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永安元年爾朱榮大破葛榮之後,高歡曾短暫入洛,統共也就待了幾個月時間。可就是在這期間,他先是在皇帝元子攸犒賞有功將士的夜宴上得與皇后爾朱英娥“驚鴻一瞥”,竟至念念不忘---爾朱英娥雖是跋扈,可其長相身材承繼乃父爾朱榮之俊秀挺拔,高鼻深目、豐腴健美,實在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改嫁元子攸之前,爾朱英娥本就是孝明帝元詡的嬪妃,是故她兩任丈夫都是一國之君,又身爲權傾天下的爾朱榮嫡長女,其容貌之姣好,身份之高貴,氣質之上佳,早是把高歡看個目眩神迷。
高歡固然爲爾朱英娥心馳神往,他卻不知,就在那一場宴會上,爾朱英娥同樣注意到了這個高高瘦瘦,似乎木訥卻又顯得吊兒郎當的北地將官。
其後沒幾天,爾朱英娥往城外佛寺進香時,鬼使神差,兩個居然又碰到了。也不知高歡哪裡來的膽子,一掃往日“不立危牆之下”的秉性,竟爾翻牆入寺,孤身跑去偷瞧爾朱英娥。
只這一瞧,說好聽了便叫“金風玉露一相逢”,說難聽的,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也不知爾朱英娥瞧上了高歡哪一點,或許就是高歡那一身說不清道不明的痞氣?總而言之,爾朱英娥發覺之後,非但沒有怪罪高歡,反是眉目傳情,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再往後,兩個約好,又在城外偷偷聚得幾次。
高歡不知從哪裡學來的甜言蜜語,直把爾朱英娥撩撥得如癡如醉---爾朱英娥初嫁元詡時,胡太后以下、皇帝元詡在內,一衆皇室欺她“邊地小胡,鄙陋低下”,壓根就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看;之後再嫁元子攸,更是互有芥蒂,何來半點愛意?深宮幽怨,說的便是她。
此刻她陡然碰到了對的人,聽到了對的話,怎不心房盡開,心花怒放?
都是邊鎮出身的北地兒女,本性奔放不羈,乾柴烈火之下,兩個豈不縱情**?雖只寥寥幾次,那等快活,那等刺激,那等瘋狂,直叫人****,刻骨銘心。
不久高歡追隨元天穆出征青齊,此後雖不復回來洛陽,爾朱英娥卻又哪裡能夠忘懷?一顆心飄飄蕩蕩,全數栓在了遠在河北的高歡身上,日思夜想。平日裡見着元子攸時,爾朱英娥那是愈加看不順眼。
待司馬子如到了洛陽,高歡深知其人辦事慎穩,便請他出面,想辦法與爾朱英娥搭上了線。真情實意也好,別有目的也罷,總而言之,高歡與爾朱英娥雖是分隔千里,卻得情話情誓往來不絕,同時那一樁樁宮闈秘聞、禁中風雨,也都源源不斷,傳到了信都城裡高歡的軍衙裡頭。。。
這時劉貴忽然嘆了口氣,悠悠道:“洛陽雖好,我卻羨慕阿泰萬景他幾個,日日馳騁河北大地,時常追隨使君身側。。。”
“阿貴莫急,莫要急。”孫騰拍了拍劉貴的肩膀,又轉過頭,對着司馬子如道:“遵業,你見識最明。你倒是說說看,這大魏天下,到底會歸了誰?”
“撲朔迷離。。。不好說,不好說呵。”司馬子如笑得深沉:“不管他,我兄弟幾個只按使君所言,專在暗中取事,絕不可暴露了出去。來日若是爾朱榮代魏功成,使君與我等也不失翼戴之功;若使君猜得沒差,元子攸尚有後招,萬一竟真個教爾朱榮栽了。。。嘿嘿,那麼以使君之才能,身負寰宇之志,又得經營河北日久,這大魏天下,未必不可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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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爾朱英娥的家書很快送到了晉陽,爾朱榮大喜過望:“好英娥!乖女兒!此非雪中送炭乎?如此,大事諧矣!”乃當場寫下奏表,表明要親往洛陽探視女兒及即將出生的外孫子之意。
只兩日後,樂平公爾朱世隆便在朝會上代爾朱榮唸了這份奏表。寶座上元子攸臉色鐵青,卻是不得不準。
朝會散去,元子攸跌跌撞撞回到明光殿,心底又怒又急,忍不住放聲大喊:“召臨淮王元彧、平陽王元修、城陽王元徽,還有南陽王元寶炬,即刻入宮覲見!”
天子急召四王同入禁中,這事何等敏感?沒多久爾朱世隆就收到了直寢將軍楊標送來的消息,震驚之下,忙不迭跑了去元天穆處。
結果元天穆倒是不慌不忙,還呵呵笑着道:“今早樂平公你一道奏表定下了天柱入洛之事,天子焉能不急?他既是急了,那麼召四王入宮商議對策,豈不最是正常?”
“就怕他等急將起來,鋌而走險呵!”爾朱世隆眉頭緊皺:“上黨王莫非不知,近來民間甚多傳言。。。”
“甚麼傳言?”
“有。。。有說天柱將反,篡位自立的。這也就罷了,可還有。。。還有說天子。。。天子必殺天柱的!”
“你都說是民間傳言了,何必多慮?”元天穆翻個白眼,說道:“逢此國祚將易之時,人心惶惶,鬧出些許傳言來,嘿嘿,那也不甚稀奇。”
“可我這心底,隱隱還是覺着哪裡不妥。”爾朱世隆搖搖頭,依舊愁眉不展:“元子攸先前不肯給天柱加九錫,今日又急召四王入宮,足見其心中不甘。哎,眼見得天柱即將入洛,萬一元子攸他等竟早有籌謀。。。”
“我卻與樂平公看法相左。”元天穆哈哈笑了起來:“要我說,天子純粹就是急了。若說他早有籌謀,我卻不信。”
“何解?”
“天子若真是早有籌謀,今日便不該急着召四王入宮,否則不是打草驚蛇?以此觀之,天子根本就是亂了方寸而已。樂平公你說,天子的城府這般淺,嘿嘿,又何來早早籌謀的能耐?”
“這。。。”爾朱世隆一張鞋拔子臉總算有所放緩:“上黨王所言,確有幾分道理。罷了,我且讓楊標好生監聽着,一個字不許遺漏,免得有甚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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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裡,皇帝元子攸面色極差,嗟嘆再三,語氣裡一片蕭瑟:“關中平定,百姓終得安樂,這本是樁天大的好事,朕。。。朕的心裡,卻反而不喜。嘿嘿,你們說,朕這個天子,當得是有多窩囊?”
嘩啦嘩啦,四王一同跪倒在地。
“陛下。。。”元寶炬哭的稀里嘩啦:“或許。。。或許爾朱榮心中尚存魏室,此來真個只是探視皇后皇子,也未可知。陛下。。。陛下龍體要緊,可莫要太多慮了。”
“寶炬何必自欺欺人?”元修猛地跳起身來,瞪大了眼睛,厲聲道:“榮賊不日就要入洛,必是要覆我大魏社稷!事到如今,伸頭大不了一刀,縮頭也少不得一刀。既然如此,何所懼哉?”
“說得好!”元徽生性輕佻,更是口出狂言:“我磨刀霍霍,只愁榮賊不來!”
“陛下!”元彧最是沉穩,只輕輕吐出幾個字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吱嘎聲裡,殿門忽爲推開。元子攸與四王看時,就見一個披着厚甲的將官大步而入,一臉肅色,身後更有四五個持戟甲士相隨。
元子攸稍是一滯,開口道:“楊卿,你。。。你幾個都聽到了?”
“都聽到了。”進來的正是直寢將軍楊標與幾個心腹屬下,聞言當即單膝跪地,慨聲道:“陛下!事急矣,但有差遣,我等萬死不辭!”
“哎,你幾個。。。其實本不必如此。。。”
楊標渾身顫抖,聲音哽咽:“楊標不才,卻知忠君二字。如今大魏社稷飄搖,楊標若還助紂爲虐,那麼死了也沒臉面去見祖宗!此番事成最好,若不成,大不了一死,還能與諸公同列,哈哈,楊標何其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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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爾朱世隆兀自輾轉難眠。
忽然外頭響起了敲門聲,爾朱世隆一躍而起。卻是下人來報,說楊標又有口信送來,大意就是:天子與四王商量許久,只是彷徨無計,不過話兒說得還挺硬氣,曰“堅不禪位!”
“堅不禪位?可笑!禁內禁外全是我爾朱家的人,只待天柱入了洛,哪裡還容得你幾個姓元的作主?”爾朱世隆鬆了一口氣,“啪嗒”躺到,可算是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