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鴻鼓掌,董魯漢說:“楊大鴻,這首歌聽着不俗氣了吧?”“嗯。同班長原來吼的小曲兒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那是當然。你知道我是向誰學來的嗎?”大鴻搖搖頭,“我有個老鄉在政治部當宣傳幹事,你知道吧?”“知道。”“這歌就是他寫的,星期天去玩聽他唱我就跟着學會了。”“哦。不過,讓我感到有點迷惑,班長,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雅’了?”“你小子又想轉彎兒抹角罵人?”“可惜我還沒有學會哩。”“你小子,別戴着老光眼鏡看人好不好?是呀,我知道自己太粗,琢磨琢磨後不就‘細’了唄。”
澆菜地的水突然斷流,董魯漢說:“奶奶的,水又讓哈薩(哈薩克族村民)堵斷了。”“班長,我看不一定就是哈薩,這裡可是多民族雜居啊。”“韓泉河周志彬專門去守水,這是幹啥去啦?楊大鴻,你沿着水渠巡去山口看看,一定得把水堵回來,這蔥已經旱不行了。”“班長。天兒這麼旱,山溪裡的水就那麼一點,附近村子的麥苗牧草也快旱死了……”“可他們又爲我們想過菜地急需水嗎?別囉嗦了,這是命令!”“是。”
大鴻扛起鋤頭沿着引水渠邊走邊查看,不時地挖土來堵堵缺口。引水渠從營區東南部的圍牆腳下穿過,經老鄉苜蓿地爬上緩緩的山坡直通壪裡的山口。大鴻翻出圍牆沿渠道尋去。
溪水流到山口被堵住去路形成一個小圍堰,部隊的引水渠與老鄉的引水渠在取水口上相交成三角形。部隊的渠口被堵死了,旁邊的兩匹馬前默默地站着兩個女青年,一個是穿草綠色服裝的漢族,一個是穿哈薩克服裝但模樣卻很象漢族女青年。渠口上一個哈薩克男青年同周志彬韓泉河大吵大鬧:“啞兒得席(同志),今年的天兒嗎大旱,我們村的麥地不行了。這水你們一滴也不能用!”韓泉河說:“我們的菜地也旱得不行啦……”哈薩克男青年指指畫畫地吼道:“這水、這山、這草原都是我們的,不是你們的。”韓泉河瞪他一眼:“什麼?你敢再說一遍?”哈薩克男青年又用他那不太熟練的漢語說:“這水、這山、這草原都是我們哈薩克的,不是你們的!”“你真是胡說八道!”周志彬搶過話頭說:“泉河,給這個民族分裂分子磨嘴皮子你不嫌累?老子們今天非把水全堵過去不可。”周志彬吼着強行去堵水,於是雙方動起抓扯。
大鴻趕到向前阻止說:“你們這是打美帝還是打蘇修啊?先住手,有事好商量嘛。”周志彬指着哈薩克男青年說:“這個混蛋說,這山這水這草原都是他們的,不讓我們放一滴水,你說對這種民族分裂分子該不該打?”韓泉河幫腔說:“就是該打嘛!”周志彬又攥緊拳頭朝哈薩克男青年衝出一拳,大鴻伸手抓住瞪他一眼說:“周志彬,別胡來!一家人能動這玩藝兒?”“楊大鴻,你真是……”
站在馬前沉默的漢族女青年心裡一怔:“他就是楊大鴻?爸誇他文武雙全,我今天倒想看看,他面對這個局面如何收拾?”哈薩克女青年盯着大鴻不吭聲。
大鴻說:“啞兒得席,這山這水這草原,的確是哈薩克和各兄弟少數民族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從歷史的角度上說,我們的確是‘外來者’。但這‘外’可是祖國大家庭之中的‘內外’。要不是爲了共同保衛和建設祖國邊疆,我們背井離鄉來到這大漠戈壁裡幹什麼呢?”大鴻停一下話頭說:“我們都是炎黃子孫,
兄弟姐妹,你說部隊爲當地修電站、打水井、挖水渠、搶收搶種是爲啥?大家幸福安寧的生活又靠誰?歷史上你我的祖先吃侵略者糟蹋的苦頭,大家多少也該知道一些吧?今年的天兒太旱,你們不願意看着部隊的菜旱死,我們更不願望着你們地裡的牧草莊稼絕收。五湖四海是祖國大家庭,我們軍民一家人啦。可是,眼下老天爺只給了這麼一點兒水,一家人還有不商量着用共度難關的嗎?”
韓泉河聽着點點頭,周志彬在心裡罵道:“原來真是個軟骨頭!”哈薩克男青年好象還有些不服氣,跨向前又同大鴻說着什麼。站在馬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兩個女青年終於開始動作了,穿草綠色服裝的拉一把站在她身邊穿哈薩克服裝的,她會意地跑向前喝叱哈薩克男青年:“小巴郎子(小子),你還有什麼不服氣的?”“姐,你怎麼幫漢人說話?”她揮手給他一個耳光:“沙吾來提我警告訴你,你有理就向團支書說去。”她吼罷拽他到漢族女青年面前去,沙吾來提不依。漢族女青年走向前不抑不揚地說:“蘇庫蘭,你放開手讓他撒野。”沙吾來提反而鬆了手。蘇庫蘭說:“田支書,你看他剛交了入團申請書,這又……”
田支書朝大鴻報歉地笑笑說:“解放軍同志,對不起。這水就按你說的一家人商量着用共度難關。蘇庫蘭你去各分一半。”沙吾來提感到委屈卻不敢吭聲,扛起鋤頭轉身走去。蘇庫蘭朝他的背影說:“沙吾來提,你就等着吧,團支部今晚就開你的批判會。”
蘇庫蘭跑去把水堵了一半流進部隊的渠道里。大鴻玩笑說:“這真是不打不相識。”大家笑笑,田支書轉了話題對大鴻說:“你們是汽教隊生產班的吧,那位董魯漢班長怎麼沒有親自上陣?”大鴻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她說:“你對部隊情況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田支書笑着看大鴻一眼說:“解放軍同志,你的警惕性蠻高嘛。”蘇庫蘭想說什麼,田支書急忙暗遞眼色阻止了她,說:“你放心吧,我不是蘇修女間諜。我叫田虹,你們田政委同我是本家。”“啊……”
田虹抿嘴笑罷同蘇庫蘭躍上馬,“啪”地一聲揚鞭,馬背後拖着兩條長長的彩虹奔向緩坡下的遼闊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