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悠悠的端上一杯茶:“你離開洛京以後,王爺從未放棄過找你,日日消沉,夜夜喝醉,總是一個人在雲悅軒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等着你的消息。雲悅軒天天保留着你曾經在此的模樣,王爺天天在等着你回來!”
見殷灼顏繃着臉正坐着,雙眸死死盯着石桌,不確定是否在認真聽,但她還是一一道來,她所知的任何一件事,他的情、他的心,她一點都不曾遺落。
“當王爺知道芮牟洪澇時,整個人像失了魂,他消失了,他像只負重傷的猛獸,躲起來舔着鮮血淋漓的傷口,嚥下傷痛。直到二公子回京,確定你安然無恙,他的心纔有了一線生機。但他仍不知你在何處,他的落寞、他的無能爲力,怎麼也僞裝不了,深擰的眉頭泄露着他的心事,而那心事便是你!”
“王爺統兵西越關,抵抗哈必國的進犯,如今皇上聖體違和,洛京局勢不明,常笑只是奉命保護你才帶你回雲悅軒,你且先留在雲悅軒,一切事等王爺從邊關回來再議可好?每個人都會犯錯,但我相信王爺之所以犯錯,是因爲他的在乎,請你給一個機會給他,別輕易抹殺這一切!好嗎?”
她緩緩閉上雙眸,冷冷道:“我不要留在這裡!”
林婉扯動嘴角,瞥了一眼左右,皆是面無表情的侍衛,乾咳一聲:“我讓他們撤出雲悅軒可好?你若不喜歡留在雲悅軒,瑨王府隨你指個地方,我即刻令人收拾!”
殷灼顏一字一頓道:“我不要留在瑨王府!”
“就這樣決定好了,我馬上讓常笑將人撤出雲悅軒。”林婉笑笑,強歪解她的意思,逃也似的離開了雲悅軒。
“淑夫人——”
文季遙喚着她倉皇的腳步,掃了一眼雲悅軒的月洞門,笑了一笑:“她可是在雲悅軒?”
林婉有些無奈的點點頭,將情況跟他大概說了一下。
文季遙搖搖頭:“如今他不在,瑨王府怕是沒人能壓制住她!”
“文將軍,可有法子想想?”
他重重嘆了口氣:“難哪!除非她心甘情願留下來!”
林婉苦笑,費盡口舌也不見她有些動容,她一心想離開,區區瑨王府的侍衛她又怎放在眼裡,離開是早晚的事!
劍眉揚了一揚,文季遙微微一笑:“或許該帶她去一個地方,能打動她也不一定。”
——————————————————————————————
殷灼顏不情不願的任林婉拉着她進了明晴院,悶哼一聲:“你爲何帶我到這裡?”
林婉笑笑:“王爺的書房有不少藏書,挑幾本看看如何?”
“我纔不進他的書房!我也不看他的書!”
林婉可不管她使些小性子,推搡着她進了書房:“權當陪陪我如何?”
如意料中一般,書房裡掛着的那幅畫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緩緩擡手,輕撫着畫,脣畔有絲複雜的笑意,低喃道:“狄丹國、洛河、柳湘橋,原來你真的沒有騙我,我和你確實見過!”
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林婉心下一陣忐忑,見她搬過凳子,兩下將畫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卷好,拿着畫卷就出書房,林婉心一慌,急追上去攔住她,畫是他最珍愛的,即便是畫中的主人,沒有他的同意也不能取走。不禁暗暗埋怨文季遙,想得都是什麼餿主意,這下鬧開了去,怕是難於收拾。
林婉冒着冷汗,委婉的勸她留下畫。
殷灼顏翻了一個白眼,振振有詞:“這是我的畫,不是他的!”
“可是,這是,這是——”她吞吐了好一下,心一橫:“這幅畫如同王爺的命,你拿走畫豈不等於要了王爺的命!”
她冷哼一聲:“沒見過他那麼無恥的,竟然搶了別人的畫!我纔不把畫留給他!”
林婉臉頰的肌肉不停抽動着,軟聲道:“你若想要這畫,王爺定不會拒絕,只是至少該跟王爺說一聲,不如我先保管着,免得弄壞了可好?”
“不!這是我的!”
殷灼顏毫不退讓,林婉眉頭鎖緊,正思忖着如何拿回畫,幾個身影款款近前。
曼瑤淡淡一笑,化解兩人的對峙:“見過王妃!”
見曼瑤已向殷灼顏行禮,其餘幾人更是不敢怠慢,一一福身行禮。
她悶哼一聲,手微攥緊畫:“我不是什麼王妃!”
曼瑤微嘆了口氣:“王妃說到哪去了,自始至終,王爺心中只認定你是王妃,當初不過是皇后一時失言,方冊封我爲王妃的,如今王妃回府,等王爺回來,再讓皇后免去我的王妃之位如何?”
習玉嬌咯咯一笑,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畫卷:“王妃離京近一年可清減了不少,這裡站着也累了些,不妨到翠景園坐坐如何?”
呂秋素和賀語蓉亦應聲贊同。
林婉瞥了一眼阿珠微突起的肚子,乾咳一聲:“王妃身子累了些,我先送她回雲悅軒歇歇!”
漠然的眼神淡淡掃過幾人,落在阿珠身上,殷灼顏嘴角輕勾:“這位又是瑨王爺的什麼夫人?第一次見呢!”
習玉嬌笑了一笑,譏誚道:“王妃,王爺還未正式納阿珠爲夫人,只不過看在阿珠懷有王爺骨肉的份上方留她在王府的!”
殷灼顏輕笑出聲:“瑨王爺真是好興致啊!不過也對,多納位夫人還是好的,至少子嗣多一些,免得無人送終!我走了,若又傷到瑨王爺的子嗣,那罪我可擔當不起!”
一句話令幾人臉色慘白,尚未回過神來,嬌媚的聲音又入耳:“淑夫人,別費心思了,瑨王爺出征,回不回的來還不一定,我還不想當寡婦!即便回來,搞不好缺胳膊少腿的,我留下來豈不虧了?天下勇猛的男人多了去了,我可不至於在瑨王府委屈自己!區區一個瑨王府算得了什麼!”
連一旁久歷風雨的常笑都呆愣住,更別提已面無血色的幾人,直到殷灼顏揚長而去,幾人仍錯愕久久。
常笑緊握雙拳,憤然離去。
——————————————————————————————
“都是我的錯,我的錯!若非我出那個餿主意,定然不會有如今的局面!”文季遙一個勁的斥責自己。
“也是我的疏忽,若當時她們幾個不湊熱鬧,她又怎會——”林婉嘆了口氣,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即便他不追究,一旦傳到宮裡,那還了得?況且皇后一直對她不甚友好,只怕這樣一來,她和他離得是越來越遠!
“王爺看走眼了,這樣的女人不要也罷!”常笑冷着臉,悔恨一直未對她下手,憑着那幾句話,足於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常笑,不可意氣用事,她只是一時失言,她既回暖香館,你馬上派人保護她,一切事情等他回來再說!”
“文將軍——”
文季遙搖頭嘆了口氣:“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性,不管殷灼顏如何說,如何做,你只需要記住一點,那就是他對她的情絕非一般。他們之間,還輪不到我們插手!而且若殷灼顏真是那樣的女子,你以爲他會對她動情麼?”
常笑扯扯嘴角,沉默不語,瞥見文季遙探究的看着自己,調整了一下氣息:“我馬上派人到暖香館!”
文季遙目送着他離去,又是長嘆了口氣。
林婉舉步走到他身邊,看了看常笑的背影,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試探的問道:“文將軍,可是有些不妥?”
他笑了一笑,搖搖頭:“有淑夫人主持大局,怎還會有些不妥呢?殷灼顏之事,淑夫人勿須擔憂,一旦他回京,會有好法子解決的!姑且先讓殷灼顏留在暖香館吧,二公子之事對她來說,着實是不小的打擊!”
林婉輕輕點點頭,豈止是不小的打擊呢?昔日兩人的炙濃情意又在眼前,如今卻是陰陽相隔,無處回首,眼眶不覺又是一陣熱,上天是怎樣的捉弄人啊,怎可以就那樣將這些痛加諸與他們身上?是在嫉妒嗎?
“怎麼了?”見她有些不對勁,文季遙關切的問道。
林婉強扯出一絲笑:“謝文將軍關心,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
她沒再多說,告退而去。
————
“確實是他嗎?”蕭澤沉聲問道。
“是!屬下剛開始也覺得不過是百姓訛傳,細查之下,溱王爺最爲可疑!”
“可查出他因何要對殷瀟庭下手?”
莫輕寒搖搖頭:“屬下不敢妄測!”
蕭澤嘆了口氣,臉色凝重起來,暗忖,蕭頌之所以對殷瀟庭下手,是想打擊殷正良、對付自己嗎?聖體違和,他雖爲太子,有朝中重臣力挺,但想要坐穩皇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蕭涼宸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未必會與自己爭奪皇位,但還有手握重權的蕭頌和蕭勉。
皇位,真的那麼重要嗎?即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又如何?有些東西,不是權力可以要來的。比如,她的心!他緩緩出了殿,他最想要的是她的心哪,若是能要到她的心,不做皇帝也罷。
他出了宮直奔煙雨坊,前幾日,她被擄回瑨王府,心慌了,尚未有行動,她已離開了瑨王府,卻一如既往的在煙雨坊買醉。她總是不言不語,憂鬱的臉、含淚的眼,他不知該怎麼去安慰。
蕭澤輕步進了水榭,見她閉着眼睛,背靠着圓柱坐着,手中還提着一壺酒,眉心收了一下,上前奪下她手中的酒壺:“別喝太多,傷身子!”
殷灼顏擡眸掃了他一眼,不反駁,搶過他手中的酒壺,往嘴裡猛倒酒。
蕭澤輕呼口氣,黯然坐下,默默的提起桌上的酒壺,喝了幾口酒,淡淡道:“我送你回瑨王府!”
她眨着眼眸瞧了他兩眼,咯咯一笑:“我可不想當寡婦!”
他想笑,嘴角卻僵的厲害,蕭頌竟敢對殷瀟庭下手,就不擔保不對她下手,而唯一能保全她的怕只有瑨王府,他不想讓她有任何的危險,溫聲道:“西越關已有消息傳來,說四弟已殲滅哈必國主力軍,不多時即可返回洛京!”
“關我何事?!”
蕭澤咽咽口水,他不想,很不想再把她推到別人的懷裡,但是隻要她安然,一切對他來說,就都微不足道:“你現在仍是瑨王妃!”
殷灼顏笑着搖搖頭,仰頭喝了一口酒:“你是來跟我說這些的麼?如果是,滾——”
“灼顏——”
“滾!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手中的酒壺“砰”一聲摔了出去。
蕭澤捏捏眉心,如何能跟她說明呢?一旦說出事實,她必定會找蕭頌算賬,而自己身處宮中,並不能確保她的安虞,而且若蕭頌想對付的是殷正良和他,那麼將她留住身邊即是置她於險境哪!想着愈是煩躁,他沒再說什麼,寂寥離開了煙雨坊。
聞聲而來的雲娘瞥了一眼地上破碎的酒壺,微搖搖頭:“怎麼又發脾氣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太子,而且這些日子一直對你照顧有加,你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該把氣撒在他身上哪!”微嘆了口氣,她柔聲道:“別喝了,我讓無影送你回暖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