的。”

“我嶽真形沒打算要和第二個女人結婚,根本不用嘴巴好來討女人歡心。”這是事實。

“你是大少爺又不是和尚,幹什麼不想結婚?”穆凌波顧左右而言他。

嶽真形沒打算繼續這種話題,看了一眼牆上的擺鐘,隨即拿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執起穆凌波的手,一把套進穆凌波纖細的手腕中。

“你幹什麼?”穆凌波的雙眸一亮,這個串珠好漂亮,透明中呈現金黃的圓潤珠玉,閃着如同珍珠般的光芒。

“這是純天然的蜜蠟,受過龍王爺的香火供奉,可以保平安。”

“幹什麼要給我?”穆凌波想拿下來,卻看到嶽真形眼神裡的堅決。

“你不是說我嶽真形不懂禮貌?這幾天辛苦你了,就當成給你的謝禮。”

“不行啦。”穆凌波推拒。

“聽我的話,你除了洗澡之外,都不要拿下來,記住。”不顧穆凌波的反應,嶽真形硬是要穆凌波收下。

“你幹什麼突然這麼有禮貌?這一定很貴重,嶽真形不能收。”這串晶亮的佛珠上還殘存着嶽真形的體溫,讓穆凌波感受到莫名的心定。

“以金錢來衡量的話,這是便宜貨;以能量來說,它可以安你的精氣神。”還是不要告訴她,那一天,嶽真形就是去求龍王爺的護身符,纔會有機會在溪邊阻止穆凌波做傻事。

“這麼好用?”穆凌波明白嶽真形的用意,大概是擔心穆凌波整天胡思亂想。

“試看看就知道好不好用,你快回去吧。”嶽真形又把毛毯抱到膝蓋上,一副懶得跟穆凌波繼續說下去的模樣。

穆凌波,回去吧,明天就不要過來這裡了。這裡是……不祥之地。

手腕上多了佛珠,感覺那股奇異的重量,穆凌波擺擺手,拿着自己的隨身包裹離開岳家。

直到空間又恢復嶽真形一人時的安靜,嶽真形才轉過身來面對着梳妝檯的鏡子。

這幾天臥牀休息,食量也跟着大,在不知不覺中,臉頰凹陷的肉又緩緩地長了回來,再也不是蒼白到像是隨時會倒下。

嶽真形一顆懸掛的心,緩緩的放下。

“叔嬸,是凌波回來了。”

“凌波,那些娃娃身體都好了嗎?”叔嬸關切地問。

“學生們都已經好了,都說多虧我的照顧。我說你們千萬別這麼說。”瞞着叔嬸,穆凌波真是過意不去。

“你也要多多留意,現在世道亂,最好晚上不要女孩子一個人出門。”

“好,我明白,我會留意的。”穆凌波對叔嬸滿心感激。

“如果有什麼難處,或者有什麼事情,招呼一聲,大家隨時守望互助。”

之後,穆凌就一直瞞着叔嬸跟波嶽真形保持聯繫,穆家親人才會這麼放心的讓穆凌波天天出門。

夜色迷濛,常會引起不必要的錯覺,以穆凌波現在的體質及精神狀況,一到黑漆的夜晚特別容易脆弱。

嶽善人是不得好死的,雖然已請廟祝做法事超度,但就怕嶽善人的執念太深,對人世間心有未甘;以穆凌波對嶽善人認識,那個人對聲色犬馬的戀戀難捨,都會讓嶽善人的魂魄無法順利轉世,對穆凌波是絕對的壞事。讓她成爲千夫所指。

更糟的情況是嶽善人若執意想把穆凌波帶走,那事情就會更加棘手,希望這一切只是嶽真形的猜測。

嶽真形只能防患未然,以有香火供奉的佛珠護住穆凌波,讓無形的東西不會這麼輕易侵入穆凌波的意志。

只希望穆凌波對嶽善人的恨意越少,這樣嶽善人也能早點了無掛礙。

無論如何,嶽真形一定要護穆凌波周全,絕不能讓穆凌波有任何閃失。

看着一屋的孤寂,此時此刻嶽真形倒希望自己永無止境的病下去。

啊!

我終於明白了,這不是像嶽夫人以爲的那樣,是普通的繡像本,記錄了嶽真形的心路歷程,恐怕是嶽真形給自己留下的憑依之物。

我的心砰砰亂跳,繼續看着後面的內容,準備迎接那慘烈異常的結局。

那一年,農曆年三十,家家戶戶慶團圓的節日,更彰顯了穆凌波的孤獨心碎。

穆凌波在傍晚時分來到岳家,想在嶽善人的神主牌位前上香去掉自己的名字,岳家親人仍然哀慼傷痛,對穆凌波有着濃濃的不諒解。

岳家人拒絕讓穆凌波進門祭拜,在穆凌波的苦苦哀求下,還是無法了卻心願。穆凌波把所有責任都扛下,把委屈都往肚裡吞。

岳家人明知是嶽善人強搶民女在先,但還是指責穆凌波是罪魁禍首。穆凌波明白岳家親人是仗勢欺人,但人微言輕,穆凌波不在乎成爲大家宣泄的對象,只希望大家的情緒能找到出口。

離開自家之後,冷冽的風雨中,穆凌波似乎聽見嶽真形那溫柔的嗓音,牽引着穆凌波前進的步伐,讓穆凌波的自行車方向一轉彎,偏離回家的路徑,莫名地又來到野溪邊。

沒有嶽真形可以照顧,雖然穆凌波努力幫忙叔嬸採買年貨以及大掃除,但越接近農曆春節,愧疚的情緒越濃,簡直到達了崩潰邊緣。穆凌波知道不該讓親人擔心,該早點回家過個快樂的團圓夜。

心裡這麼想,雙腳卻仍不由自主。當穆凌波佇立在野溪邊時,已經聽見那潺潺的流水聲。一陣喊聲突然劃破這股恐慌以及死寂。

“穆凌波,你在哪?”空氣中迴盪着嶽真形的呼喚,“在……”面對湍急的水勢,穆凌波居然無法迴應出自己的所在地。穆凌波往山林的方向探看,似乎有個朦朧的身影佇立在山溪頭。穆凌波想看清那朦朧的身影是出自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有個人站在山溪上?

“你快離開溪邊?”嶽真形冒着大雨,邊衝過來邊喊着。

“嗯。”沒想到卻被嶽真形猜中了。

“你立刻離開溪邊,你該回家吃年夜飯了。”遠處呼喚着的嶽真形少了平時的穩重,有着連自己都不自覺的恐慌。

“對,我該回家了。”穆凌波有些茫然,嶽真形那溫熱的嗓音,像是一記閃電,劈進穆凌波混沌的腦子。

嶽真形在距離穆凌波約莫兩米的距離停下來,緩步地走向前,看到穆凌波那空空的手腕,再順着穆凌波的眼神看過去,全身上下立即泛起陰冷的雞皮疙瘩。

嶽真形射出凌厲的眸光,狠瞪着遠方。悄悄地口唸咒、手掐訣。喃喃念起佶屈聱牙的經文,拇指在四指的掌指間快速移動,只差沒有踏罡步鬥。

上一次,嶽真形因爲摔傷,才讓怨氣有機可乘;嶽真形長年擔任龍王娶親的主祭,嶽真形哪有害怕孤魂野鬼的道理!

嶽真形運氣於四肢百骸,在意念中想着龍王爺神威,不管山溪下面那團黑影是什麼,嶽真形得護住穆凌波,讓穆凌波不會這麼輕易就受到怨氣的侵襲。

片刻後,穆凌波才驚覺自己怎麼會呆站在這裡,穆凌波覺得自己實在糟糕,最近總是恍神得厲害。

一回頭想要騎車,纔看見站在穆凌波身後的嶽真形。

嶽真形的神情專注,嘴裡喃喃有詞,雙手結印,穆凌波認得那是迎神舞的姿勢,穆凌波一臉納悶。“嶽真形,你在幹什麼?”

嶽真形收起架勢,轉回意念,放下原本掐着手訣的雙手。

“我纔要問你,你在幹什麼?你不在家裡幫忙弄團圓飯,跑到溪邊做什麼?”黑眸瞪看着眼前的麻煩,嶽真形氣得很想破口大罵,可是當嶽真形看見穆凌波那茫然又空洞的模樣時,難聽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嶽真形……”穆凌波蹙緊眉頭。“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溪邊,你信不信?”

“我信。”嶽真形走向前。

“你真的信?”穆凌波細想果真不對勁。

穆凌波至少也是爲人師表,還算是有點腦袋。可是最近穆凌波卻常常犯糊塗,穆凌波以爲自己是悲傷過度,可是一次又一次無意識地跑來溪邊,這讓穆凌波全身發起寒顫。

“穆凌波,你是去祭拜岳善人回來?”這是叔嬸通知嶽真形的嗎?

穆凌波沒懷疑嶽真形爲什麼知道,更沒想過嶽真形爲何會在這個時間點衝過來尋找穆凌波;穆凌波看着這片清澈的溪流,思緒慢慢歸位。

“是呀,我想去岳家祭拜岳老爺子,想盡一點心意,可是你的叔伯不讓我祭拜。”把名字從神牌上抹去,那一直是穆凌波的期望,如今卻連祭拜也不得其門而入。

“你趕快跟我回家,他們被我趕走了,你去我家好了。”

“你爲什麼要怎樣?”溪邊距離山路約莫五十米,穆凌波含着淚緩緩朝大路的方向走上去。

“今年的團圓飯,我只想和你一起。”

“咦!真的嗎?”

穆凌波記得家道中落以前,總是一大家子的人一起守歲,大概父母雙亡之後,家人好像就再也沒有一起圍過爐,今年怎麼會突然變成了兩個人呢?

“回去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這種家門不幸之事,嶽真形不會多說,這樣穆凌波的心境才能無牽無掛。

“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我剛剛就在路上。”嶽真形一臉不悅,冷冷質問:“我給你的佛珠呢?”

穆凌波看了看空着的右手。“啊,一定是下午幫忙洗菜時拿了下來,結果就忘了戴上。”

“你真的在當老師嗎?”嶽真形在溫和中有着犀利。

“什麼意思?”

“記性這麼差,你會誤人子弟。”

“臭大少爺!你講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穆凌波微嘟着小嘴,嶽真形那說話的口吻,好像不只身份比穆凌波高,連爲人處事都比穆凌波精通似的。在嶽真形面前,穆凌波永遠都只有吃癟的份。

“真話永遠都比假話難聽。”那句臭大少爺帶着撒嬌意味,嶽真形的心微微動了下。

“我是最近才記性不好的。”穆凌波一臉委屈。

“那更應該把佛珠時時戴上,會幫助你醒腦的。”穆凌波看似精明,卻是有着傻大姐的迷糊性格。原以爲佛珠給了穆凌波之後,嶽真形和穆凌波之間就不會有太多的接觸,看來是嶽真形設想得太好。

“那佛珠真的這麼厲害?”

嶽真形讀懂了穆凌波的表情。“信不信隨你,那是經過龍王爺香火供奉的。”事實上,那串佛珠是嶽真形重金求來。

“嬸子總是說我應該要去收驚,或許我的魂真的不見一半了,纔會這樣糊里糊塗。”穆凌波的話裡很感傷,淚水眨在眼眶中。

“回去吧,其他人都已經到走了了。”嶽真形感覺到穆凌波的不對勁,推推穆凌波的手臂。

“哦。”

縱使有許多的疑問,穆凌波也知道此刻不是盤問的好時機,只好騎上自行車,朝家裡的方向前進。

這個臭大少爺,有時嘴巴壞得像是死小孩,有時體貼得像個老紳士,穆凌波實在弄不懂,明明兩人已經有多年沒有交集過,爲什麼在這個時候,穆凌波的生命中會突然冒出這個人來?

岳家大宅外面,天黑得極快,片刻就從灰濛濛變成暗黑。

繡像本里面的世界同樣是夜深沉,對照穆凌波的身影更顯孤寂黑暗。

我品味着嶽真形的話語,人的意念很可怕,若是想求生便能求生,想求死便會求死,那是巨大的咒語,能量強過所有驅鬼斬妖的咒具。

繡像本的故事至此完結,後面的故事是嶽夫人口述。說的人自己也不相信……那是嶽真形死前的自白。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算不算是完成了心願。因爲穆凌波確實是躺在嶽真形的懷裡,用自己夢寐以求的愛慕眼神看着自己。可是,嶽真形知道穆凌波實際上看着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那個——龍王!

那日,嶽真形正在開着一輛老式雪佛萊,車子就在距離穆凌波家不到一百米之處突然莫名地爆胎,幸好嶽真形車速不快,努力穩住方向盤,纔沒讓車身打滑,讓嶽真形能夠緩緩地滑行到路邊停妥。

嶽真形驚出一身冷汗,走在前方的穆凌波並沒有發現嶽真形車子的異樣。

這是意外?還是巧合?

嶽真形現在能護着穆凌波,那之後呢?

萬般無奈的嶽真形重新去了龍王祠祈求龍王,走出龍王祠沒多久,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眼花,不一會便失去了感知。當嶽真形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出現在岳家。穆凌波正在那裡對自己含情脈脈。

一開始,嶽真形還有一點欣喜。難道穆凌波見自己在路邊暈倒,把自己給帶回來了?這麼說,其實嶽真形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他們終於穿破了世俗的藩籬。

可是下一秒,嶽真形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因爲透過落地玻璃窗,嶽真形看到自己的長相。不!這張臉,這個身體明明就是非人,鱗甲森然,那是龍王!不等嶽真形沉澱思緒弄清楚現在到底是發生事情,房門被打開,接着,其他的岳家人進來。嶽真形在見到自己血親們的一瞬間,那種欣喜若狂的神情令他知道,並不是自己眼花,在其他的岳家人看來,嶽真形確實就是龍王。因爲,事到如今,對自己恨之入骨的親族人怎麼可能給自己這種"禮遇"?

這樣的時間簡直就是煎熬,看着親族人的畢恭畢敬,嶽真形只是心驚膽戰,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己還有自我意識,但現在不能出門,因爲嶽真形現在頂着一張鱗甲龍獸的臉。雖然聽起來離奇,但嶽老爺子剛死不久,照片也上了新聞,正是風頭浪尖。如果被人發現嶽真形的變化,難保不弄出些什麼亂子。起碼也得再等一段時間,這件事被人淡忘了,嶽真形才能自由外出。

每天,嶽真形都待在岳家裡,等着穆凌波回來。這個女子已經完全失去過往記憶,更是迷失靈魂,看着房裡岳家列祖列宗的神位,還有一切擺設,這裡的每一處都透露着龍王的氣息。這讓嶽真形快要窒息了。

更令岳真形受不了的還是,穆凌波把嶽真形當成了救苦救難的龍王,可嶽真形又不敢告訴穆凌波真相。一來,嶽真形怕再次打擊到對方;二來,哪怕這親密的關係只是假象,嶽真形也捨不得將氣氛破壞。

可是,每當穆凌波甜蜜地與自己談起被嶽真形拋棄和龍王救起的往事,自己便心如刀絞,只能用三言兩語來推搪。卻也因爲這樣,穆凌波爲了"敬神",比一開始更加緊密地重複述說着與龍王的甜蜜過往。

雖然愛人在懷,看見的卻不是自己。這樣的痛苦比起嶽真形從前求而不得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令岳真形感到吃驚的是,發現穆凌波似乎正在迅速的變化着。

一開始,嶽真形只是以爲穆凌波因爲過去的事情而比較憔悴而已,不過很快,她眼角已經有了魚鱗樣皮。兩個星期以後,穆凌波的異化已經很明顯了,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南海鮫人。

這樣的變化,穆凌波似乎沒有發現。但嶽真形非常擔憂和害怕,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一個月後,穆凌波就會成爲怪物。

終於一個雨夜,嶽真形帶着穆凌波逃出生天,再次來到龍王祠。嶽真形焚香誠心禱告:"求龍王老爺您念在岳家世世代代侍奉,一切罪過加諸我身,一定要放過穆凌波,讓穆凌波恢復人形。嶽真形願用最寶貴的東西與您交換!"

可是嶽真形擲了好幾次籤,卻一直擲不出聖籤。爲什麼會這樣?嶽真形不相信,就算擲個一天一夜,嶽真形也一定要擲出來!

此時,神出鬼沒的廟祝平板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響起:"別白費力氣了,因爲……龍王老爺不會答應你的。"

"爲什麼?!嶽真形求你,穆凌波就快生不如死了!"嶽真形心急如焚,穆凌波變異得太快,眼看已經是魚尾人了。

廟祝終於轉頭正視嶽真形道:"因爲穆凌波也來這裡祈過願,要愛人嶽真形回心轉意回到她的身邊,龍王老爺實現了穆凌波的願望,但必須拿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交換。人情練達穆凌波已嚐盡,現在最寶貴的只有自我了,所以這是必須付出的報酬;並且,龍王老爺也實現了你的願望,你愛的人現在不是在你懷裡了嗎?所以,龍王老爺要拿走你最寶貴的東西當報酬。"

"是什麼?"嶽真形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

廟祝沒有說話,只是看了嶽真形懷裡的穆凌波一眼。

"不!嶽真形要的不是這樣!嶽真形根本就沒有愛上穆凌波!龍王也根本沒有回心轉意!你們騙人!混蛋!"嶽真形憤怒地咆哮着,想衝上去狠狠揍這騙子,可那廟祝卻忽然不見了。

嶽真形抱着昏迷的穆凌波默默流淚,最後只能無奈地帶她離開,再想其它辦法。

當晚,龍王祠在熊熊烈火中毀於一旦。

幾天後,傳來了穆凌波的死訊。

多年以後,嶽真形自殺前對自己晚輩嶽夫人講了些陳年舊事。

我心存疑慮,電話卻響了。

"水月,我現在很確定,那個兇手和岳家有關!也許嶽寧宇的毒殺案和各個地方發生的這些謀殺,都是同一個兇手所爲。"於祖佳和我邊走邊說。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於隊長,你在龍潭不是打聽到許多岳家的事嗎?說來聽聽吧。"

"嗯,從何說起呢?"於祖佳想了一會兒道,"先說你很久以前給我的那枚鏡子碎片吧,你不是調查出那是嶽夫人的嗎?我把它拿去給一個研究古董的朋友看過,他說那並不是一般的破鏡,而是一件漢朝末期的古董!讓他們奇怪的是,鏡子外面的銘文是一個完全沒有記載的年號,又不像是贗品!"

"這能證明什麼嗎?”

我不解地問。

“我聽一個'盜墓集團'的老嘍囉說,當初他們成立這個幫派就是嶽老爺子出錢資助的。而嶽老爺子表面上是個風光的生意人,實際也常常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心狠手辣……而且這個集團雖然以牟利爲目的,卻也在尋找一些怪談之類的故事,大概是以民俗學爲掩護吧!“於祖佳隨口說,”他們還提到過穆家主母的事情……“

於祖佳的故事和我聽說的大同小異。都是關於穆家大宅滅門絕戶之後的事情。那時候,龍潭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壯年男人會在半夜裡忽然從睡夢中走出家門,也不知道去幹了啥事,只知道第二天就不知所終。或者因爲穆家人死的不明不白,人們傳說那大宅裡面總有人影出沒。是女鬼在作祟!

議論來議論去,終於鄉村有四個好事者決心查個究竟。這四人暫稱爲張龍趙虎王朝馬漢,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某夜,星光淡淡,張龍趙虎守了穆家廢屋的後門,王朝馬漢守了穆家廢屋的前門。

一夜過去,都是臉浮訝異之色,他們親眼看到的東西,令人難以置信,四人大感奇怪,決定對一下口供,看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龍先說:”我跟趙虎爬到穆家廢屋後門的那棵大樹上坐着,坐了老半天,鬼影也不見一個。好不容易撐到凌晨,眼皮都要打架了,我們兩人想着還是回去睡覺吧,萬一讓早起上工那些人逮着了,還以爲我們有非分想法呢。

正要爬下樹,忽聽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個人形扶着門框站着,翹首眺望。月光稀淡,照着地下老大一塊人影。我跟趙虎心裡一樂,什麼鬧鬼?三更半夜,這女孩子開了後門,說不定是在等情人呢,正好看看是誰,有膽量上穆家廢屋幽會。誰知道一會兒,你們兩個傢伙鑽出來了,而且肩上扛了頭老虎。他奶奶的,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居然變得如此大膽,而且變得如此厲害,居然殺了老虎扛回來……"

張龍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朝與馬漢開始哇哇大叫:"不可能,不可能。"

張龍不高興地說:"你們兩個先聽老子把話說完。"王朝與馬漢勉強閉了口,張龍繼續說:"你們兩個把這老虎交給那個人形,屁也不放一個就走了。那人形從屋裡拿了把鋒利的奇形短刀,手起刀落,就將那老虎破膛開肚……老天爺,這小小人兒幹起活麻利不說,那份膽色連打虎將都比不上。"

淡淡星光照着她手裡的那把刀,虎血如水一樣從刀刃上滑落。忽然那人形瞟了樹梢一眼,嚇得張龍與趙虎在樹上直打哆嗦,差一點就掉到地上了。幸好枝繁葉茂,偶有震動也只當是夜鳥騷動。人形一會兒就將那頭老虎拾掇完了,將肉塊搬入房裡,又放水沖洗了後門,然後合上了後門。當下張龍與趙虎吱溜溜下樹幹,頭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張龍剛說完,王朝與馬漢大叫:"張龍,你說謊,我們兩人連貓狗都沒殺過,怎麼可能殺老虎呢?山裡的老虎十分狡詐兇惡,連經驗豐富的老獵手都拿它沒轍,何況是我們兩人呢?"

張龍指着王朝馬漢的衣服說:"看看,你們的衣服怎麼破成這樣子,還有肩膀上的血漬哪裡來的?"

王朝與馬漢扭頭看衣服上肩膀部位,果然一大塊黑紅色的凝固血斑,飄着一股腥味。衣服破了好些地方,露出的皮肉有抓痕或是淤青。王朝與馬漢臉色發白,連呼:"天哪,天哪,怎麼回事呀?"

張龍與趙虎取笑他們:”我看你們倆八成是看上那妞了,半夜裡去討好她吧。"

王朝與馬漢瞪了他們一眼,說:"明明是你們看上了哪裡的野花,自己去討好的,否則你幹嗎昨晚翻山越嶺去掘墓,找那麼多陪葬品首飾給她?"張龍與趙虎大呼冤枉:"你們肯定看錯人了,我們從樹上下來就跑回去睡覺了。"

王朝嘿嘿兩聲說:”我們可沒有看錯,我們兩個在前門等了很久,壓根兒沒動靜,尋思着到後門找你們一起回去睡覺了。到了後門輕輕地叫了半天都沒見你們出來。“

張龍與趙虎大喊:"胡說八道,我們明明回去睡覺了。"

"誰胡說了,看看你們身上的衣服,回去睡覺能睡成這個樣子嗎?"

張龍與趙虎低頭一看,身上衣服破了好幾個大洞,很像平時被山裡的荊棘刮開的。這時,他們忽然覺得腳板疼得厲害,脫下千層底一看,腳心起了好多密密的小水泡,那是挑重物走了很長路磨的。這會兒,王朝與馬漢也覺得腰痠背疼,疲倦得厲害。

四個人面面相覷好久,也不說話,只是越想越心寒,一聲不吭回了房間裡,回去後大病一場,自此就落下了驚風心悸的毛病,不久就死了。不久,這四個人的事傳遍了整個龍潭村古村,恍如平地春雷,整個古村沸反盈天。老村長跺腳大呼:妖孽呀,妖孽呀,世道不濟,妖孽必出……古村民衆討論來討論去,得出一個驚天動地的結論:龍潭村之所以近些年來頻頻死人,乃至外界在這大風大浪裡,發生這麼大的災害,就是因爲出了這個妖孽……之後他們推到了穆家廢屋,把剩餘的穆家人趕盡山裡居住。

我們探討案情的時候,龍潭村的村民依舊怡然自得,平靜如往日,我環顧着周圍的景色,只見身周都被羣山圍繞着,青青綠綠的,很是蒼翠。不像首都一年四季灰濛濛的天,在龍潭村的天色總是蔚藍得一望無際,白雲在點綴着藍天,好不寫意。單單看着,就足以讓人感到迷醉了。山上花香繼續四溢,隨風隨炊煙散入百姓房裡,鑽進百姓心裡,可能因爲旅遊的宣傳力度還不足夠的關係,在村莊裡面的遊人只是比平常多了一點而已,所以擺賣的人也很用力的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多麼的有特色物美價廉。

龍潭村像是喧囂塵世的世外桃源。看不出隱藏瞭如此的醜惡和殺戮。

於祖佳跟我邊走邊說,幾乎頭挨着頭了,當談論告一段落的時候,路程也去了一大半,只要一刻鐘左右就到達目的地了。

拍了一下於祖佳的頭,我說:"看來我們應該已經到了目的地了吧,你看。"指着前面約隱約現的街巷一角,我回過頭看着於祖佳點了點頭。

還是之前的攤位,只是不見乾癟攤主。我跟於祖佳走在了遊人的中間,並不特別注意身邊的吆喝聲,只是用目光尋找着那一個總是默默躲在角落的賣家。

“老伯,還認得我嗎?"我拉着於祖佳走到了老賣家身邊,問。

龍姓的老賣家眯着眼睛仔細的看了好一會,才說:"你,你是山外女娃娃?“

“老伯真好的眼力。"我對龍老人稱讚了一句,引得龍老人笑得更加燦爛,加上臉上的皺紋就好似一朵盛開的花一樣。

“我是看着你的古玉好玩,特意帶朋友過來看的。"我的話一說完,只見老賣家眼睛看見於祖佳唰的一下就亮了。誰讓於祖佳看起來就是不差錢呢!

“山外女娃娃好眼力啊,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好傢伙。"說着,還把擺在攤子上的其他古玉拿了出來,遞到了於祖佳的面前,讓於祖佳仔細的看。”

“我說啊,這可是前朝的好東西啊!“

”前朝麼?”

我疑惑的問,惹得龍老人緊張的看着我。

“你老人家前幾天不是跟我說這是明朝的東西嗎?還說是祖宗留下來的好貨呢。"我故意刁難面前的龍老頭,本來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引出話題的好,這下老賣家可是自爆了個引子給自己順着上了。

“哎呀呀,龍老頭記性不好,多忘事啊!這,這是明朝的東西,好貨啊!我龍家祖宗給我留下來的古董啊!"感知到謊言被拆穿,老賣家連忙圓慌了起來,緊張得差不多汗也猛流出來了。

既然是祖宗的東西,龍老頭怎麼還是不清不楚的呢?再說,我看這東西不像是明朝的,越看越像是西漢時期的東西,龍老頭啊!你的祖宗還真厲害,竟然從明朝穿越到西漢時期去了?這是回到明朝當王爺啊!”

我看見於祖佳像模像樣的手裡拿着放大鏡細心的看着,嘴裡也不停的刁難着面前的龍老人。

顯然龍老頭是淳樸的鄉下農民,只是打算用這東西換幾個錢換賭債而已,那堪得這麼專業化的一問,連忙已經手腳都放得不是位置了。

“我說啊!龍老頭還是直接告訴我這東西是從那裡盜回來吧,要我說啊!盜竊這個西漢時期的古物可是犯了大罪要坐牢的。"看到龍老頭神色開始不對了,於祖佳連忙再加一口,直把龍老頭嚇得祖宗都忘記在那裡了,只是不停的顫抖。

“別,山外女娃娃啊,還,還有山外女娃娃朋友,你,你們可要相信我,這,這真的不是偷回來的,我,我老實說,這是我在山上的一個洞裡面撿出來打算換兩個錢的,你們就不要說出去啊!我求你們倆了。”

龍老頭被嚇得差點就跪下來了,於祖佳連忙拉起了他,然後讓他好好的坐在地上,示意他不要驚慌。

“洞府裡?”

“對啊!"龍老頭來了精神,“知道什麼叫洞府?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傳說這裡有仙人的遺蹟,還有老輩人在荒山野嶺遇見了年輕人,以爲是鬼怪,年輕人說他是洞中的仙人,因爲有一點小的過錯,被謫貶到人間來開山立府,不久就得回去。老輩人說什麼開山立府?和人間的城郭差不多嗎?年輕人回答說:“洞府有二十四種,各有一個大洞,或方圓一千里,或方圓五百里,或方圓三百里。其中都有日月那樣飛在空中的光華,叫作‘伏晨之根’,向下照着洞中,和人世間沒什麼兩樣。人世的生死興廢和水旱風雨,事先就在洞中確定。此地龍神祠祭祀的管理,也都受洞府統管。洞中的神仙官署,像人間的郡縣村落一樣,洞中都有仙王仙官和輔佐的卿相,和人世間的官署職位一樣。有得道成仙的人,以及積功德昇天復生的大家,都居住在裡面,就是這裡的民衆。每年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三大節日,各洞府都有上界的仙人下來,來觀察他們的所作所爲是善的還是惡的。”

我心中一頓,所謂的洞府,什麼‘伏晨之根’,爲什麼聽起來似曾相識?

於祖佳則冷笑一聲,一臉看騙子舌粲蓮花的神色。

見到我跟於祖佳還是一臉的懷疑,龍老頭連忙說:"那天我上山砍柴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掉一個洞裡面,然後我就在那個洞裡的牆壁上看到鑲嵌着很多刻着圖案的古玉,那時候我可是嚇死了,怎麼來到了這種地方來,這些地方一看就知道死人的,可是,當我看着身周的古玉的時候,突然又想起,這不就是所謂的古董嗎?說不定還可以賣錢呢,我就一時起了歹心把這個古玉裹了一些出來當作家傳之寶來賣,打算賣了就給我那娃兒賺個學費,兩位祖宗啊!你可要相信我啊!”看着老頭子已經快要又跪下求饒了,於祖佳跟我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了點頭。

於祖佳於是走到了龍老頭跟前,工作證一亮。跟龍老頭說:”我們先就暫時相信你,不過,你一定要帶我們去看一下你所說的那個洞府,我們才完全的相信你的話,要不,我們就把你私藏文物還有販賣文物的事情報道出去,知道了麼?“

一聽到於祖佳給他贖罪的機會,龍老頭連忙點頭答應,還邀請於祖佳我們在他家裡過夜,準備明天帶於祖佳我們上山。

龍老頭房間裡,很簡樸。簡樸的四堵土牆,裡面是簡單的陳設之物,粗糙的手工,很明顯的看得出是用山上的木頭自己做成的。看起來龍老村長的家底給他敗落光了。

於祖佳坐在凳子上擺弄着桌子上的茶杯,這時,龍老頭已經從屋子裡面把水打了出來倒在杯子裡面,給於祖佳跟我遞了過去。

“這是我們這裡特產的茶葉,兩位請試一下味道好不好?等下我給兩位做幾個菜,等上我娃娃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龍老頭殷勤的說。看起來他雖然好賭成性,有孩子倒也不假,晚年得子,也是稀罕的很。

“謝謝龍老,你忙你的吧,我們自己招呼自己就好。"接過龍老頭遞過來的茶,於祖佳客氣的說。其實,我知道爲難這龍老頭並不是他的本意,只是爲了方便了解整件事而已,所以看到龍老頭刻意的討好自己,於祖佳的心裡想必也覺得很不好受。

哦哦。覺得我們沒有客氣的意思,龍老頭就走了出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坐在屋子裡面,我打量着屋子裡面的裝飾,走到了唯一的櫃子邊,把櫃子打開就看到了放在櫃子裡面的一個嬰兒掌心大小的扇面形狀的碎片兒,開始在手中把玩。

同樣是一面破鏡。

我把破鏡拿起來仔細的看了看,銀色,金邊兒,磨砂面兒,簡練的線條,刻畫出一隻眼睛的圖樣,周邊刻着一些裝飾的紋樣,讓整個破鏡顯得飽滿。

除了能看出應該是某件物品的部件,實在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麼奇異之處。我看龍老頭那樣子,也就是當個古玩,越看越覺得破鏡上的圖紋跟自己所知道的圖紋雖然有點不一樣,可是大體上還是非常相似的。

看着看着,我便越肯定這就是熟悉的圖案,放在指間,用手指翻啊翻的,練習手指靈敏度。真不像是什麼寶貝。

“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古鏡子碎片啊?又是什麼寶貝了?

有人笑道:"你怎麼定義寶貝?"

是於祖佳叼着煙問我,我隨口道:"好東西唄!稀有的,珍貴的,如果是傳說中的咒具,那就是威力巨大的。"

“我不覺得。用的着的纔是寶貝,用不着的……"於祖佳將碎片高高拋起,然後伸手接住,"那就是垃圾。有時候還不如垃圾。最起碼垃圾不會惹禍。"

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也覺得它跟我那時候看到佛像所雕刻的咒具的標誌非常相似,因爲咒具在我用了過後就毀滅了,而這個咒具的標誌也只有懂得咒具用途的人才清楚,所以說,我的推斷很可能是正確的。

於祖佳邊聽着我的話,邊用手指捏起了我越來越快的手,惹得我痛呼了起來。呼吸開始有點絮亂,

“你的身體素質好像加強了啊!”

於祖佳面對着我說。

"當然,你不覺得我越來越厲害了嗎?所以,憑着我這一次完美的表現,你的神秘禮物是不是應該更加有誠意一點呢?"說着,我已經把手偷偷的潛入到於祖佳的襯衫裡面,順着肌理摸索了起來。摸到了……配槍!

“小心走火!”

於祖佳一把壓住我的手,緊緊的把配槍壓在了心口的位置,揚起一抹邪氣的笑,說:"知道你眼饞打槍很久了,我也打算對你表現我的誠意,回頭叫你打吧,絕對包君滿意。"說完,就在我來不及呼叫的時候就直接把槍收起來,還纏了起來。

"這麼說,這東西真是寶貝?"於祖佳問。之前那純粹是演戲,真正的寶物鑑定,當時於祖佳被喚來幫忙,就在那個老朋友旁邊,他看的清楚,便是這種碎片,從頭到尾,都沒顯出什麼神奇。

"很明顯這是個碎片,其他的還不知道在哪,就算收集齊,也得能修復,能啓動才成。就算這些都完成了,它的功能未必就是你需要的。"我便想邊說。

於祖佳道:"那乾脆放出去吧,省的惹禍上身。"

"沒用,寶貝有時候跟夜香一樣,碰一碰就一身騷,你說不在你手裡,你說這玩意兒就是,那不行,得別人相信才行,還是所有人都相信才行。"

"還好,現在沒人知道這東西在你手裡。"

於祖佳道:"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事兒。現在沒人知道這事兒不假。但你不要忘記,如果不幸被我猜中,那個叫林友亞的傢伙,完全有推斷出真相的依據。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啊。"

我略一思忖,便知道於祖佳說的沒錯,林友亞知道石苓人有能力啓出咒具,也知道我是啓出咒具的關鍵之一,現在石苓人不在,我在,跟我關係親近的於祖佳有這個,自然嫌疑最大。

好心提醒我的於祖佳眉頭擰成了川字,猛吸了幾口煙,道:"有這禍患,真麻煩。我會催促對那繡像本中女子的調查工作。不過這種事本就沒指望瞞一世,調查那也是盡人事,以那幕後黑手的機警,應該不至於連易容這種小事都出紕漏。我是提醒你謹慎些,真要來了。報警便是了。"

於祖佳說的雖然輕鬆,我卻知道,眼前這位可不是那種隨便說說就算了的人,從某種角度講,這絕對是位恪盡職守的主兒,那些權貴現在的情況就是最好的證明。

於祖佳繼續玩着碎片,換了個話題,道:"這次獎勵村派出所的花銷,連帶動用的關係,還有這物證,你都折算成錢,給我個數。等你回去來找我,我就跟他談談獎勵見義勇爲的事情。把這賬補上。"

我笑着擺擺手。"幫你這忙是應該的,象那種壞傢伙,在龍潭村鬧騰起來,還不是我們女孩子遭殃?可那就要被動的多。這事,還得感謝你呢,哪能再朝你要錢。"

"賬我從來不這麼算。是我要求你做的,自然就算在我頭上。就是這麼簡單。這事按我的規矩來吧。我不喜歡欠別人什麼,尤其是人情。"

"可這不是什麼人情啊。"滿意的聽完於祖佳的話,我笑得更加燦爛了。

"可我覺得是。"

一番退讓,於祖佳滅了菸頭,"好好。聽你的。這些年光見着人民羣衆在公安屁股後邊追賬的了,見義勇爲搶着買單的事可真不多。我領你情。以後有空給個報答的機會。"

我一笑,這事就算這麼定了。

於祖佳繼續玩他的碎片。而在於祖佳跟我研究破鏡沒有多久的時候,龍老頭就帶着孫子龍巢回來了。

龍巢是個很乖巧的孩子,在第一眼看到我跟於祖佳的時候不單沒有害怕,反而還甜絲絲的叫了一聲"哥哥好",讓於祖佳不由得笑着摸着他的頭贊他聰明。

龍老頭看到龍巢跟於祖佳我們說得來,就呵呵的笑着走進廚房給大家做飯去。

晚餐很簡單,兩個菜一個湯,而且都是素菜,偶爾只在炒得有點發黃的菜裡面發現一點肉末,可是,就這麼一點肉末已經引得龍巢在吞口水了。

於祖佳在一旁看着,顯然心酸了起來,連忙猛的把菜裡面的肉末挑了出來全夾到了龍巢的碗裡,龍老頭看了不高興的低喊了龍巢一句"沒禮貌",嚇得龍巢看着碗裡的肉都不敢動了。

“龍老頭,龍巢可是長身體的年紀,就讓他多吃一點吧。"說着,於祖佳又把剛挑出來的肉末放在了龍巢的碗裡,龍巢看了,連忙的把肉末扒到了嘴裡,滿足的咀嚼。於祖佳啊!我覺得我們越來越心有靈犀了,怎麼你的想法偏偏就是跟我一樣呢。

當然龍老頭本來就疼龍巢,只是怕兩位客人不高興而已,一看到於祖佳說了,就連忙點了點頭再也沒有說龍巢一句了。

於祖佳跟我相視一笑,繼續低下頭吃飯。

飯後,我把於祖佳帶進了房間,關上了門,落了鎖。於祖佳拉着我,接着之前的話題,問:"哎,我說,其實,所謂的咒具究竟是怎樣的一樣東西?

一直以來,於祖佳都對我口中的咒具很感興趣,可以干涉現實的咒具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而龍潭村爲什麼有所謂的咒具,這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故事,於祖佳很感興趣。

“嗯……這個,要說的話,可能會簡單得讓你失望。"揉了揉肩膀,我拉起靠枕,靠在了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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