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冰消雪融
“屬下聽說夫人箭術非凡,還請夫人不吝賜教。”
下邊的陸靖輝突然笑嘻嘻地開口,眼中滿是好奇,大概是他從他人口中聽到了元意的一箭封喉的事蹟,纔有這次的請求。
元意有些爲難,要是別人,她還可以拒絕,但是陸靖輝是暗衛舊部,與她甚是熟悉,大庭廣衆之下若是不給他面子似乎不太好。如今她以女子之軀入住軍營,於禮數多有逾越,若是她能一展所長,倒是能在衆人的心中爭得些許印象分。
心中有了決斷,元意也不再扭捏,笑道,“賜教不敢,我學箭不久,在汝等面前算是班門弄斧了。”
蕭恆並沒有阻止元意的行動,而是轉身吩咐了侍從拿來元意的弓箭,親自遞到元意手上,拍了拍她的手,溫柔道:“你盡力就好。”
元意微微一笑,拍了拍鴻奴的小腦袋,才走下高臺,在士兵們分開的道路中,走到了靶子前,看向陸靖輝,“要如何比試?”
陸靖輝的視線在元意和靶子之間來回打量,最後遲疑道:“五十步如何?”
雖然聽衆位兄弟說夫人的箭術有多麼地出神入化,但是沒有親眼所見,他心中還是有些不相信,折中了一下,挑了五十步。
然而,元意卻搖了搖頭,“不必了,就百步吧。”並非她狂妄,而是五十步的距離對於她和陸靖輝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根本就無法較之高下,勢必還要再退,以她如今的體力和臂力,勢必要吃虧,還不如直接定下百步。
圍觀的士兵都驚訝了一下,繼而又是滿滿的興奮,目光灼灼地看着場中的兩人。陸靖輝眉頭一挑,明白了元意的意思,笑了笑,說道:“那好,夫人先請。”
元意沒有推辭,而是在百步線站定,拔出一支羽箭,拉滿弓,聚精會神地標準遠處的箭靶,猛然鬆手,羽箭破空而去,很快就傳來嘭的一聲聲響。
正中紅心。
衆人的眼睛亮了亮,臺上的鴻奴更是鼓掌喝彩起來,“阿孃好棒。”
元意脣角勾起一抹笑意,卻沒有回頭,而是繼續拔箭拉弓,嘭的一聲,又是正中紅心。偌大的場地寂靜無聲,呼吸也幾不可聞,等待着元意第三次射箭。
毫無疑問,又是正中紅心。
場地中微微有些騷動,大家看向元意的眼中已經帶上了尊敬和欽佩,終於相信元意箭射突厥人並非誇張。
元意心神如一,並沒有受外界的影響,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她此時正處於玄而又玄的狀態,正中紅心似乎不足掛齒似的。下一刻,她做了讓大家都大爲驚訝的舉動,從箭筒中拔出了兩支箭,抿了抿脣,用力射去。
一支中紅心,另一支稍偏,但是依舊在紅心之內。
“阿孃,你好厲害啊。”鴻奴又開始叫嚷起來,蹦蹦跳跳頗是愉悅,一副與有榮焉實在可愛至極,惹得蕭恆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鴻奴,別打擾你娘。”
鴻奴立馬就用手捂住嘴,長大了眼睛看向元意。蕭恆也一起看去,觸及那抹綠色的背影,眼中閃過自豪和驕傲。
元意只覺越來越順手,再次雙箭而出,果然再次命中,剩下隨後的三支箭,她稍稍猶豫,索性全都拔出來,在衆人緊張的視線中,一點點地把弓弦拉開。
她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水,嘴脣在烈陽之下開始乾裂,睫毛之上掛上了汗珠,隱隱有些模糊,她的手臂也開始隱隱作痛,體力明顯不再巔峰。
但是她的雙臂絲毫沒有動彈,而是耳聽風聲流速,最紅瞳孔一縮,猛然鬆手,在弦弓的微顫之中,三支箭矢中把的聲音傳來,衆人看去,滿場寂靜。
三支箭,紅心。
一陣譁然,最後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一同吆喝着鼓起掌來。元意的雙手微微顫抖,臉色卻不顯,微微一笑,向陸靖輝看去。
陸靖輝伸出了大拇指,臉上已經換上了敬佩,“夫人好箭術,果然神人也。”
元意輕輕甩了甩手,“有如神助,不過巧合罷了。”
要是在往常,她雙箭齊發,雖然不會落靶,但也沒有今日這樣的好成績,更何況三箭了。她曾看過不少文人手札,曾說下筆如有神助,恍然不若自己所書,覺得太過靈異,一直都半信半疑,如今自己身上出現了這種狀態,才終於相信。
陸靖輝只當元意實在謙虛,朝她拱了拱手,臉色開始凝重,拿了他自己的弓箭在百步線站定,因爲有元意珠玉在前,他開始就雙箭齊發,再而是三箭,全都命中紅心,與元意並無差別。
待到第八箭,他突然一頓,在衆人興奮的目光中,一步步後退,終於在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停了下來,弓箭滿弦,隨後,雙箭紅心。
衆位兵士像是打了雞血一眼興奮起來,吆呼着陸靖輝的名字,陸靖輝開始有些不好意思,對着元意抱抱拳,說道:“屬下學箭十餘載,纔有今日成績,而夫人不過是月餘而已,實在比不上夫人。”
元意敏感地感受到周圍士兵的眼神又是一邊,看她的眼神宛若神人,再次看向陸靖輝時,心中已經隱隱有些明白,他這是在給她造勢。
她驀然感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剛纔還一臉莊重的陸靖輝突然又嘻嘻地笑了起來,眨了眨眼,悄悄地說了一句,“夫人不如感激大人,屬下聽令從事而已。”
元意心中一動,擡頭望向高臺,正好對上了蕭恆深邃墨黑的眸子,那眼中流動的光彩,霎時她失神。
直到周圍隱隱傳來低低的笑聲,元意才終於驚覺,她竟然在大庭廣衆之下看着蕭恆發呆,任旁人怎麼看,都是一副郎情妾意,脈脈含情的模樣。
她的臉色漲紅,在士兵善意的笑意中,飛快地竄上了高臺,不自在地在蕭恆身邊坐下,輕聲說道,“謝謝你。”
她沒想到蕭恆竟然細心到這種地步,連士兵對她的態度都察覺到了,枉她還以爲只有她身爲女人的第六感敏銳。
然而,這次元意是猜錯,蕭恆確實沒感覺到士兵微不可查的態度,而是聯想到在突厥營救元意時衆位兵士的態度,猶不放心,才和陸靖輝安排了這一茬,陰差陽錯之下,也算是替元意在軍中博得了些名聲。
蕭恆笑着替她擦掉臉上的汗珠,“你說過的,夫妻一體,何必言謝。”
不知道是他眼中的寵溺太過醉人,還是她心裡從來就從來都沒有拒絕過蕭恆,元意的眼神瞬間變得迷離,喃喃道:“從遠……”
她怔怔地伸出手,纖細瑩潤的指尖幾乎要觸摸到他的臉龐,蕭恆心中一蕩,眼睛亮得嚇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元意。
然而……
“阿孃,喝茶茶。”一個天真無邪的聲音突然響起,鴻奴捧着茶盞插進兩人中間,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崇拜地看向元意,“阿孃,你最厲害了,鴻奴最喜歡你了。”
看到蕭恆驀然青黑的臉色,元意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一邊接過他手上顫巍巍的茶盞,飲了一口擱下,俯身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笑道:“鴻奴真乖,茶水真好喝。”
鴻奴高興地繞着元意跑了一圈,才終於想起還有蕭恆在,驚呼出聲,“阿孃,爹爹臉臭臭。”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元意一眼,疑惑道:“阿孃,是不是瞎扯?”
元意先是一愣,繼而纔想起在二王子府上曾與鴻奴說過的話,忍俊不禁,“不是,鴻奴說得很對。”說完話,還似笑非笑地睨了蕭恆一眼。
本來還黑如鍋底的蕭恆,被元意這風情萬種的一眼睨得全身的骨頭都酥了,心花怒放,恨不得大笑一聲,他的意兒終於對他言笑如常了。
果然還是這樣氣場十足,睥睨橫生的姿態適合他的意兒。
蕭恆臉上頓時陰轉晴,也沒再計較鴻奴打斷他的好事,反而用沒受傷的右手把鴻奴攬在懷中,笑罵道:“鬼靈精。”
等到回了房間,元意得空,才和蕭恆說起晉陽的事情。蕭恆早就得到暗衛的通知,如今於浩已經在審問之中,但是能聽到元意主動和他談事,心中高興,靜靜地聽她說完,才接話道:“你放心,李玄陽做不出什麼,無非是散播留言罷了,不足爲慮。”
元意贊同地點了點頭,但是猶自憂慮,“民心不穩,該當如何?”
蕭恆皺了皺眉頭,權衡了一番,“軍心穩固即可,民衆無需上戰場,無傷大雅。”
元意勉強地點了點頭,忽然記起一事,把要認思恩爲義妹一事告訴他,蕭恆有些意外地擡了擡頭,“她確實功勞不小,給她一個名分也無妨。”
看他臉上並無不捨,元意才徹底地放下心裡,都說患難見真情,她還真怕兩人擦出什麼火花來。不過是多一個義妹罷了,雖然日後多多少少附帶些麻煩,但也並非不可承受。
元意當即又重新寫了一封家書,簡略地把事由說了一番,讓人給父親送去。父親是族長,讓族中認一個義女,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