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顧雲悰冷笑“你以爲憑你能指使我做什麼嗎?”眼前的人, 做了他二十年的父親卻又親手將他毀於一旦。而如今,他卻好像用很短的時間就瞭解了他,比那二十年的時間要短的多。
“不, 用不着我指使, 你完成的很好。”顧啓淵輕笑, 手指順着顧雲悰的衣襟向下, “二十年前我就知道, 你是個美人胚子。看來老夫的眼光不錯。”
目光中透露的含義讓顧雲悰呼吸一滯,“你不是顧啓淵。你是誰?”那雙眼睛不是顧啓淵的,他不會露出, 那樣淫/邪的目光。
“嘖嘖,這到猜的挺快, 那你的枕邊人, 爲何卻猜不出來?”‘顧啓淵’手指收回, 從腦側取出兩根銀針,五官一陣扭動, 顯然還是挺痛苦的。化妝用的假皮因爲變形的臉頰而微微翹起,整個人顯得猙獰之極。但是顧雲悰依然認出了眼前的人,“任明澤!”
“事實上,我在宗譜上的名字是陳然。不過那不重要。”清理一下臉上的假皮,任明澤渾身骨骼發出一陣清脆的扭動聲, 恢復了原本的身材。“看來你還是真的不知道這易容之術, 不過不怪你, 畢竟, 現在的易容術來源, 都是當今皇上。”
“就連他身邊的一個小女子都能輕易使用,卻不告訴他深愛的君後。”恢復了本來面貌的任明澤湊近顧雲悰, “因爲,要是告訴了你,他那陳七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顧雲悰心中一動,卻強自冷靜下來,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應有的波瀾,直直的看着面前相距不過兩寸的人。
任明澤可惜的搖搖頭“不過,就算告訴了你,你也不一定能猜到,畢竟,他把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一個說了遠行卻又突然出現的人?”顧雲悰眸色漆黑,他的內息凝滯,此時唯一能動的就是頭腦和這張嘴。任明澤聳肩,坐回原位,“我不過是看不慣顧啓淵,不想讓他替你揭露真相。畢竟,你也是當事人。還有就是,你這副身子,沒有吃到手就走實在是不甘心。只可惜,你被碰過了。”
“你到底是什麼目的?”顧雲悰語氣平靜,絲毫沒有受到任明澤話語的影響。任明澤聳肩,“只求個痛快。顧啓淵和燕王聯手,滅了文淵莊,剷除了淮南王,扳倒了鄭國公,到頭來燕王做了皇帝,抱得美人歸,顧啓淵卻只能落得一個倉皇出逃。而我,則成了棄子的棄子,卻還要被皇上的人盯着,有些不甘心。我知道早晚會有一個人遭到報應,只可惜我看不見了。所以,在我被滅口之前,我要將這件事告訴你,你可以選擇不信,畢竟這樣對你有好處。”
“你費盡周折進宮,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些?”顧雲悰語氣嘲諷,似乎不屑的閉上眼,掩飾住自己無法壓抑的震驚和痛楚,“就算你被滅口,真相也不會被永遠湮沒,同樣,假的也永遠成不了真的。”
“嘖嘖,”任明澤從袖中掏出玉骨扇子,輕搖兩下,“我本來想冒險進宮享用你,卻無奈,沒了機會。”
顧雲悰躲閃着湊過來的腦袋,任明澤眼角泛着粉色,呼吸粗重。卻忽而一笑“別人碰過的,我不碰。反正皇上已經送給我一個美女,知道她是怎麼暴露的嗎?她被我破身的時候,眼中閃過殺意,一個深愛我的人爲何會想殺我?而一個突然消失的花魁正好是當年濟源莊莊主的紅顏,似乎可以解釋一切啊。可惜了,一個絕色美人,爲皇上守身如玉,卻被棄之如敝。”
說完,任明澤便從窗口消失,顧雲悰神情恍惚,兩行清淚落下。
午後,陳笒從城門處回來,勤政殿內顧雲悰正在整理奏摺,“今天這麼清閒啊?”陳笒揮手讓周成吉在外面等着,進殿後卸下朝服,拿起一邊的常服換上。“突厥的幾個皇子快要到了,過幾天要安排人去迎接一下,還有曦兒的滿月宴就順着在宮中辦了吧。”揉揉手腕,陳笒提筆“到時候就有的你忙了。”
“說到突厥,我記得你以前的手下劉琦是專門負責邊關的,把他借我用幾日如何?”顧雲悰轉頭,“前一陣匈奴的探子一直沒有回覆,我看鄭國公也快要堅持不住了。”畢竟,他走的這段時間,幾乎所有曾經屬於鄭國公的勢力都被替換了,而換上的,正是燕王的人,卻留着一個國公的位置,不知要給誰。
“我手下的人,你都可以用,直接找鍾悌要人就行。”陳笒頓了頓,將審閱寫完。“至於鄭國公那,也不用他再堅持多久,南緬事了,我就將齊思明調過來出任國公。”
“齊思明?他不是濟源莊的人嗎?”顧雲悰看看陳笒,他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陳笒點頭道,“是啊,不過現在濟源莊也願意聽命,齊思明又是個人才,何樂而不爲。”陳笒說的自然,筆下不停。事實上他早就有安排要找機會將齊思明調任,只不過南緬的事發生的太巧罷了。
“那宮洺彥呢?”顧雲悰隨口問道,宮洺彥一開始似乎比齊思明的態度要好點。
“洺彥還在江南,畢竟那邊不能沒人。”陳笒拿起下一份展開,抿脣微笑“這些文官每日還真是清閒,上表祥瑞也能寫成錦繡文章。”
“哦?什麼祥瑞?”顧雲悰走過來和陳笒一起看,陳笒輕聲“是軒兒在洪河那裡挖出了一個通體金色的大龜,甲蓋足有臉盆大小。當地官員以爲是地裡的山神,想要停止施工,結果被軒兒和侯文清給說成了是上天有感於當今造福,特賜神龜監督進程。”
“這番胡編的功夫,有你三分水平。”顧雲悰輕笑,奏摺上的文章用詞華麗,語言卻是精煉。顯然寫摺子的人很有功底。“這種奏摺,言之無物,上表來做什麼?”
“這些人多是進士出身,專門編修典籍,編寫書本,寫文章就是他們每天做的事情。”陳笒寫了幾句批語,將奏摺放到一邊。回手將顧雲悰拉到懷裡,和他一起批閱。
各地的施政,檢舉,彈劾,請安,還有最要緊的軍情奏報,陳笒攬着顧雲悰不時和他商量。有意在讓他看見朝堂上的門道,畢竟顧雲悰現在收集的消息多是朝上的。
過了近三個時辰,陳笒看看在懷裡睡熟的顧雲悰,搖搖頭,將人摟緊一些,把燈挪遠,手中毛筆不停。
輕輕的叩擊聲傳來,陳笒看看沒有動靜的人,心下生疑,往日就算是累的狠了也警覺的人,今日怎麼毫無反應。放下毛筆,陳笒握住顧雲悰的手腕,脈息不穩,經脈有些凝滯,再測鼻息,微涼,口氣發苦,是中了毒。
“雲悰,雲悰。”輕喚兩聲,並無動靜,陳笒擰眉,手腕寸勁,袖中的絹帶彈出,擊打房樑。絹帶收回,陳笒看着出現的人“叫鍾悌,將闢毒珠取來。”
來人不敢耽擱,迅速離開。陳笒將顧雲悰放到內室的牀上,他於毒之一道並不擅長,但是顯然顧雲悰中的毒不是他見過的,而且,竟然沒有引發他體內的呤蟬。
打開殿門,陳笒看着在門口恭候的周成吉“今日不必傳膳,下去吧。”周成吉不敢多問,帶着人退下,他知道現在這位主子不喜歡多嘴的奴才。
不出一刻功夫,鍾悌便趕到。陳笒將闢毒珠給顧雲悰掛上,看着闢毒珠開始起作用,稍稍鬆了口氣。“你來看看。”
鍾悌上前,靜靜把脈,又探了探顧雲悰的口氣,翻看眼白下方,半響道,“回……”
陳笒揮手,示意出去說。外殿,鍾悌想了想道,“皇上,這毒不是江湖常見的毒,倒像是十幾年前採花大盜任炳昌的獨門麻藥。”
“任炳昌?”陳笒擰眉,“這人現在在何處?”
鍾悌沉吟“這人現在化名任福耀,原居徽州,一年前被發現死於安定河。”如此明顯的證明已經不用多說,陳笒神色冰冷“既然知道,爲何不早做稟報?”鍾悌下跪“屬下也是有人發現他的屍體才確定這人的身份,屬下一時疏忽,望皇上恕罪。”
有罪?陳笒冷眼看着鍾悌,心中無力“起來吧,這藥對呤蟬可有影響?”鍾悌緩了緩,“本是有些影響的,但是君後之前有用壓制的藥粉,所以並沒有驚動蠱蟲。”
“你便是發現了這個,才如此欲言又止?”陳笒語氣有些輕嘲,隨即不願再多想“我且問你,今日宮中怎會讓外人進來。”
鍾悌搖頭“屬下不知。”
“去查。”從牙縫中擠出,陳笒醒過神,“之前跟着任明澤的人,統統回來,還有,馬上把所有可疑的人抓起來。”
“皇上,小心打草驚蛇。”鍾悌一驚,這樣一來他們之前做的準備就白費了。
陳笒冷笑“打草驚蛇?咱們都要成了他人眼中的驢子了,還怕這些嗎?”
誠王府,陳誠看着再次被確認的消息,面色惆悵。想了想,拿起書房中的玉笛準備進宮。
勤政殿內殿,顧雲悰看着身上的闢毒珠,伸手握住,觸手溫潤。珠子中的黑氣漸漸消失,整個珠子再次變回之前的玉色。他想到當時將這珠子贈與陳七之時,自己便已經失了心了吧,卻沒想到還能在陳笒身上再次失了分寸,而如今……
他想到任明澤對他說的,或許,自己就是個賤/人吧。嘴角泛起自嘲,顧雲悰身上難以抑制的輕抖。
“怎麼了?”陳笒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進來看看,但是看見顧雲悰掛着嘲諷的笑容,手中還握着那顆珠子,他抑制自己不去多想,回神便看見那人身上輕抖的羽被。將人扶起來,再次診脈,脈象已經平和。
“好些了嗎?”眼神中的關心如此真誠,顧雲悰微笑,搖搖頭。陳笒摸上顧雲悰的額頭,“還有哪裡不舒服?”顧雲悰伸手,環住陳笒的腰,龍袍上的草木香是他熟悉的味道,輕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道。任明澤來過了。”
陳笒眼神閃爍,點點頭“我知道。”顧雲悰擡起頭,“他將我麻痹住,說,不用我這身子一回,走了也不甘心。”
陳笒眼中閃過殺意,隨即壓制住,目光灼灼的盯着顧雲悰,“你想說什麼?今日宮中失守,我已經讓鍾悌去查了,很快會有結果,相信我,好嗎?”顧雲悰轉頭,“你不懷疑我?我當時什麼也做不了。”
“若你真的出了事,斷不會在我懷中力竭昏迷,我會在懷中發現一具屍體。”陳笒吻上顧雲悰的額頭,顧雲悰愣神,陳笒便是如此信他,“你不覺得我輕賤?先是陳七,後是你,便是再多一人又如何?”
顧雲悰聲音顫抖,在這時候他還不能知道真相嗎?還是說陳笒真的不在乎?口中淡淡的苦澀傳開,自己也是失了心,入了魔了吧?
陳笒輕笑,“你只說,和我在一起,心中是否安定?”
看顧雲悰點頭,陳笒微笑,將人擁住,“再歇息一下,我讓膳房備着宵夜,一會兒可要用一些?”
“我以後……和你一起可好?”顧雲悰的聲音輕輕,陳笒收緊手臂“求之不得。”
勤政殿外,陳誠看見急匆匆離去的鐘悌,拉住他“出了什麼事?”
“今日宮中讓人闖進來,君後中毒,皇上情緒不好,王爺若無急事,明日再奏吧。”鍾悌心急,也忘了陳誠的身份,“什麼人闖進來了?”
“任明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