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良雙手負背,微彎着腰大步進了大廳,趙淑慧迎了上去:“老爺,下朝了?您先換下朝服,我令人沏壺茶去!”
“拿壺酒來!”
“老爺,這——”遲疑了一下,見他煩躁的模樣,折身吩咐人去提壺酒來,緩聲試探問道:“老爺,出什麼事了?”
“哎!”他長嘆了口氣,揉揉額頭:“散朝後,皇上傳我到御書房,談及瀟庭的婚事,言下之意是讓瀟庭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
她有些茫然,扶着椅子扶手坐下:“皇上怎會過問瀟庭的婚事?都到林府提親了,莫不成要就此作罷?”
“不作罷還能怎樣?咱們還能抗命不成?”
“騰”她遽然站起,一臉堅定:“我現在就進宮面聖,我倒要問問皇上,爲何要插手干涉瀟庭的婚事?殷瀟庭是我的兒子,又不是什麼皇子、親王,我絕不能讓這門婚事作罷!”
“夫人——”殷正良忙按她坐下:“前幾日,灼顏受傷,皇上留她在宮中養傷,想來是她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如今皇上的意思已非常明確,你若鬧到宮裡去,豈不是拿皇上的臉面說笑?皇上豈能容你如此兒戲?”
是她!趙淑慧冷哼一聲:“原來又是她做的孽!她手段可使得真高明,竟然使到皇上身上去了。她非要把丞相府弄得不得安寧麼?她到底安的什麼心?”
他頭隱隱作痛:“不妨將瀟庭的婚事擱一擱吧!你準備一下,和我到林府一趟,道明緣由,陪個不是!”
“此事我絕不就此作罷!”
角亭中,他端坐石凳上,手握書卷,時不時翻一翻,卻一字未看進去,瞄了瞄守在惜影院門口的十來個侍衛,雙眉緊鎖,他該如何才能逃脫困住他的這口深井?他曾答應她的,他一定要做到,絕不能這樣屈服。
“公子,公子——”雙壽氣喘吁吁的跑來,直嚷道:“公子,好消息,好消息!”
思緒被打亂,殷瀟庭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粗聲斥道:“別煩我!”
雙壽順了順氣,彈彈耳朵,雙手垂放到身前,一臉神秘:“公子,只要您聽了小的這個好消息,你啥都不煩了!”
殷瀟庭惱着婚事,哪有閒心跟他兜圈:“是好消息就快說,別賣關子!”
雙壽瞟了一眼他繃着的臉,嘿嘿一笑:“公子,您和林家千金的婚事不算數了!小的剛在大廳外,偷聽到老爺和夫人的談話,老爺和夫人現在已動身前往林府退親了!”
他盯着雙壽左右、上下看了三遍,找不到說謊的一絲跡象,嘴角輕揚,不確信的問道:“真有此事?”
雙壽點點頭,當下將所聽到的一字不落的說與他聽。
濃郁烏雲掩蓋的心頭豁然開朗,募地又有陰霾漸漸逼近,慢慢地氤氳、積聚,愈來愈濃,他雙手握拳,青筋爆出:“你是說灼顏受傷了?她怎會受傷的?”
“老爺未曾提及,小的不知道!”
雙壽咽咽口水,望着錯身走過他身畔的背影,自言自語道:“也算是好消息吧,雖然不是很好的消息,但也該表示表示一下吧!”
程福戰戰兢兢的看着直闖進瑨王府面色陰沉的他,顫聲道:“二公子,您這是——”
“蕭涼宸在哪,叫他出來!”
膽敢直稱王爺名諱的人,天下屈指可數,不愧是兄妹,和她如出一轍,他哈腰拱手道:“二公子,有話好好說,小的——”
“叫他出來!”
凌人氣勢讓程福無招架能力,迎他進了大廳,忐忑中等來了黑着臉來到大廳的蕭涼宸,他低垂着頭,識趣的退出大廳。
蕭涼宸冷笑着盯着他,眸中帶着淡淡笑意,卻是寒意逼人,冷冷的道:“不知二公子大駕光臨瑨王府所爲何事?”
“灼顏是如何受傷的?她怎麼會受傷?”
他的頭驟然一疼,這幾天,只要提到她,他都會難受,說不清楚的難受,輕哼一聲:“二公子硬闖瑨王府是想要質問本王嗎?”
殷瀟庭不屑的哼了一聲,沉聲警告:“我對瑨王爺不感興趣,但若你敢傷害灼顏,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深眸中漾起一絲高深莫測的笑,他慵懶的坐下:“不知二公子所謂的傷害指什麼?本王甚是疑惑,若本王要了二公子的灼顏,不知是否算傷害呢?”
如一陣陰冷的風拂過,殷瀟庭胸膛急劇起伏,聲音顫抖起來:“蕭涼宸,你對灼顏做了什麼?”
“二公子莫非不知,她是本王名正言順的王妃,本王對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蕭涼宸,你——,你敢碰灼顏,我跟你沒完!”殷瀟庭氣急,一拳遽然襲了過去。
蕭涼宸冷着臉,硬是一掌擋住狠狠掄過來的拳頭:“本王想知道,你如此動怒是因爲本王強要了她嗎?莫非二公子想將她留給自己?”
“你胡說什麼!”
他冷臉起身,掌一推,殷瀟庭被逼後退幾步,愈是否認,讓他更是不由的去確認:“殷瀟庭,你氣沖沖闖進瑨王府質問本王她受傷的事,怒斥本王對她所做之事,是一個兄長對妹妹該有的感情麼?你一直未成親必定也是因爲她,你敢說你對她沒有非分之想麼?”
“她是我的妹妹,我怎麼會對她有非分之想?!”
殷瀟庭的反駁明顯少了氣勢,聽進他耳裡更是不折不扣的心虛,他冷哼:“你自己還不清楚麼?一直以來,你們出雙入對,親暱曖昧,若非衆人心知你們是兄妹,還道你們對佳偶呢!”
話一出口,心中積鬱着的一些東西正嫋嫋散去,身子頓覺一陣輕鬆,登時又是一陣不自在,他這算什麼,他何必在意她的事?
“不,不是那樣的!”殷瀟庭低垂眼眸不停搖着頭,腦中一片混亂,他疼她,他護她,怎會那般不堪?
蕭涼宸深吸口氣:“本王不管你對她是怎樣的感情,請二公子切記,如今她是瑨王妃,二公子注意自己的身份!”
“你們只看到表面妖冶的她,又有誰真正在乎她?”他緊攥雙拳,聲音咬得奇冷:“你若膽敢傷她,我絕不留情。如果你不能一心一意待她,別碰她!”
他望着殷瀟庭甩袖而去的背影,幽眸罩上冷霜,咄咄相逼,又想從殷瀟庭口中證明什麼呢?
見他一杯一杯往嘴裡灌着酒,從柳心下暗歎了口氣,如果酒真的能解愁,人世間何來如此多的紛擾?輕步過去,支開一扇窗,街上的熙攘聲透入,嘴角含着笑意,淡淡道:“一壺濁酒,笑談天下事。山窮水也盡、柳暗花不明,美酒醍醐灌頂而下,一切化爲烏有。”
趨近案前,緩緩替他倒了一杯酒,語鋒一轉:“都道酒如穿腸毒藥,公子保重身體!”
殷瀟庭一口飲盡杯中酒,卻見白衣已姍姍而去,他提壺猛喝了幾口酒,重重嘆了口氣,帶着一身醉意,晃悠悠出了煙雨坊,漫無目的走着,眼中只有那雙朦朧的雙眸,似聽見她委屈的喚着他,心,狠狠的抽痛着。
他懊惱的拍打着頭,怎會讓她受那樣的委屈,怎會將她孤獨的拋下?
“別再自責!”
清淡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他艱難的扯出一個笑,澀澀的回頭看着那襲白衣,黯然道:“我只恨自己無用,不能給她最好的,不能許她想要的。”
從柳搖搖頭:“你不能給她整個天下,不能許她一輩子,或許最好的是隨緣。瑨王妃,不止是一個虛無的頭銜,二公子爲何不讓她自己選擇一次?”
選擇?還能選擇嗎?
見他疑惑的蹙起眉,從柳肯定的點點頭:“二公子,灼顏冰雪聰明,依她的脾性,她終會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而二公子你,我想你更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麼,只是——”
頓了一頓,淡然笑笑:“有時我們想要的並不總是能得到!”
從柳悠然而去,獨留他怔怔立在原地,他想要的是什麼,他想要的無非是——
心悸的收住繁雜的思緒,他閉上眼睛深深吸口氣,望了一眼遠去的白衣,她懂他,她懂的,或許比自己還要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