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再見魏泰
元意放下紗窗,倚窗看着正在嬉戲的鴻奴和初雪,陷入了沉思,馬車已經開始啓動,碾過青石的聲音依稀傳來,她側首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霏雪,她的身邊跟着的是蘇青,對方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麼,垂着腦袋,羞澀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窺視,蘇青和霏雪不約而同看向車窗,各自臉色都不同。元意絲毫沒有被發現的尷尬,而是平靜地收回了視線,垂目沉思。
車子大概行走了一個多時辰,鴻奴都累得窩在元意的懷中睡去,車外才響起蘇青的聲音,“夫人,到了,請您下車。”
元意用斗篷把鴻奴裹好,才帶着初雪一同下了車。出了馬車,她才發現此處並非城中心,此處地處幽僻,房屋稀少,而呈現在她眼前的府邸卻建造得大氣磅礴,雖然空蕩蕩地沒有人影,但是從淺碧和黎簡瞬間緊繃的神情可以看出,這周圍佈置的侍衛絕對不會少。
府邸中很快就有個一太監模樣的人迎了出來,元意對他還有些影響,當年就跟在魏泰身邊,沒想到他也跟着逃亡到突厥。
“夫人,請隨奴才進去吧。殿下等候您多時了。”小溫子弓着腰,引着元意進府,元意掃了他一眼,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開口問道:“可有廂房,我先帶我兒安置,再去拜見你家主子。”
小溫子連忙點頭,應和道:“是奴才疏忽了,殿下吩咐了,務必要聽從夫人您的要求,如果夫人您有什麼需要,請務必和奴才說。”
元意諷刺地扯了扯脣角,低頭看着鴻奴熟睡的小臉,眼中才流露出溫柔之色。
廂房早已經有了準備,就在正院不遠的廂房,元意看在眼裡,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鴻奴放在牀上,留下黎簡看顧之後,才帶着淺碧一起去了正院。
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元意就進了正院,這裡有不少侍衛守衛,看着小溫子帶着元意進來,俱是恭敬地彎腰行禮,在將要踏步進入房門的時候,她的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門口的一個身材高大的侍衛,疑惑地問道:“我是否在哪裡見過你?”
那侍衛微微一愣,卻又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答話,“屬下關山,見過夫人。”他猶豫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屬下曾受殿下之名保護夫人,卻不慎讓夫人跌下山崖,請夫人降罪。”
看着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元意恍然大悟,去歲她在別院被綁架,而這個關山,就是爲首那個黑衣人。這個的突厥之行還真是奇妙,盡是遇到一些淵源頗深的故人。
時過境遷,她也不想再斤斤計較,況且罪魁禍首還在裡面呢,於是她對關山說了一句,“起來吧。”便進了屋。
屋子很寬敞,簾幕重重,桌椅寶瓶,名畫宮燈,無一不名貴,隱隱透着奢靡,房間裡雖然點着香爐,幽香陣陣,但是一點兒也沒有掩飾掉濃郁的藥味。
難道是魏泰受傷了?
就在這時,哐啷的一聲,瓷碗被摔碎的聲音突然傳來,一個沉悶陰鬱的男聲響起,帶着怒意和嫌惡,“滾,連伺候人都不會,還不如一個賤婢。”
之後就是悉悉索索的收拾聲,不消一會兒,簾幕被一隻有些蒼白的手掀開,露出一個形容憔悴,眼神木然的女人。她的衣服上還沾着些藥汁,整個人顯得異常狼狽,乍一看到元意,本來灰寂的眼睛瞬間充滿了色彩,手中提着的食盒掉在地上,她渾然不顧,清秀的面容變得扭曲,指着元意失聲大叫:“是你!怎麼會是你?你竟然沒有死!”
元意神情也變得詭異,看着眼前失態的女人,心緒翻騰,“倒是讓你失望了,元怡,你還活着,我怎麼敢死去。”
元怡清秀的臉龐瞬間變得扭曲,雙眼發紅向元意衝過來,伸出手就要掐元意的脖子,恨恨道:“你這個賤人,你怎麼還活着,都怪你,都怪你……”
她像是陷入了魔怔似的,執着地要殺元意,元意如今已非吳下阿蒙,經過堅持不懈的鍛鍊,雖然不能說武功絕頂,但是比起尋常女子還是綽綽有餘,還沒等小溫子護駕,就連忙閃到下邊,淺碧也連忙護在她跟前,防備地看着元怡。
小溫子見勢不妙,連忙把關山叫進來把元怡制度,元意站在一旁,看着猶在破口大罵、和鄉村野婦毫無差別的元怡,心中即使悲涼,憤怒又是心有餘悸。
當初明明是她故意栽倒讓她的馬車摔下山崖,事到如今,不僅毫無愧疚不說,竟然還要殺了她。
心思惡毒,毫無血脈親情,竟然恨不得她去死。她的心思究竟扭曲到了何種程度!虧得還勞累父親因她而心存愧疚,爲了她白了雙鬢。
看她的樣子,已經是瘋得六親不認了。
元意的心有些寒,問着護在她身前的小溫子,“她是怎麼和你們在一起。”
因爲父親的緣故,她也向蕭恆瞭解過元怡的消息,知道她當初獨自一人留在山上。不管是她還是蕭恆,都以爲元怡已近喪生狼腹,沒想到竟然還能和魏泰湊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能在魏泰手下活到如今,也是個奇蹟。
小溫子的神情有些隱晦,似乎不想說,但是大概怕隱瞞會讓元意不悅,最終還是簡單的說了一句,“是奴才偶然在人販子那裡看到娘娘的,當時娘娘的狀態就有些不好了。”
元意沉默了半晌,別過頭,沒有再看元怡面目猙獰的模樣。想她也是朱家嫡女,身份高貴,就算是一國之後也當得,如今卻輪落到這番境地,這已經不是一句造化弄人能道的盡了。
元怡很快就被關山等人帶了下去,還未等她從悵惘中回過神,簾幕後面又走來了一個人,正雙眼灼熱地看着元意,深情地叫了一聲,“意兒。”
元意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連忙側頭看過去,就看到了之前元怡站立的位置,出現了滿目殷切的魏泰。
他受了傷,身上正綁着繃帶,甚至有些站立不穩,還要扶着東西纔沒有摔倒。大概失血過多,本來白皙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嘴脣也稍稍褪了些顏色,但是與臉色相比,還是異常突兀。
元意瞬間就挺直了脊背,她如果有尾巴,這一刻想必已經警惕地豎起,然而她只能把戒備深藏在眼底,虛假地客套道:“魏公子,許久不見。”
魏泰並沒有因爲元意的疏離而發怒,反正她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要是露出異常殷切的態度,他纔要覺得不正常。讓他不虞的是,元意對他的稱呼。
魏乾登基之後,就以太子弒父爲由,把他貶爲庶人,並在全國通緝,而他的妻族和母族也遭受了同樣的待遇,要不是東宮太后坐鎮皇宮,恐怕情況都不會那麼簡單。儘管如此,太子妃等人還是別幽靜在京城,只有他極少的親衛跟着他逃離了出來。
這些算是他和魏乾的恩仇,魏泰沒有遷怒元意,雖然臉色有些不好,語氣還算溫和地請她進了內室。
元意猶豫了一下,看向淺碧,淺碧知意地上前,把重重地幕簾掛在銀鉤上,室內的場景頓時開闊明瞭,一覽無餘了,看着魏泰挑起了眉頭,她微微一笑,說道:“魏公子雖然受了傷,但是也不宜蒙在房間裡,還是通風纔不會滋生病菌。”
魏泰讓小溫子扶他進去,重新在牀上躺着,沒有反駁她這個拙劣的謊言,這樣元意微微有些詫異,有些難以捉摸對方的想法。
元意穩如泰山地坐在魏泰牀邊的小榻上,直到下人重新送來了一份藥,一直盯着元意的魏泰纔開口道:“意兒,你喂本宮吧。”
她懶得計較魏泰的稱呼,而是皺着眉頭看向魏泰,許久之後,終於還是選擇妥協,默不作聲地從食盒中取了藥,舀了一勺遞到已經半躺在牀頭的魏泰。
“你再繼續盯着我,我手中的藥汁難保不會倒到你的身上。”如此餵了幾勺之後,元意實在忍受不了他時時盯在她臉上的目光,怒衝衝地說了一句。
魏泰突然就笑了起來,腹腔震動,還咳嗽了好幾下,他素來陰鷙的眸子裡此時盛滿了笑意,含情脈脈地看着元意,“意兒就算是給本宮潑了藥,本宮也甘之如飴。”
元意心尖抖了抖,突然想起這人是一個隱形的受虐狂,黑着一張臉,閉上嘴,重新給他舀藥,還特地帶上碗底殘留的藥渣,看着他皺眉的樣子,心中才稍稍解氣了些許。
“沒想到意兒堂堂貴女,也如此會照顧人。”魏泰不死心,見元意不說話,又自己挑了話題,想到剛剛把藥汁撒到他身上的元怡,忍不住感嘆了一句。都是朱家女,連名字都差不多,怎麼卻是天壤之別。
元意正拌着藥汁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恢復正常,動作不變地把渾濁的藥汁要在勺子上,微笑地遞給魏泰,餘光注意着他的表情,自己反倒是神情淡淡地說道:“從遠總是受傷,經常照顧他就有了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