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然夫婦在朱家小住了幾日,便又匆匆離開,可謂是來去匆匆。
荊州離着德州,距離實在太遠,功夫多半都耽誤在了路上,所以不能多住。
姑奶奶沒和他們一起回去,雖然家裡人想念的緊,但老人家還是不捨得就這麼早早離開,只讓曾孫回去給家裡人帶個話兒,說自己一切都好,不用惦記。
與其同時,京城那邊也總算傳來了些好消息。
沒了爵位的阮家,雖然日子不如從前那般殷實,但也因爲皇后娘娘的庇佑,可以平安度日。
朱峰和妻子黎氏在阮家住了一個多月,也是時候該啓程回來了。
沈月塵聽了這個消息,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想來,黎氏回來了,就不用她一個人來打理家事了。
做當家主母的感覺,雖然不錯,但這份辛苦也是實實在在的。
正所謂,春困秋乏。沈月塵最近總是覺得睡不醒,睡不夠。茶水一杯連着一杯,還是覺得沒精神,時常忙裡偷閒,趁着飯後的些許功夫,歪回到軟榻上,小憩片刻。
這天晌午也是如此,她一個人正在房中躲懶,正想睡上一會兒。
誰知,明哥兒過來了,而且來了之後,便黏黏膩膩地不願意走了。
沈月塵困得眼皮直打架,拿他沒轍,只把他給抱到了身邊,讓他挨着自己躺在一起。
兩個人一大一小,挨在一起,倒也不擠。只是,明哥兒在她的身邊,左動動右動動,一點要午睡的意思都沒有。
沈月塵知道他有話要說,便故意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道:“你再動來動去的,我就讓吳媽抱你回去了。”
明哥兒一聽這話,頓時不再亂動了,老實了半天才道:“許家的人,以後還來嗎?”
沈月塵聞言,閉着眼睛,微微一笑,只道:“怎麼?心裡捨不得了?”
明哥兒用鼻子哼出一口氣,“誰捨不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沈月塵依然含着笑意道:“荊州離得咱們這裡太遠了。你往後若是想要見到念恩,就只能等到長大以後了……”
長大以後,難不成還要一直等到成親的時候。
明哥兒想到這裡,不自覺地清清了嗓子,“不見就不見,反正她就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娃娃。”
沈月塵默默一笑,睏意一陣陣地席捲而來。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明哥兒卻是在旁邊躺了半刻,也依然沒有睡意,只是張着眼睛,似乎想着心事的樣子。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沈月塵翻身轉醒,卻發現明哥兒已經不在身邊。
春茗正坐在一旁,低頭做着針線,見她醒了,便道:“小姐睡得還好嗎?明少爺已經去上房了。”
沈月塵輕應了一聲,坐起來緩了一會兒神,只覺腦子發沉,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近來,小姐總是犯困的厲害,是不是該讓陸大夫過來看一看。是不是您太累了,所以身子發虛?”春茗見她揉着額頭,忙收起針線,走上前去替她輕輕地按着。
沈月塵搖搖頭道:“我沒什麼大事,可能是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的緣故。”
春茗又道:“仔細想想,小姐當初剛剛懷上暄哥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容易犯困呢……”
春茗有意無意地一句話,卻讓沈月塵微微一怔。
她默默掐算了一下日子,只覺自己真心是忙得糊塗了,竟然連該記住的日子都記不得了。
“春茗,你還是去把陸大夫請來吧。”
沈月塵的臉色微微一變,連忙吩咐道。
春茗點頭應了一聲,忙腳步匆匆地去到外面,把廊下清掃的丫鬟叫到身邊,吩咐道:“去讓門房的人去回春堂請陸大夫過來,記得要快。”
沈月塵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銅鏡面前,靜靜地打量着鏡中的自己,目光從微微浮腫的臉,一路向下,落到平坦的小腹上。
暄哥兒纔不過五個月大而已,她好不容易纔讓自己清瘦了下來……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陸長風就匆匆趕到。
也不知道,門房的人是怎麼傳得話,陸長風進門的時候,頂着一腦門的汗,氣喘吁吁地樣子,像是一路跑來的。
沈月塵見狀,忙讓春茗給他看座斟茶,等他氣息平復了才道:“這麼突然地讓您過來,實在抱歉。不過,我心裡有件急事,想要請您幫忙確認一下。”
陸長風擡頭一看沈月塵的氣色尚佳,頓時鬆了一口氣,抿了茶道:“見大奶奶無礙,老身就放心了。方纔聽報信的人來說,大奶奶突然不舒服,老身還以爲是出什麼要緊的事……”
“門房的小廝年紀小,說話不分輕重,讓您受累了。”沈月塵一臉客氣道。
陸長風擺擺手道:“不礙事的,大奶奶您的身子要緊。說吧,您有什麼不舒服的?”
沈月塵露出手腕,擡起手臂,道:“勞煩大夫幫忙我看看,我是不是又懷孕了?”
陸長風聞言眉心微微一動,忙放下茶碗,從隨身攜帶的藥匣子裡拿出軟枕,平放在桌上,道:“請大奶奶把放平,老夫馬上爲您號脈。”
沈月塵深呼一口氣,靜靜地等待着結果。
時間過得出奇地慢,沈月塵觀察着陸長風臉上每一個細微地表情,想要提前預判一下結果。
不過,想從陸長風那張面無表情地臉上看出什麼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須臾,陸長風緩緩起身,衝着沈月塵俯身行禮道:“恭喜大奶奶,您確實是再次懷有身孕。從脈象上來推算的話,應該有近兩個月了。”
沈月塵聽了這話,稍微愣了幾秒,方纔點頭道:“原來如此。”
果然是懷孕了,所以她纔會總是犯困,犯懶,打不起精神來。
“不過……”陸長風故意拖出一個長長地尾音,似乎還有話說的樣子。
“大奶奶再度有孕,雖是一樁喜事。但礙於您剛剛生產沒有多久,身體尚未完全恢復,所以這一胎,若想養得穩妥,平時的衣食住行,必須要比第一胎還要來的仔細小心。”
生暄哥兒的時候,雖不是難產,但因爲耗費的時間太長,沈月塵幾乎實在筋疲力盡地情況下,才把他生出來的。
她的體質本就偏弱,又經歷了生育之苦,按理該休養個一年左右,纔好再度懷孕,也只有這樣對大人和胎兒來說都是最好的。
沈月塵認認真真地聽完了陸大夫的話,一時顧不上歡喜什麼,只道:“聽大夫的意思,看來我這一胎想要保住,並不容易。您的意思是,我有可能保不住這孩子……”
陸長風微微嘆息道:“倒也不至於那麼嚴重,只要護理得當,順產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大奶奶您的身子,一直都是老身來調理的,老身可以做到心中有數。只要您能謹遵老夫的藥方和叮囑,這一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危險。”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非但沒有讓沈月塵覺得安心,反而讓她更加憂心忡忡了。
她自己也知道,這會不是最好的懷孕時期。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她一個人能控制得了的。
沈月塵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沉住氣道:“您的話,月塵都記下了。還望您多多費心,幫我保住這一胎。”
陸長風拱拱手,又行了一禮道:“大奶奶放心,老身定當竭盡全力。”
懷孕,明明是件值得高興的喜事,但因爲發生在現在這個不適合的時機,使得沈月塵的心情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是喜歡孩子的,畢竟每一個孩子都是老天爺的恩賜,也是來之不易地福氣。
送走了陸大夫之後,沈月塵喚住了要去報喜的春茗,淡淡道:“這件事,暫時先不要告訴家裡的長輩們,我想想告訴大爺一聲。”
陸大夫特意叮囑過,頭三月的最重要,必須萬事小心,否則,一個不慎就可能傷了胎氣……
這頭三個月對她來說是個異常難過的坎兒。
朱錦堂披着月色而歸,待見沈月塵備好宵夜等着自己,不免含笑道:“這兩天難得見你醒着等我,怎麼?今兒身子不覺得乏了。”
沈月塵柔柔一笑:“我也不能總是懶着,覺這種東西,總是越睡越多。”
她伺候他更衣梳洗,又伺候他用了些宵夜,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之後,方纔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了他。
朱錦堂聽罷,臉上滿是藏不住地歡喜,神情略顯激動,聲音也提高許多,站起身來道:“這樣的好事,你怎麼沒有先和長輩們說呢?”
他方纔過去請安的時候,一點消息都沒聽到,所以覺得很意外。
沈月塵微微垂眸道:“妾身想第一個告訴大爺。”
朱錦堂聞言爽朗一笑,伸手扶住她的雙肩,把她扶了起來,然後結結實實地將她抱了個滿懷,道:“我真是太快活了,再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了。”
沈月塵輕輕回抱住他,沉吟片刻才道:“妾身也覺得高興。只是,妾身剛剛生育不足半年,身子尚未恢復如初……大夫說,這一胎懷得太早,所以可能……”
說到最關鍵的那幾個字的時候,沈月塵忍不住咬住了下脣,有些說不出口。
朱錦堂的手臂一頓,忙低下頭去,直視着她的眼睛,着急道:“可能什麼?”
沈月塵微微嘆氣:“可能會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