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後,曹恩貴馬潤芳送大鴻去上火車,好不容易從車窗口把那一扁背兜紅橘硬塞進去。車廂裡擁擠得人貼着人,找一塊放腳的地方也難。寒冬臘月裡,人們個個擠得滿頭大汗。
蒸汽機車拖着列車發出“堂……堂……堂”的車輪聲,活象這個負重的時代,艱難地挪動着前進的步履。
火車在渝洲停靠後折南而行,車窗裡開始鬆爽起來。掛在窗口的拂曉天光越來越明亮,東方的天空漸漸的變得素妝淡抹。大鴻撲在車窗口望着徐徐後退着的如刀削似的石灰岩峰巒,一種陌生感覺中又徜佯着興奮與渴望。坐在大鴻旁邊的兩位旅客抄着變調的川腔閒聊:“爬涼風埡了。”
“是啊。快了,鑽過婁山關隧道,再一壩上去就到了遵義。”
大鴻心裡嘆道:“啊,原來自已正身處大婁山腹地……”
天陌生,地陌生,人陌生,連自己也陌生;只有心中的她呀,一點兒也不陌生。胸口啊,快灼熱得燙燃衣服,何不迸出一個窟窿,好讓我將心中的她呀,一把抓出來依偎在懷裡。
而她,彷彿藏在遠遠山巔上繚繞的雲霧裡,徘徊在山林間幽深的小徑上,淹沒在人海茫茫的鬧市中……
唉,真恨呀,恨太陽貪睡在東山坡後遲遲不起,恨火車總是呻吟着跑不快鋼腳鐵腿,更恨自己怎麼就不能長出飛鳥的雙翼?
火車停靠遵義站,大鴻揹着紅橘走下車,心裡就象被鼓槌猛烈敲着咚咚直響。彷彿跳躍着的視線裡,華梅從人頭攢動的站臺上分離出來。
她和他都向着對方跑來,跑到相隔幾步之遙,就都猛然收住腳步,彼此目光裡,表現出一種似曾相見的陌生。大鴻沉默,華梅落淚……
華梅分得的單身寢室門上,貼着王雪紅剪的大紅雙喜字兒,屋裡的牀上,摺疊着兩牀新棉被,牀頭邊三抽桌上放着一迭書和一個白玉色菸灰缸,側邊是煤油爐和鍋鏟什麼的,一張木圓桌和幾根小木凳,這便是大鴻華梅的新房。
大鴻華梅結婚這天,只有王雪紅陸婷婷一大早跑來慶賀,傍晚醫院同事前來賀喜,新房一下塞得嚴嚴實實。大半的客人只好站着,說罷幾句恭喜話便離去。大鴻華梅感到非常尷尬,送客人時聽見有人悄聲議論:“雙方的一個親人也沒來,新房裡空空蕩蕩的。”“這對年青人真可憐啊。”
大鴻華梅懷着傷感的情緒回到新房,王雪紅心裡暗暗嘆口氣給陸婷婷遞個眼色,倒上陸婷婷送的葡萄酒故作玩笑說:“大鴻哥、華梅,你倆表情達意的時間今後多的是,現在可不能把我和婷婷涼在一邊。來,大家乾一杯,我和婷婷祝你們百年如新婚!”“謝謝!”
王雪紅陸婷婷走後,大鴻顯得有些傷感,華梅偷偷揩揩眼睛打起精神說:“親愛的,別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做霄夜。”
大鴻衝動地抱住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