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重新出現, 楊明俅冷哼一聲“燕王爺這一路上,是來撿人的嗎?”陳笒扭頭笑道,“便是又如何?”
眼睛看着楊明俅, 陳笒嘴角冷笑, 還沒到地方就肆意挑釁, 看來是和淮南王府的人聯繫上了。不過, 也快了, 不出半日就會到徽州地界,到時候,自己一行也就可以公開了。
徽州知府在城門處攜下屬官員等候, 前方打探的衙役來報燕王一行已到前方二十里。宋治山整整冠帽,心中不無慼慼, 南方大舉出事在年前, 此時雖然已經臨近十五元宵, 但是看上面的風聲卻是聖上雷霆之怒未減,甚至主子們也沒了消息。如今派下來的又是不熟悉的燕王, 素聞這燕王在軍中聲譽不低甚至遭了皇上的忌諱強逼着他娶了男妻,但是如今看來,燕王似乎還是頗得聖心啊。
心中暗歎幾句天威難測,自己雖然官拜五品知府卻也自始至終不能入京面聖,想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半刻不到, 陳笒一行便出現在宋治山眼前。“下官宋治山, 參見燕郡王。”郡王乃是官稱, 故而下屬官員如此稱呼。
“宋大人請起。”陳笒掃了一眼後面跟着來參見的官員, 點點頭“諸位大人辛苦。”
諸人皆道不敢, 陳笒看看身後“宋大人,不知相應卷宗可有備好?”顧雲悰負手而立, 心中暗笑,這陳笒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場的人明顯沒有他的人,此時到顯出了幾分當差之心。
“都已經備好,王爺請跟我來。”宋治山招來一個衙役“還請燕王君和淮南王世子到驛館稍作休息。”
“皇上聖旨由本世子和燕王一起督辦此事,本世子爲何不能參與?”楊明俅揮開想要過來的衙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治山,竟也有幾分威勢。宋治山一時語錯,多年爲官他如何不知道這個還未及笄的世子不過就是來換個名頭罷了,怕不是他這個攜從的名頭還是淮南王求來的。誰想到這小世子還認真了。
看看燕王,宋治山想要燕王開口,畢竟那地方是衙門重地,一個小兒進去算什麼樣子。
無視有些爲難的宋治山,陳笒笑眯眯的開口“燕王君也不是等閒人物,本王身邊少不了他協助,便一起去吧。”如此竟是將兩人都帶在了身邊,宋治山張嘴欲言,就見陳笒伸手擋住他“劉琦你帶青桐先去驛館收拾,我們今天晚上就在這裡休息。”
此言一出,宋治山就明白了陳笒是打的什麼主意,後日便是十五,這燕王拖延時間,不過是爲了給他們個機會,好通融通融。不然,就徽州這地界的兩三隻蛀蟲,那用的了半日的功夫。
心中想着,宋治山在暗處給自己的手下打了個手勢,遠的顧不上,兩日之內能趕過來的,自然要通報一聲。
劉琦注意到了那個遠去的人影,嘴角冷笑,這些人還真的以爲,王爺和他們這些官員沆瀣一氣嗎?
“如此,請三位跟我來。”宋治山形容恭敬,頭前引路。
顧雲悰在陳笒身側,“那宋大人似乎把你當成想要來撈一筆的了。”聲音輕細,陳笒微笑“便是又如何,不讓他們放鬆警惕,怎麼能找到證據。”
“原來王爺也需要證據嗎?我還以爲證據都已經在你手裡了。”顧雲悰挑眉,要是他信了,才真的是傻了。
“形式上的過場總要走走,何況,這一路上的行程左右瞞不下去了,就鬧大一點,讓金陵那幾個老傢伙也動上一動。”陳笒嘴角冷笑,此時的計劃已經和他當時的安排截然相反,卻更加能得到效果,反正皇上也已經懷疑到他,那他就讓皇上知道,自己雖不是輕易能讓他動的,卻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想讓皇上棄不得你,又不得不用你。”顧雲悰轉念便想到了陳笒此舉的原因,嘴角泛起一陣漣漪“小心將皇上逼狠了,直接毀了你。”
“我一無權,二無勢,在皇上眼中,我就是一把沒有握手的利刃,就算是鋒利,也要先傷了他自己。”陳笒聲音平淡,卻在無聲的傳達着一個事實,此時在京中衆人的眼中他已經是被皇上厭棄的角色,便是此次有個差事,卻也不是長久之計。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子嗣,還娶了男妻的王爺,自然會被人慢慢忽略。
偏偏陳笒讓他們忽略不得,不僅是因着鄭國公等人,還因爲,陳笒娶得這個男妻,是前朝淮南王之子,更是之前遭受滅頂之災的文淵莊的莊主。如果這其中全無巧合,那便是燕王的運籌。只是這猜測就像是璞玉出世,若有,價值連城,若無,一文不值。
“只怕皇上以後要用你,也要小心不要滑了手,將自己傷到。”顧雲悰眼神熠熠,這種掌控的樂趣,也是他的喜好。
“何止,就算想要用力,也要先斷掌。”陳笒抿脣輕笑“咱們在徽州不會耽誤太久,只可惜不能好好的過個十五了。”
“無妨,一次而已。”顧雲悰撣撣袖子,眼神中並無什麼可惜的意思,陳笒點頭,兩人不再言語。
衙門的公堂內,陳笒看看下面跪着的兩個人,翻看着案頭上的卷宗。半響“你們可知,我爲何此時便提審你們兩人?”
“罪臣不知,”
“小人不知。”底下跪的兩個,一個是徽州慶雲縣的縣丞,一個是縣丞的師爺,這南方貪墨大案,便是由此而始。
“不知,不知甚好。”陳笒眼色詭秘,走下公堂。“陸大人,你可知爲何此次南方盛案,唯獨你們幾個被查證屬實落罪嗎?”
“罪臣,罪臣不知。”其實又何嘗不知,不過是要給上面一個交代,將自己等人放棄了罷了。只可惜這次的事皇上並沒有要放過他們的意思啊。
“一問三不知啊。”陳笒將卷宗扔到兩人面前,“如今你二人貪墨已成事實,本王也不欲給你們申辯的機會。但是,本王相信一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從你二人府中住處查沒的資產,並不足以抵消這些年你們二人貪墨所得。這其餘的銀兩,去了哪裡?”
“王爺,您知道,罪臣不能說。”說完,牙關一咬,已經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陳笒驀然起身,四周的衙役也一時反應不及,只能眼看着陸大人嘴角冒出血泡,頹然倒地。
一邊的師爺嚇破了膽,不住的磕頭,“王爺,王爺饒命,小的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小的一個小小師爺,所得的錢財大部分還上交給了陸大人,至於陸大人又交給了誰,小的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帶下去。”公堂內一片寂靜,只有師爺的聲音不斷迴響,陳笒坐在後面,眼神冷冽。下馬威嗎?以爲他陳笒是那麼輕易就會被嚇到的人嗎。
後堂,陳笒看見正在查閱縣誌的顧雲悰,神色稍稍緩和,“可有什麼發現?”
“可是死了?”顧雲悰從書卷上擡頭,眼神清亮平靜,半點也沒有私闖縣衙的自覺。“我聽見前衙的動靜了。”
“死了。死的乾脆。顯然是有人事先提點過。”至於是誰,這慶雲縣衙和金陵雖然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但是和那個劫了皇五子的揚州知府,卻是有些瓜葛。而徽州的直屬,是鄭國公的門人。此事當是任明澤的手腳。
“你可知道,這慶雲縣自從十年前大旱之後,就再也沒有緩回來,每年的賦稅都是拖到最後一刻,卡着朝廷徵稅的時間上繳。”漢邦的賦稅,是在秋收後便可以上繳,直到年前等所有的莊稼都已確認無虞之後纔開始徵收,倒是省了強加和虛報之事,但是也沒有人會真的卡着這個時間,畢竟,這事關到一個地方的政績。
“陸致成上任十三年,便是他做了什麼,還是說,後來他便不在意這個政績之事,情願十三年守着一個慶雲縣。”陳笒接過顧雲悰遞來的縣誌“這慶雲縣,莫不是有什麼安排?”
顧雲悰點頭“十年前大旱,慶雲縣有個山谷中的堰湖被耗幹,湖底出現一個天然的大洞,深達數丈,且,冬無陰風,夏無暑雨。陸致成曾經命人下去探過,但是不知爲何又讓人封了那個洞口,兩年後湖水重新蓋住那個大洞,便再也沒人提起。”
“徽州,是任明澤的養父母所住之地,你可是懷疑這個?”任明澤已經可以確認是顧啓淵的人,要是慶雲縣的事和他脫不了干係的話,只怕這個慶雲縣早以前就已經在任明澤手下了。如此的話,難不成是自己剛纔想錯了?
“不無可能,要知道,顧啓淵在文淵莊被毀之後蹤影全無,而文淵莊的廢墟之中,也並沒有足夠的遺骸,所以,不難想到,他定有其他的藏身之處。而這些,都需要銀錢來運轉。”顧雲悰說着,忽然想起“我出來的時候見到原本是任家的店鋪已經改名換姓。只怕任家已經遭受不測。”
“如此倒也是個狠辣之人,若是那任家真的出了事,斬草除根還好,要是沒有,咱們就又多了一處暗箭要防範。”要是以任明澤的手段還沒有弄死任家,只怕這任家也是顧啓淵的手筆了。陳笒看看顧雲悰,他身上,又有什麼讓顧啓淵非留着不可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