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無計間,綠洲深處突然傳來沙沙腳步聲,裴果貼樹不動,就見灌木叢後鑽出一個黑衣漢子,嘿嘿自語:“光哥兒一擊得手,頭領那裡也已率部出擊。左右無事,我且上那丘頂接應下光哥兒,順便居高臨下瞧瞧熱鬧,哈哈!”
裴果心下了然:此人必是潛在綠洲裡發夜鴞聲接應之人,至於什麼光哥兒,想必就是丘頂那神射手了!頓時計上心頭,靜待那黑衣漢子行到樹下,裴果自樹上猛撲而落,咔嚓一聲,乾乾脆脆扭斷了那人的脖子。
裴果自小長在武川,三不五時便見鎮戶鎮兵與柔然人打戰,流血死人實在是平常事,便是他自個也曾與宇文兄弟衝過柔然人的騎隊。更何況眼下情勢要緊,他哪裡會有什麼婦人之仁?當下施辣手取了那人性命,又剝下那人黑衣套在自個身上,快步出了綠洲,低着頭就往沙丘上走。
丘頂那人應是注意到裴果上來,只當是自己人,開始並無反應,待裴果走得近了,嘻嘻笑道:“是阿迪麼?來得正好,且代我在此處站上片刻,我下去探探敵人究竟。。。咦?你。。。你是誰?”
那人霍然發現來者並非什麼阿迪,大驚失色,忙不迭欲擡弓時,裴果哪裡會給他機會?欺身而前,一揚手重重劈在那人左肩上,痛得他一整條胳膊失了知覺,雕弓也掉在沙上。裴果再一拳打在那人小腹上,那人“哇”地吐出一口苦水,跪倒在地,仰起的臉龐痛苦不堪,可一雙眼睛卻依舊犀利異常,看着裴果滿是恨意與不服氣。
裴果定睛一看,果然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小孩童,不想箭法已是逆天,更皆殺起人來乾脆狠辣,簡直是世間少見的妖孽!
”
裴果兩下制住那孩童,冷聲問道:“你等是誰?爲何夜襲車隊?”
“哼!”孩童還以冷哼,一言不答。
裴果心知這孩童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短時間內怕是問不出個究竟,也不糾纏,轉身在守夜人屍體身上摸索,半晌一變臉色:“咦?怎麼竟沒有引火之物?”忽然瞥見那孩童臉上現出詭異冷笑,頓時瞭然:這小子大是精明,上來片刻居然已取走引火之物,也不知扔了哪裡去。這時候雖有星光,畢竟夜黑,卻去哪裡尋找?
裴果一時躊躇起來,依他本意,自然是裝作守夜人發火箭提醒車隊,回頭再趁亂混入車隊,儘量不暴露自己,可眼下沒了引火之物,那就有些難辦了。孩童見他焦急模樣,臉上得意之色越發明顯。
裴果再望一眼遠處越來越盛的騎隊沙塵,陡然下了決心:罷了!真叫這幹不知來頭的騎士攻破車隊,必定四處追殺倖存之人。大漠茫茫,莫說九真,我自個怕是也躲不過去,不如先與樑人共抗這幹騎士。後頭的事,後頭再說!一念至此,突然換個猙獰臉色,齜牙咧嘴衝着那孩童獰笑。
孩童嚇了一跳,哆嗦道:“你。。。你要做甚麼?”就見裴果發力,將另一個守夜人的屍身也豎了起來,接着一把扯去身上黑衣,露出與守夜人一模一樣的制式皮裘來。孩童色變:“你這廝!忒也奸猾!”
裴果冷笑:“我奸猾?那不都是學你麼?小東西,我叫你能!”不再廢話,上前一掌準準切在孩童後頸,孩童悶哼一聲昏了過去。裴果挾起孩童飛奔下丘,方向所指,正是車隊所在!此時騎士大隊離着尚有不少距離,以裴果腳程,當能早早趕至警醒車隊。
裴果此舉正是依葫蘆畫瓢---將兩個守夜人屍體豎在那裡,騎士們遠遠看見,必定以爲還是孩童在此,卻不知已然生了變故!車隊若能利用此節,敵明我暗之下,自可大增勝算。
裴果可不敢耽擱時間,一氣跑到車隊附近,張口大喊:“敵襲!敵襲!”馬車圓陣後有人驚起,喝問道:“是誰?”
裴果大喊:“自己人!事情急了,速速帶我去見陳東家,哦不,陳從事!”
圓陣後響起更多人聲:“休要慌亂!小心此人是奸細!”“就是!哪裡來的什麼敵襲?你們瞧丘頂值夜的弟兄還好好站在那裡,可不曾示警!”“弓箭呢?快擡弓箭過來!莫讓此人接近!”
裴果氣急反笑,用力舉起手中昏過去的孩童:“奸細倒是有一個,只是叫我打暈了。你等快快讓我見陳從事,莫要自誤!你等也不用打開圓陣,休要放箭就好!”
總算有個明白人叫道:“莫要射箭!這人確是江東口音,身上也像自己人穿着。他就一個人而已,有甚麼好怕的?且先放他過來!”“快快快!你等還愣着做甚麼?還不去喊陳從事?”
裴果長出了一口氣,急步跑到圓陣跟前,先用力將孩童擲了過去,接着平地躍起,半空中手在糧車頂上輕輕一撐,整個人已是飄入陣中。這一番動作極是舒緩瀟灑,惹得一衆樑人驚呼。
裴果甫一躍入陣中,就見跟前七八個樑人刀矛箭矢齊舉,前後左右圍住了自己,個個神情戒備。裴果不怒反喜:瞧這架勢,樑人也算訓練有素,且臨陣並不慌亂,這樣便好,這樣便好。。。
轉眼工夫陳東家已在衆人簇擁下趕了過來,裴果目光所及,卻全落在陳東家身邊九真身上。。。
“怎麼是你?”陳東家與九真一起叫了起來,大爲驚訝。
“說來話長!”裴果一拱手:“此刻不是敘話的時候,正事要緊!”輕踢一下昏倒地上的孩童,三言兩語把騎士將要襲來的事兒說了個清楚,臨了加一句:“陳東家可信我裴果?”
陳東家與九真互看一眼,忽然笑了起來:“換作別人難說,可你裴小郎的話麼。。。我自然信得過!”九真亦是咯咯笑了起來,倒讓裴果有些當場發愣。
陳東家臉色一正:“九真!陳貴!事不宜遲,就按我平日裡常與你等說的佈置,速速安排下去。”一轉頭,猛地奪過身邊隨從手中火把,擲在地上狠狠踩滅,喝道:“大夥兒都將火熄了,將計就計裝作不知敵人來襲,待會兒誰都不得擅動,一切皆聽我號令!”
片刻功夫,兩百樑人皆已起身結束完畢,架盾的架盾,擡箭的擡箭,雖一切盡在黑暗夜色中進行,卻是有條不紊,分毫不亂,連聲響都不甚大。裴果看在眼裡,嘖嘖稱奇,心中篤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