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叫張金髮,二十七八歲,中高身材,眼神裡透着一種生意人的精明圓滑,對江麗蓮象老朋友一樣邊打招呼又邊問價。
原來,他倆是一個大隊(村)的。張金髮雖然只是在村小讀到三年級就輟學回家,但是這些年他偷偷摸摸地幹起販賣雞牲鵝鴨的小生意來,同行中不少文化比他高的人也甘拜下風。他爲了混下去,自然常去給吳書記燒香磕頭。於是,他早就認識了江麗蓮,也許是江麗蓮不認識他或者就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吧。
記得半年多前的一個晚上,張金髮提着一隻紅雞公去送吳書記,偶然與江麗蓮在春旺家撞見,她或許毫不在意便很快遺忘了。可張金髮從此內心再也沒有平靜過。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從那一次以後,江麗蓮的影子就不時不纏繞着他,甚至攪得他心神不寧。
張金髮側面一打聽,方纔知道她已經同吳春旺談上了戀愛,他只好無奈中做做白日夢了。
這時,張金髮望着江麗蓮悄悄嘆息一聲,在心裡說:“別再去胡思亂想了,弄得不好姓吳的會要了自己的命。不過,眼前正是拍吳馬屁的好機會,讓江麗蓮在吳面前爲自己說幾句好話,比送幾隻雞幾條煙什麼的湊效多了。況且她這三隻紅雞公的確不錯,今天本來就是要買雞到資陽城去販賣,何樂而不爲呢?”
江麗蓮仍舊裝着不認識似的說:“啊,這位大哥,你怎麼認識我?”“麗蓮,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喲。就不說我們同一個大隊,半年多前的一個晚上,我到吳書記家裡我們不是見過面嘛……我就是那個張金髮呀。”“是好面熟的……啊啊啊,想起來囉。張大哥,真對不起哈。這三隻雞公你都想買?”張金髮掩飾不住幾分的得意說:“這三隻還不夠零頭哩。”“是嗎?”
江麗蓮一眼看出張金髮想在她面前顯擺的心理,暗暗思襯:“其實,自己怎麼會不認識他呢,春旺爸在好多次閒聊中提到過他,說他這些年背地裡做投機倒把賺了不少錢。剛纔聽他這口氣,便可以看出他買這雞完全是衝着春旺爸來的。既然他心甘情願地送上門兒來,我何不遂他的願呢?宰他幾塊錢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可對大鴻來說就管用了。我聽華梅說過,大鴻的家境非常困難……既使宰痛了他,他也只好啞巴吃黃連,吵不得鬧不得。”
江麗蓮想罷不禁一笑,張金髮覺得她此時比神話電影裡的仙姑還漂亮。心底驟然發着熱想:“難怪吳書記要選她做兒媳婦啊……”於是說:“麗蓮,你開個價吧?”“張大哥,我哪懂這行情?你是行家裡手的,看着拿就行囉。”張金髮也許是爲了討好,也許是爲了炫耀,也許是爲了顯擺男人在女人面前的慷概大方……他無所謂地說:“沒關係,你隨便開吧。你開得出,我拿得出。”
江麗蓮腦子裡一轉說:“張大哥,你雖然這麼大方,可我也不能漫天要價呀?啊,前兩天聽春旺爸閒聊時說過,大隊買雞來招待下鄉幹部,雞瘦得象光骨頭似的也買成八角錢一斤。我家這三隻紅雞公,張大哥看看夠肥的吧?還是按八角錢一斤賣給你怎麼樣?”
大鴻聽着心裡一驚,華梅急忙用手偷偷拉一把江麗蓮,江麗蓮故作不知道。張金髮一愣想:“江麗蓮,你好厲害呀!”於是笑道:“好,麗蓮,多謝你這樣便宜賣給我了。”“張大哥,哪裡的話?說來大家也鄉里鄉親的。
”
張金髮放下背兜拿出秤,將三隻紅雞公一起稱。江麗蓮說:“這三隻雞公看着很大,其實我在家裡稱了一下並不重。”張金髮心裡嘆道:“真厲害呀,她這是暗暗警告我不要耍她的秤桿兒。”說:“麗蓮,你放心好了。我這秤對你比天平還平。”“嗨,張大哥,你太多疑了。難怪人們說生意人的一個腦袋要當三個腦袋用。”他倆竟然心照不鮮的相互一笑,張金髮過完秤說:“十六斤,十二塊八,四捨五入十三塊。”說罷付了錢,背起雞朝江麗蓮笑笑走去。
華梅拍江麗蓮一掌說:“麗蓮,你呀……”
江麗蓮把錢遞給大鴻:“老同學,給你。”大鴻接過說:“麗蓮,你這位張大哥的腦子,是不是有點兒毛病兒?”“他不僅有,而且還深沉得很哩。這是周喻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總之,他明着吃小虧暗裡佔大便宜。不說這了,大鴻,現在你該謝我和華梅了吧?特別是我們這位‘林妹妹’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可不‘學雷鋒’。”華梅靦腆地同江麗蓮嬉打說:“你這張刀子嘴兒,好象一會兒不砍人就覺得不自在。”大鴻有趣的笑道:“好,我請二位每人吃一個油果子。”“天啦,你把我們兩個大功臣當成三歲娃兒打發?小氣鬼兒!”“破天荒的重賞啦……二位請吧。”
大鴻在九龍橋頭請華梅江麗蓮吃罷油果子,江麗蓮朝華梅詭秘地擠弄一下眼睛說:“我這個跑龍套的抓緊下場吧,現在該讓‘寶哥哥’‘林妹妹’登場了。”
江麗蓮嬉笑着走去,大鴻望着華梅關切地問:“華梅,你的眼睛怎麼腫成這樣,臉色也很不好,生病了嗎?”華梅兩眼潮溼着沉默一下說:“唉,昨晚爲我想讀高中的事兒,我家又大鬧天宮了。”“華梅,不管怎樣,你又何必折騰自己呢?我們應該學學江麗蓮,自己把自己解脫出來,幹什麼都樂呵呵的。要不就是金剛鑽兒也會磨折呀……到頭來什麼也幹不成,什麼也沒了。”“可是,你不知道我家……”“華梅,再難的事咬咬牙就頂過去了。我想你一定會苦盡甘來的。”“真能有這天嗎?”“當然。而且就在眼前。估計這兩天我倆就會得到高中錄取通知書。”“是嗎?你這樣肯定?”“我今天賣雞就是爲了湊書學費的。”“這真是睛天霹靂呀。”“所以,上高中住校後,你還有多少時間呆在家裡?不難想象,轉眼間就會雨過天睛了,滿目藍天白雲,你這隻飽受牢籠之苦的鳥兒,便可以盡情地展開翅膀,自由地飛翔啦!”“那……要是我倆又能同班該多好啊。”“也許老天會成人之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