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把信揣回褲兜兒裡,靠在牀頭上合着眼。打開的通風窗戶對面,隔着一條小溪的是部隊幹部家屬區,這時從那裡飄來讓人陶醉的音樂和隱喲的談笑嬉鬧聲。大鴻聽着有些心煩意亂:“唉,世界本來就是由正反兩面拼合的,何必白費心思去厭惡別人怎麼樣呢?”他於是靜靜地聽着,漸漸地反倒感覺到一種特別的閒適。不一會兒進入似夢非夢,似真似幻的情景:他的軀體象跟蹤聲音的聲吶,從牀上飛起穿過通風窗,掠過小溪,漂浮在一個庭院上空。庭院裡春光融融,花豔蜂繞。人羣簇擁着的新娘好象是田虹,可盯睛一看又不是。他無心再看下去,長長地嘆口氣掠過。下面出現一片田野,農人們在田裡忙碌耕種,他象是看見什麼眨眨眼睛,傍邊青翠的竹林掩映着茅舍,院壩外側長着一棵酷似巨傘的大黃桷樹。
“啊,我回家啦!”
屋頂上冒着裊裊炊煙,可能是母親在做晚飯。
“李瑞芹!”
房子側背後的馬路上,李瑞芹同一個陌生的小夥子熱熱乎乎地邊走邊聊。大鴻搖搖頭,轉眼看到三壪大堰邊的田埂上,菊香閃悠悠地挑着一擔水回家。大鴻笑着叫她,三壪大堰變成黑灘子的回水沱,通向鶯子巖的山樑上,華鬆幺師傅*着棍棒把華梅追上鶯子巖巔。他悄悄降落在華梅身後,怒髮衝冠地瞪着華鬆幺師傅,華梅轉身一把抓住他哀求:“大鴻,求求你,別添亂啦。”說罷推開他縱身跳下懸崖。大鴻腦海裡一蒙,飄浮在一座繁華都市上空,一條小巷深處,一個揹着一大背兜破爛的女人,頭上包着頭巾,臉上黑黑的……大鴻想:“華梅不是被*到城裡收荒嗎?”突然,小巷兩旁衝出一夥人,拽着背破爛的女人拳打腳踢,竟有的箍着她的頭肆意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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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怎麼挑可憐人欺侮?啊、是華梅。你們這些混蛋!”
大鴻怒吼着衝下去,歹徒嚇得倉皇逃竄。
華梅淚流滿面的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大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鴻緊緊地擁抱着她……
華梅突然猛地掙脫大鴻,背起破爛徑直走去。
“華梅!”
大鴻軀體一震睜開眼睛,原來又是一場惡夢。他嘆聲氣,心裡感到一陣苦澀。他合上雙眼,聽着窗外隱隱喲喲的雪花飄落聲沉思。
瑟瑟瑟、瑟瑟瑟,透過窗戶一片白。抱着火爐吃西瓜,誰知心腹涼熱?東面飄來醉人樂,玉山銀屋了不得。塵封書信墨香在,紅樓一曲出哪轍?庭閣春色紅勝火,一隅葬花太悲切。蚯蚓何愁掩賤骨?落紅才怕無歸穴。
張軍亮輕輕推開病房門同蘇庫蘭提着東西走進來。蘇庫蘭廹不及待的問:“大鴻哥,好些了嗎?”大鴻一驚收住思緒睜開眼睛:“啊,庫蘭。我現在沒事了。你怎麼來啦?”“今天到隊裡找你才知道你生病。湊巧碰見軍亮哥就一起來了。大鴻哥,你現在真的沒事了?”大鴻玩笑說:“有軍亮這位大夫時刻守護,病魔早被嚇跑嘍。”張軍亮說:“大鴻,你真是虎死不倒威呀。”大鴻轉了話題說:“庫蘭,你們的正式駕照到手了吧?”蘇庫蘭點點頭,拿出包裡的蘋果削了皮遞給大鴻說:“大鴻哥,凡事往好處想,很多事一咬牙就挺過去了。去年我們廠裡又接收十幾個復員的汽車兵,不上大學照樣找飯吃。”“庫蘭,天地雖大,可容身之處難找哇。”“大鴻哥,要是別人趕你走,你就到我們廠裡來。”“謝謝。但是,天意能有幾時隨人願的?”張軍亮看一眼蘇庫蘭玩笑說:“呃,庫蘭妹,這冰天雪地的,你如此冷落哥哥,是存心凍死我啊?”蘇庫蘭笑道:“軍亮哥,你是病人?”“嗯,庫蘭妹,看得出你來找大鴻是沒有安‘好心’嘍。”“軍亮哥……”
笑罷,張軍亮把大鴻要的幾本高中課本從挎包裡拿出來遞上,不可思義地搖搖頭說:“老同學,給你。”“謝謝。”“你呀,現在雖說‘四人幫’倒臺了,別忘了‘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也不要資本主義的苗’這些餘毒很深啦。”“我想再深的毒也會找到解藥的。不然,就不合辯證法。”蘇庫蘭接過話頭說:“嗯,大鴻哥這話我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