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朱曉雯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報紙想:“自己大學畢業後分在外貿局工作兩年多了,爲了大鴻一直想方設法迴避謝瑋的追求。可大鴻對自己……”門上響起敲門聲,曉雯媽在廚房裡喊道:“曉雯,快去開門。可能是你大鴻哥來了。”
朱曉雯起身去開門:“大鴻哥,我和媽做好晚飯等你大半天了。”“對不起,我在路上順便逛了會兒。”“是嗎,經濟危機鬧得連公共汽車也坐不起?”“沒有的事。”“大鴻哥,你這是何苦呢?我給你買月票。”“行啦,鬼丫頭,開空頭支票給人沖喜呀?”“這支票倒實打實,只是人家不情願要。”
大鴻走進客廳,曉雯媽從廚房過來同他打了招呼對曉雯說“曉雯,擺飯吧。”曉雯去了廚房,曉雯媽收拾桌子,大鴻問:“娘娘,叔叔呢?”“一個朋友請他吃飯去了,大鴻你坐呀。”
吃飯時大家閒聊,曉雯媽給大鴻夾一筷子菜說:“大鴻,你姐最近的情緒好些了嗎?”“我來之前去過她家,看樣子情況比原來更糟。”“唉,書春這孩子工作積極,上進心強,她越是這樣就越讓人擔心。”曉雯沉思中插話說:“我覺得這不全怪書春姐,只是因爲她被愚弄得比一般人更慘。”大鴻點頭說:“嗯,我有同感。”曉雯媽說:“大鴻、曉雯,你們可都是大知識分子,怎麼還說出一些孩子話來?要是在‘文革’時期讓人聽見,苦頭就夠你們吃一輩子了。”曉雯打斷她的話頭說:“媽,那個荒誕年代早過去了,怎麼還動不動就給人扣大帽子或一棍子打死呢?現在不是提倡說真話,講究實事求是嘛。”“你呀……”曉雯媽又給大鴻夾一筷子菜轉了話題說:“大鴻,快吃,這菜是曉雯特地爲你做的。”曉雯羞澀地看一眼母親怨道:“媽,你給大鴻哥說這些幹什麼呀。”曉雯媽故作糊塗說:“你不是說大鴻最愛吃這菜嘛,再說你大鴻哥又不是外人。”“媽,你……”“好好好,閒我話多煩了吧,大鴻,你隨便吃。”
晚飯後,朱曉雯和大鴻去書房,大鴻看到書架上放着一本外國小說名著順手拿起翻翻說:“曉雯,你看過了嗎?”朱曉雯點點頭在藤椅上坐下。大鴻說:“你對這些也感興趣?”“不感興趣也得感興趣呀。”“爲啥要強迫自己?”“不然,今後在你這個文學系的高才生面前,還會有共同語言?”“我一個凡夫俗子算什麼呀,能值得你如此去動心思?”“只要你不讓我失望就值得。”
大鴻放回書坐下說:“至少現在可以肯定,我對你沒有這份義務。”朱曉雯心裡感到很不悅地說:“大鴻哥,我真不明白,你在我面的前怎麼總象冷血動物?”“不,正好相反。”“是嗎?你說這話難道不讓人費解?”“我看是有的明白人偏要往迷團裡面鑽。曉雯,我們換個話題好嗎?”“那好。我畢業兩年多了,同學大部分已經談婚論嫁,他們問我按兵不動是想等待哪一個白馬王子?大鴻哥,你說呢?”“曉雯,你不覺得問我這話顯得多餘?”“是呀,也許我真是多餘。唉,我只是怕有的人趁虛而入而又讓有的人後悔莫及。”
沉默片刻,朱曉雯說:“大鴻哥,記得我們在重江第一次相見,算起來快八年抗戰啦。你想過嗎?那之後連夢境裡你也不放過我,一直把我折磨得多苦啊!從你去部隊到復員,從去新河中學補習到走進蜀江師大,你困難中我真心實意地幫助,
你失意時我費盡心思安慰,你高興時我情不自禁地爲你歡天喜地……還有我對謝瑋的追逐一次次回絕,這些都是爲了什麼?可你給了我什麼?大鴻哥,也許我真的掉進‘陷阱’爬不出來了,你難道連一點兒憐憫之心也沒有?”“曉雯,人非草木……請你原諒我。”“我朱曉雯也是一個凡胎肉體,不是那種高風亮節的聖人。對感情我比一般人還更自私!你說,我能夠做到你所謂的原諒而放棄嗎?!”
朱曉雯失控地撲進大鴻懷裡,讓他感到非常地意外。他拍拍她的背說:“曉雯,別這樣,我們雖然都不是聖人,但至少應該理智一點。我不會爲了你去傷害她!”朱曉雯一掌推開大鴻說:“她是誰?是華梅吧?!”
朱曉雯抽泣着開門跑出去。
書房裡靜極了,牀頭檯燈透過燈罩發出清冷的乳白色光亮。大鴻躺在牀上合着眼在心裡悄聲說:“老天呀,你爲什麼不讓我在事業上象愛情一樣左右逢緣?你明明知道人的真愛只有一次,只能給一個人,可你偏偏奪走了菊香……當我忠貞地愛着華梅時,你又不懷好意地相繼安排劉碧瓊、田虹、蘇庫蘭、朱曉雯這一個又一個的好姑娘讓我一次次痛苦地擇決,殘忍地傷害着她們又戲弄得我自己哭笑不得。你對我如此地困於心橫於慮,到底爲什麼?”
夜已經很深,朱曉雯躺在隔壁牀上輾轉反側,愛怨交織。她起牀靠着窗臺,看看書房窗戶透出來的燈光消失,回頭長長嘆一口氣:“大鴻哥啊,我愛你的回報,難道就得一個‘怨’字兒?”她擡起頭望着深邃的月夜星空沉思……
月兒悠悠啊,不知窗前相思的難眠。風兒輕輕啊,將無盡的愛和怨搓揉成眷戀。你是不是躲在月兒上的娑羅樹後?你是不是藏在掠過窗前的風兒裡面?可近在咫尺,爲什麼感覺裡相隔得那麼遙遠?就算放飛滿天的星星,也尋找不到你動容的笑臉。假使你的心是一塊鐵石疙瘩,也該被迸發的熾熱岩漿熔化;縱便你的情是一座冰山,也該讓春汛的溫暖逐漸溶解。真讀不懂你那部長長的“天書”真看不透你似真似夢的心境,難道爲了你,我就該這樣長久地期盼和等待?忍受無休止的苦澀與熬煎?難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眼睜睜地望着我把一閃而過的季節,荒蕪在現實與虛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