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通敵叛國
和尚乃方外之人,朝廷有規定見官不跪,於是出了那幾個突厥人,剩下的和尚只是雙手合十,唸了一句佛號,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公堂之上。
蕭恆再拍驚堂木,沒有贅言,開門見山道:“元一方丈,你峰頂寺別院窩藏突厥人,作何解釋。”
“阿彌陀佛。”一個相貌清癯的老和尚上前一步,唸了一句佛號,“老衲監管不力,讓門徒誤入歧途,罪無可恕,請大人責罰。”
元一方丈是晉陽出了名的得道高僧,二十年前入峰頂寺修行,佛法高深,向來都不理俗世,幾年前他曾得過先皇的接見和敕封,就算是蕭恆見了他都得客客氣氣,可以說如果他願意,峰頂寺窩藏突厥人一案完全不用擺到明面上,但是,如今不僅他本人親自上了公堂,竟然還坦誠地承認了罪名,怎麼不讓人驚詫。
於是他的話音方落,不管是公堂上的官員鄉紳還是外邊的老百姓都面露異色。甚至有虔誠的百姓在外邊叫嚷起來,“方丈佛心澄淨,身無罪孽,怎可受罰。”
“肅靜。”外邊吵吵嚷嚷的聲音讓蕭恆皺起了眉頭,猛拍了幾下驚堂木,才和氣地看向元一方丈,“方丈潛修,對於寺衆佛心不明是情有可原,還請方丈助本官緝拿真兇,不讓那心思污垢之徒玷污了佛門靜地。”
“阿彌陀佛,但憑大人吩咐。”元一方丈順應了一聲,蕭恆大爲滿意。因爲元一方丈的特殊地位,他多有忌憚,就怕他從中作梗,如今得到對方的應承不再插手,他是最滿意不過了。
於是蕭恆也給他面子,讓衙役搬來一張椅子讓元一方丈坐下,才正式開始斷案。
“明心和尚,你可知罪”蕭恆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一個年輕的和尚身上,厲聲問道:“爲何明知廂房有突厥人而隱而不報”
元意透過屏風看過去,發現此人正是昨天給她和蕭恆帶路的和尚,此時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的驚慌和無措,頗有大師風範地雙手合十,“衆生皆平等,突厥人是人,大人也是人,無論何人到佛前祈願皆是香客,佛渡有緣人,小僧爲何要稟報”
大家顯然沒想到明心和尚會如此回答,俱是一愣,連元一方丈都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元意更是心中一奇,忍不住多看了那和尚一眼,這是悟性高深還是巧言狡辯
蕭恆被他氣得不輕,忍不住拍了拍驚堂木,“突厥人侵我中原,犯我土地,有突厥人潛入晉陽,干係重大,一着不慎便是生靈塗炭,你作爲出家人,本應慈悲爲懷,卻因成小我而舍大我,哪配談佛。”
元意忍不住拍案叫絕,怪不得蕭恆被慈恩寺的道一禪師纏着出家,看來還真有幾分悟性。明心和尚把那羣突厥人看做普通香客,無視其背後代表的意義,平常以待,是在鍛造他的佛心,成就的是他的小我。也正是因此,他罔顧突厥人的罪行,不顧百姓苦難,便是捨棄了大我。
“這”本來還氣定神閒的明心和尚頓時臉色煞白,後退了好幾步,眼神混沌,一副世界觀人生觀受到打擊的模樣,最後他看向身邊的一箇中年和尚,喃喃道:“師父,難道是徒兒錯了”
看到他這副樣子,蕭恆還有什麼不明白,又是一個不諳世事,癡心佛法的天真和尚,那麼他剛剛所說便是不是狡辯之言了。
蕭恆沒有興致與他探討佛法,而是把視線落在被明心和尚稱作師父的和尚身上,示意蕭全把東西帶上來,脣邊勾起了一抹冷淡至極的微笑,“淨空法師,這些東西你可認得”
幾個衙役把一個箱子搬到大堂上,箱子上帶着一些泥土雜草,可見是從土裡挖出來的。在看到箱子的時候,淨空法師就臉色微變,待衙役打開箱子,露出裡面的金光之後,臉色就變得煞白。
他艱難地移回視線,乾巴巴道:“黃白之物,怎會不識”
“法師雖是出家之人,這些阿堵物也熟悉得很。”蕭恆諷刺了一聲,“這些都是從你的禪房中挖出來,還有一些與信件,其中有勾結突厥人之語,你作何解釋”
淨空法師頓時心虛,視線遊移。信件中究竟有什麼違逆之言,他再清楚不過了,白紙黑字之下,他就算是想要反駁也沒有辯解之言。
他作爲出家之人,本就不擅言辭,於是在蕭恆咄咄逼人之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蕭恆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有了底。因爲懷疑明心和尚的關係,他特地鎖定了有關人物,順藤摸瓜地找到了淨空法師,把他禪房裡裡外外查找了一遍,才找出了這些證據。
從那些信件中可知,淨空法師與突厥人勾結已久,他藉助峰頂寺理事的便利,憑藉峰頂寺地形複雜,來去方便地特性,在寺廟中設立突厥人的據點,提供突厥人行事便利。
但是,淨空法師作爲方外之人,在突厥人的行事上助力不多,所以在俗世中還有人同夥。但是那同夥實在是奸詐,除了在信件中流露了隻言片語,未曾泄露一絲一毫的信息。
“你的同夥是何人”蕭恆再次逼問,“坦白從寬,你若是從實招供,可減輕罪罰。”
淨空法師的臉上明顯地閃過猶豫和掙扎,他雖然是方外之人,但是並不代表他能夠勘破生死,不怕通敵判國的死罪。他最初也不過是貪些錢財而已。
“大人,老夫有個提議。”就在淨空法師最終下定決心要坦白的時候,旁邊陪席上突然站起一箇中年男子,面容溫和,儀表堂堂,正是李族長。
元意皺起眉頭,連忙看向蕭恆,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蕭恆沒有被打斷案情的不悅,反而和顏悅色地看向李族長,微笑道:“不知李族長有何要說”
李族長的目光在大堂上運勢一遍,尤其在淨空法師身上特意地停頓了一下,待對方顫抖着低下頭,才若無其事地移開,對蕭恆說道:“淨空法師所言不過是一面之詞,當不得真,大人不妨審問一番堂上的突厥人”
蕭恆贊同地點了點頭,“淨空法師難免會因爲脫罪而誣陷他人,李族長所言極是。”
李族長顯然沒有想到蕭恆會如此輕易地贊同了他的意見,眉頭微皺,心裡升起些不安,擡頭看了廖子清一眼。然而廖子清回覆他的只是微不可查的搖頭,看來他也不知道這個年輕都督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蕭恆恍若不覺李族長和廖知府的一番眼神交流,而是俊臉含威,拍了拍驚堂木,“突厥衆人,爾等在晉陽的聯絡人是誰,快快從實招來。”
趴跪在堂中的突厥人一動不動,對於蕭恆的問話置若罔聞,一副忠義不屈的模樣。大堂微微起了騷亂,甚至有人眼中流露出了嘲弄之色。
元意心中不解,覺得蕭恆的問法太過怪異,那些突厥人豈會乖乖聽了他的話招供
然而,讓大家大跌眼鏡的是,本來還拒而不答的突厥人突然變得眼神混沌,一臉迷茫的擡起頭,用怪異的口音說出了中原話,“是廖知府。”
滿堂大驚李族長手中的茶盞哐啷的一聲摔到地上,廖知府更是蹭的一下子站起來,怒髮衝冠,臉色赤紅,“胡說八道大人,此乃突厥人的誣陷,當不得真”
蕭恆玩味一笑,沒有理會廖知府,而是看向李族長,“此話出自突厥人之口,不知李族長覺得可信否”
“這個”李族長的眼中閃過異色,垂下眼瞼,沒有再去看廖知府的神情,“單憑大人決斷。”
蕭恆看向李族長,臉上的表情頗是玄妙,不過是一瞬,他的視線重新落在淨空法師身上,問道:“淨空法師可否說出聯絡之人”
淨空法師渾身一震,下意識地看向李族長,立刻又低下頭,低聲道:“回大人的話,正是廖知府。”
“你們欺人太甚”廖知府收到接二連三的指控,臉色灰白,連忙從座位上下來,噗通地跪在蕭恆的面試,“大人明鑑,下官是冤枉的。”
“廖大人請起。”蕭恆站起身閉了過去,就算他身爲二品節度使,也擔不起朝廷命官的跪拜,儘管他如今有通敵的嫌疑,在朝廷未下判決之前,也依舊是知府。
蕭全知意,立馬把廖知府扶起來,蕭恆重新坐回案桌後,拍了怕驚堂木,“來人,到後面仔細搜查。”
知府就住在府衙的後面,搜查起來十分容易,在蕭恆的示意下,蕭全帶着幾名隨着衙役進了後宅,開始搜查證據。
也就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從廖知府疑似通敵叛國的消息中醒悟過來,又看到這番進展,即使凝神屏氣,大氣也不敢出,視線在蕭恆和廖知府的身上轉來轉去,等待着最終的判決。
在場的人都明白,不管這次有沒有找到證據,就憑兩人的指控,廖知府這一生已經完了。但凡知道些內幕的,心裡都泛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