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壽丘裡的冠軍侯府,自外頭看,實在只是小小的一座院落罷了,甚是不起眼。至院中,偏有一樹蠟梅迎風怒放,其實只獨獨一株,卻開得滿園生豔,高頭早是探出了院外,遠遠便可望見數不清的花朵兒顫巍,金燦燦的耀煞雙眼。若自近處觀賞,則見枝雖瘦,卻得勃勃指天;幹愈勁,輾轉現婀娜嫵媚;更皆清香幽散,聞之心曠神怡。
周遭白茫茫的,尚有冬雪殘積,襯托這一樹蠟梅愈顯嬌豔。便在那樹旁,有玲瓏身影一道,其面容秀麗,可不就是此間的女主人宇文英?
這時她面朝院門,咯咯一笑,恰若這蠟梅花一般美好:“裴郎,怎的今兒個這般早着家?”不待推門而入的裴果答話,她又探出手,攬過一枝蠟梅聚於鼻尖,深深聞過,半是陶醉,半是遐思:“隆冬臘月,風雪不息,百花盡都凋殘了,偏它還綻得熱鬧。裴郎,你說奇是不奇?”
“此寒客也!”說話間裴果已至近前,眉眼間止不住的全是笑意:“凌寒獨開,傲不邀寵,自古如是也。只是此花少見於北地,似六鎮那等苦寒之地更是難得生長,英妹不知,倒也不算稀奇。”
“呸!裴郎也太是小看了我。我又不是沒讀過書,這些年更是走南闖北,這寒客蠟梅,我又如何不知?”嬌嗔聲裡,宇文英眼波流轉,俯仰生情,直把裴果兩隻眼睛勾得直愣愣,渾渾呆在了當場。若與數月前那冷眉利劍的女刺客作比,簡直天壤之別。
宇文英尚在繼續:“凌寒獨開,傲不邀寵,嘖嘖,裴郎說得真好,這花兒長得美,性子也美。。。”陡覺身上一緊,低頭一瞥,原來已爲裴果張開雙臂緊緊攬在懷中。
宇文英急急轉頭看時,就見裴果臉上笑意愈濃,都快擠成了一團。宇文英頓時俏麗通紅,嗔道:“你這人。。。大白天的,也不怕叫人瞧見!快快放開了手!”
“瞧見就瞧見!”裴果一臉痞賴:“今兒個我這般早着家,原本就爲了好生抱一抱我家英妹兒,這當口,便天塌下來我也不鬆手。”
宇文英稍是使勁,掙得兩下皆作無功,只得隨了他去,臉上則作愈加嬌紅。然那心頭一處,暖洋洋全是旖旎,即穿堂風來,渾然不覺。
這般溫溫存存,好半晌過去,裴果到底是鬆了雙臂。宇文英嘻嘻跳開,說聲“不害臊”,卻見裴果兀自笑得一臉誇張,不由得奇怪起來,乃開口問道:“裴郎今兒不獨歸家極早,這臉上笑得。。。也實在有些蹊蹺,這是。。。有甚喜事?”
須怪不得宇文英疑惑---自歸洛陽,及爾朱榮伏誅,又外退爾朱世隆、內究朝堂政事,數月來裴果忙得腳不沾地,卻因種種原因,時時只見鬱郁,偶有笑容,也不過寥寥,似今日這般長笑不停,實屬少見。
“英妹好眼色!”裴果哈哈大笑:“真是有一樁大喜事,就在眼前!”
“哦?甚事?”
“你猜!”
“莫不是年節將至?”此時已至永安三年臘月底,元日不日將至。
“年節雖好,可當不上大喜事之說。”
“難不成是思敬兄應了你,願意復出?”裴果三番五次跑去邀於謹出山,這事兒宇文英是曉得的。
“切!于思敬鐵了心不肯歸洛,我可請不動他。”
“那。。。”宇文英絞盡腦汁,哪裡卻又猜的出來?若說是天子又行封賞,小兩口平日裡說話時,裴果早是表示“無意於此”,有時甚而露出些不屑神色來,宇文英又如何會往這裡頭去想?於是躊躇再三,只得蹦出句:“我猜不出來,裴郎直說了罷!”
“嘿嘿,不瞞英妹。”裴果雙眼眯成了一道縫:“天子分化大策已成,關中遣出特使,不日就要到洛!”
宇文英聽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關中特使到洛?就這事?”見裴果連連點頭,不由得嘆了口氣,語氣轉作幽幽:“好罷,就算是大喜事罷。裴郎日日憂心朝局。。。你既歡喜,那便是喜事。”
“英妹!真是樁大喜事!”裴果臉上笑意不絕,嘴裡頭卻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說得一本正經:“英妹,你聽好咯!”
“嗯?”
“這位特使,如今身爲我大魏岐州刺史,進徵北將軍,加銀青光祿大夫,封爵野王縣侯。。。”
“裴。。。裴郎!”陡然間宇文英雙目裡光芒大盛,嘴裡更打起了哆嗦:“你,你你你。。。你是說,這特使,這特使。。。”
“是的英妹,你的四兄,我的好阿幹黑獺,他要來了。”裴果重重點頭,更一把將眼帶淚花的宇文英再次攬在懷中:“黑獺要來洛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