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茹竺抿了口茶,輕哼一聲:“果真是個烈性女子,掌摑了十下吭也不吭一聲!”
李從筠臉現擔憂之色,吞吐道:“母后,若她跟皇上或是太子訴些委屈,只怕——”
顏茹竺微擺擺手:“倒是無妨,此次算是給她個教訓了,若她膽敢再有任何不規矩,本宮絕不輕饒。你身爲太子妃,理當用心輔佐太子,讓他收回心思,儘量早些懷上子嗣。”
她一陣黯然:“母后,殿下已是有些日子未曾留宿——”
“哎,你也該想想法子,長此以往,太子妃的身份你怕是保不住!憑你的姿色、憑你的才情,還比不上殷灼顏那妖女麼?”
李從筠咬緊脣瓣:“若是當初任由殿下納了殷灼顏爲妃可能會好些,如今殿下的心都在宮外,都在殷灼顏身上,妾身忍不住會想,只要殷灼顏吱一聲,殿下會拋下所有跟她遠走高飛!”
“想來澤兒不過是一時的迷戀而已,太子不是一個毫無分寸的人!你若勤勉自身,以德感動太子,日後必能母儀天下!”
“謹記母后教誨!”李從筠趨前:“母后,妾身侍奉您安置吧!”
她點點頭:“嗯,折騰了一天,也累了!”
李從筠服侍她歇下,告退出了長羲宮,拖着疲憊的心默然行於柔和的宮燈中,嘴角掛着苦澀:幾籃水果,他都親自送到瑨王府,其深意不過是爲了見她而已。
一時的迷戀,不過是誆騙自己、誆騙別人而已,他對她的情,遠在自己冊封爲太子妃前已發生,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艱辛、如此沉重。
她的手拼命絞着柔巾,當日在殿中他的信誓旦旦、他的脈脈深情不缺一處落入她眼裡,終於,她落荒而逃,她怕,怕會見到令心碎裂的一幕,怕捅破那層關係後,再無任何迴旋的餘地。
殷灼顏似團火,他仍是願做只飛蛾,只爲求得片刻的溫暖,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足惜。
她,又算什麼?
殷正良剛進大廳,趙淑慧急急迎上去:“老爺,怎樣?謝將軍意思如何?” шωш_ Tтkд n_ ¢O
殷正良長嗯了一聲:“見了一面,感覺還不錯,謝將軍也是有些意思。”
她樂得走來走去,雙手合十對天行禮:“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蒼天有眼哪!”
“此事若真能成,我也了卻一樁心事。”他喝了口茶,忽地嘆了口氣:“只是如今瀟庭已是久未曾回府,也不知他的心事如何。聽謝將軍說,灼顏和謝翎走得甚近,過兩日我去瑨王府探探灼顏的口風!”
趙淑慧遲疑起來:“老爺,此事斷不能讓灼顏插手,若是瀟庭聽她的,豈不是——”
“夫人!”殷正良無奈地喚道:“灼顏雖然乖張任性,卻非不明事理之人。若她真存了什麼心,你的寶貝女兒如今還能安然在府中嗎?”
“那是涵旋命好!”
殷正良冷哼一聲:“夫人,有空多管管涵旋,如今灼顏與瑨王爺也算是平平和和,讓她別再惦記着了,只怕她再動一個歪念頭,咱們殷家再無活路!一個個是誰給了天大的膽子,不知死活!”
“平平和和?!只要殷灼顏不動涵旋的心思我就日日燒高香了,怕只怕哪日她新仇舊恨一起,把涵旋給折騰死了!”
“都怪涵旋動了歪心,此事若真傳出去,豈不是毀了灼顏的聲譽?”
趙淑慧長咦了一聲:“想來瑨王爺還不知此事,否則瑨王府早鬧得不可開交。如今狄丹國翼王業已離開京都,此事也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她做出那樣下作的事,就這樣算數嗎?我非得——”
“爹爹,孃親——”殷涵旋輕步進了大廳,直直跪在兩人身前:“女兒知錯了,請爹爹和孃親原諒女兒的無知、愚昧,女兒想親自到瑨王府給灼顏道歉,求得她的諒解!”
“諒解?!”殷正良沉聲道:“你以爲區區幾句話就可以抹掉這一切麼?”
“爹爹——”
趙淑慧忍不住爲她說話:“老爺,涵旋已知錯了,您就饒了她吧,讓她跟灼顏道個歉,此事也算過去了!”
“道歉、道歉,只怕到時你心不在此!”
殷涵旋猛的磕起頭來:“爹爹,女兒真的知錯了,女兒再不會做出此等骯髒之事,請爹爹給女兒一個贖罪的機會!”
“老爺,您若不放心,我陪涵旋去趟瑨王府就是!”
殷正良猶豫良久,點點頭:“夫人,請務必看着她!”
趙淑慧點點頭。
“碧慈寺?!她因何去碧慈寺?”
萬喜搖頭:“小的不知,一大早動身的!”
他沒再吭聲,舉步離去。
“王爺!”萬喜扯扯嘴角:“丞相夫人和三千金在翠景園,剛到不久,說是求見王妃。淑夫人、昭夫人正陪着呢!”
他停住腳步,深幽的眸子掠過一絲詭譎,揮手示意:“萬喜,請三千金到書房!”
書房?書房怎是一般人可以隨便進的?見他不遲疑的離去,萬喜磨蹭了一下,匆匆往翠景園而去,不多時,便領着殷涵旋往明晴院而去。
她腦中雜亂的糾纏着,有些期待、有些茫然、有些欣喜,不時悄悄整理着儀容,駐步明晴院前,脣畔淡淡勾起一絲得意的笑,當聽聞傳她到書房時,林婉和曼瑤兩人的驚詫目光着實讓她好一陣得意,梅香曾說過,他的書房非普通人可進出的。
萬喜領她到書房前,定聲稟報。
“進來!”
萬喜識趣的退了去,殷涵旋輕移蓮步進了書房,見他慵懶坐於桌案前,雙膝一彎,盈盈福身:“見過王爺!”
蕭涼宸眯着眼打量着一身淡綠綢裙的她,容色確實是數一數二,挑起眉頭:“不過幾日不見,三千金是愈發迷人了。”
輕佻的話語讓她臉一熱,秋眸似能剪出水:“王爺誇獎了!”
“這些日子本王一直在想,若是當晚要下了你,今日本王定是天下最得意的男子!可惜啊——”他嘆了口氣,起身挺拔的立在她面前,一手勾起她的芙蓉臉,緩緩的低下頭,冰涼的脣柔緩的掠過她嬌嫩的脣瓣:“喜歡本王這樣對你嗎?”
一陣迷眩,她情不自禁的嗯了一聲,微微踮起腳跟迎上他的脣,蕭涼宸輕笑,揚眉避開她的脣,臉色忽地一沉,冷冷地捏住她的下巴:“可記得本王提醒過你,本王不想聽見任何有損於她名聲的話語!”
她恍然的看着他,冰冷的眼、漠然的臉,心頭一陣澀:“王爺——”
蕭涼宸加重手下的力度,厲聲道:“只要本王一日未休殷灼顏,她仍是瑨王妃,涉及到本王府中的事,本王絕不會袖手旁觀!”
殷涵旋眼眸一陣灼熱,黯然的問道:“王爺真的不喜歡我?”
“請三千金勿混爲一談!”
“殷灼顏可以給你的我都可以給你!”
蕭涼宸鬆開手,抱胸看着她:“殷灼顏懂得取悅本王,你呢?”
她緩緩解開腰帶,裙衫一鬆,頓時活色生香,令男人都難以抵擋的秀色。
他忽地有些佩服自己的無動於衷,嘴角一勾,嗤笑道:“不妨多學學如何魅惑男人!”
殷涵旋深吸口氣:“是,殷灼顏會魅惑男人,我不是她的對手,莫非王爺願意讓她玷污您的名聲,連她在別的男人懷裡浪蕩求歡王爺也無所謂麼?”
蕭涼宸一把掐上她的脖子,冷冷道:“你非要逼本王跟你好好算賬嗎?殷涵旋,你給本王記住,殷灼顏是本王的女人,不要以爲你做的事本王不清楚,你膽敢再動殷灼顏的心思,本王饒不了你。或者你安分守己,或者你願意拿整個丞相府陪葬!”
她難受的咬緊牙,扯出艱難地笑意:“太遲了,她已是宗城桓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碰過的女人,王爺還要麼?”
蕭涼宸狠狠將她甩落在地,俯身看着她,邪邪一笑:“若本王告訴你,當日殷灼顏中了你的媚藥,帶走她的是本王呢?”
殷涵旋錯愕的看着他,直搖頭:“不是,絕對不是,明明是宗城桓,是宗城桓!”
他輕嘆了口氣:“當日的她可是令本王欲仙欲死,本王差點虛脫,甚是懷念其中的滋味!若你願意,不妨試一試,或許能令本王好一陣銷魂!”
她目不轉睛盯着蕭涼宸:“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你騙我!”
“你信與否,本王不感興趣,惹怒本王,下場絕對不好看!”蕭涼宸冷冷背轉身,冷喝了一聲:“滾——”
殷涵旋顫抖的合攏衣襟,傷心的衝出書房。
曼瑤望着殷涵旋和趙淑慧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側眸看了林婉一眼,淡淡道:“丞相府的三千金確實名不虛傳,一顰一笑,莫不得宜。”
林婉極淺的回了一個微笑,心下擔憂着,她剛離開王府,殷涵旋隨之而至,其中會不會又生一些變故?
曼瑤暗揚眉,京都第一美女,盛名在外又如何,只,得不到他的心,手不覺撫上仍平坦的小腹,眉梢掛着一股得意,殷灼顏是朵妖冶盛開着的花,只是,花,總有謝時,遠遠不及自己手中押的寶來得重要。
碧慈寺外南側巨石矗立、泉水環流、濃廕庇天、藤蘿垂掛,她臨溪而坐,雙手撐着岩石,秀美的雙腳探入晶瑩如玉的水中,有一撥沒一撥的輕撩着溪水。
“莫非又到此處修身養性?”沙啞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雙腳募地僵硬,一對眸子頓時複雜無比,一時不知該看向何處,最後只默默看着淺淺流着的溪水。
他背靠着古樹粗大的枝幹慵懶而坐,長腿一直一曲,帶着些放肆,斜睨着她紅色的背影:“不想見我了?”
殷灼顏沉默了一下,壓低聲問道:“是路過麼?”
“不是!”
紅脣艱難的張合了幾下,終吐出一句:“那日的人是不是你?”
“是!”
沉默中,只聞得潺潺溪水聲、沙沙樹葉聲、鶯鶯翠鳥聲,他擰眉看着她微顫的背影:“後悔是我帶走了你?情願留在那個男人懷裡?”
“容不得我後悔,若我可以選擇,我絕不會喝那杯酒!我只是不知道她真的是那麼不喜歡我!也許自始至終在他們眼中我什麼也不是!”她苦澀一笑,手指緊扣着青石:“你會不會後悔帶走了我?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討人厭?”
他暗歎了口氣,任何一個男人都絕不會後悔當時帶走了她:“你希望我後悔麼?”
“如今一切都無所謂了!”殷灼顏漠然一笑:“只是不明白我那個夫君爲何還能容得下我,現在正是個絕好的機會,他一直巴不得休了我呢!真不知他在等什麼,有時候真是高深莫測!”
“你爲何要告訴你夫君此事?”
“與其由別人指指點點,不如瀟灑痛快的承認!”她幽幽嘆了口氣:“真如惆悵一夢啊!”
他緩緩起身:“你若不願再見我,我離開便是!”
良久,身後再無動靜,殷灼顏俯身以手掬了一窩清涼的水,任由水沿着指間縫隙流淌,直至雙掌空無,輕拭了把眼角的淚,黯然起身,徐徐轉身,眸中充溢黑色。
他怔怔的看着她紅腫的臉:“你的臉怎麼了?”
她急速扭轉身:“不小心摔傷了!”
雙拳慢慢收緊:“誰打你了?”
“摔傷的!”
摔傷?怒氣冉冉而起,他極力平息着,沉聲重複了一遍:“誰打你了?”
“我不要你管我!”殷灼顏一把拎起鞋子,疾走而去。
他緩緩閉上眼睛,嘴角勾勒出一絲苦笑,還道她到碧慈寺只是又一次對他的挑釁、又一次任性,沒想到竟是因爲這個原因。
殷灼顏,莫非到如今,在你眼中,我仍是那麼的不值得信任嗎?
他撩起衣襬,坐在她曾坐過的青石上,探身掬了一掌水,沁涼,卻滋潤不了煩躁的心,黯然起身離去。
無影自一個粗大的樹後閃出,目光落在衣袂飄飄的黑衣上,眉頭深鎖,從他的悄然出現到離去,無一逃過他的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時又說不上來,細細想了一下,終作罷。
他靜坐在青岩石上,他最怕,最怕那種眼睜睜的無力感,眼睜睜的看着她承受着酷刑,眼睜睜的看着她強顏歡笑,但他卻無能爲力,流落街頭他並未感到灰暗,但是見她一次次傷心、難過時,他的心卻一再晦澀起來。
曾經,一人,以爲很孤單;如今,不再孤單,卻一再傷懷。不想那一張張明媚的笑臉有絲許的委屈,只是,並不如自己所願。
從柳、雲娘、她,有太多的不得已,她們的瀟灑、她們的淡然背後,其實是不能抗拒的無奈。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黃枯竹製成的短小的笛子,橫放脣邊,悠悠吹起,明亮、高亢的聲音穿透一片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