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他們跟着師傅修行已經有三個年頭了。子良膽子大所以練得全是些剛猛路子;阿德因着練氣強體,身子竄得飛快,現在已經和他們兄弟倆差不多高了;反倒是子昭,沉穩踏實,底子數他打得好。
這一日,阿德背了弓箭要出去練習,子昭叫住他:“今天又要進山?”
“是啊!這幾天練的都是活靶。”阿德點點頭,整理了下箭袋。
“要射鳥雀嗎?”子良也走過來問,“別射鳥雀了,師傅不是說鳥雀能吃蟲,對莊稼好,還是咱們大商的神獸圖騰。”
“早就不射鳥雀了。”阿德笑笑,接着又說,“前些日子射鳥雀也是拗了箭頭的,這些天正是射蟲子呢!”
“哦?阿德,你都能射中飛蟲了?”他們兄弟倆一起笑着問,“倒是我們小瞧了你,還當是以前的阿德呢!”
阿德聽了這話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指着他倆說:“就你倆話多,好像本事只是我學了去似的。良哥的開山斧怕是一下就能劈開石塊了吧?昭哥也不用說我,每次練氣還不是你陪着,怕我們二人走火入魔。”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快去練箭吧。”子昭起來推着他出了山洞,阿德也不再辯,出門往後山走去。子昭轉回來,擡頭問兄長:“哥,你今天還要去劈石?”
“是啊!彷彿還是有些吃不準,總是不能一下子順着紋理劈開。”子良說到這裡也皺起了眉頭,“師傅這幾日也不在,不知道咱們這麼瞎練到底對不對?”
“怎麼不對?都是按照師傅走得時候吩咐的在練習。哥不要懷疑自己,這就去練吧。我也要去了。”子昭攜着兄長的手一起走出山洞。
阿德直往後山行去,原本覺得難行的山路,現在也是如履平地。他很快就來到一片草木茂盛的地方,環顧四周,凝神細聽,草蟲嘈嘈切切的聲音密密傳來。阿德從身後箭袋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朝着一個方向對準、端平,卻遲遲不肯放了弓弦。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風聲、蟲鳴、鳥叫、葉子的簌簌聲,除此之外再無聲響。阿德只聽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動,好像手中的弓弦也跟着一起跳動。他閉上眼睛,進入了冥思,再次睜開眼睛,心跳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可即便這樣,弓弦依舊沒有鬆開,箭依然沒有射出。
草叢中穿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阿德眯起眼睛,眼珠略微動了動,說:“眼!”“嘣”地一聲弓弦響,一支羽箭“嗖”地飛出去,一條花蛇應聲而起,又重重摔下,雙眼已被貫通。花蛇落下,驚起幾隻蚱蜢跳躍而起。“腿!”弓弦再響,“嗖”地一聲,一條蚱蜢的腿被箭射中,蚱蜢失了一條腿,忙支楞着自己僅剩的五條腿倉皇逃跑了。“嚓——擦——”樹上的蟬瘋狂地喊起來,阿德第三次出言:“翅!”弓弦三響,“嗖”地一聲過後,一隻蟬被透翅而過牢牢釘在樹上,動彈不得。
阿德走上前去,拔下羽箭,蟬還在上面舞動着自己的五條腿,發出“吱——嘎嘎”不成調的聲音。他搖搖頭,將箭丟到一邊,嘆了口氣說:“怎麼又掉了一條腿!還好師傅不在,要不又該挨罰了。”他將弓重新背好,往山谷外面走去。
嗷嗷幾聲鹿鳴,轉角處轉出一隻梅花鹿來,優雅地跳到阿德身邊挨挨蹭蹭。他伸手摸摸鹿的脖子,說:“你又來監督啦?今天的三箭已經射完了,該回去吃飯了。”鹿很是不以爲然地打了個響鼻,扭着臉轉過身往回走,阿德追上去討好地說:“知道啦!是做得不夠好啦!你可別告訴師傅哈!反正他今天不在!”那鹿根本不理他,跳着就跑遠了。
阿德趕忙跑上去追,不斷地騰挪跳躍,卻還是趕不上,口裡還不斷喊着:“好了!好了!我回去多練兩個時辰的氣,爭取明天不出錯還不行嗎?”那鹿這才踢踢踏踏地放慢了腳步,傲慢地朝他點點頭,這才甩着尾巴離去。阿德長出一口氣,耷拉着腦袋沒精打采地往回走。
…………
“哥,運氣使斧來劈我。”子昭緩緩說道,自己很是氣定神閒。
“好!看看你今天又快了多少。”子良爽朗地笑笑,將手中的斧“嗖嗖”舞得像車輪一般。“看着啊!斧可來了!”子良一斧砍出,快得根本看不到是從哪裡出的手,只能看到一道光閃過。更快的是子昭,光剛到他的頂上三寸,人就沒了,一片虛影晃過,他人已經來到兄長的身邊,還輕輕地拍了他一下肩,說道:“再來!”說完又不見了。
子良這下收斂了玩鬧的心情,凝神閉目靜心,執了斧不再出手,一股強大的威懾之氣散發出來。子昭這時終於現身出來,點點頭說:“這纔像樣。師傅不是常說,真的上了沙場,哪會有玩鬧的機會呢!再來!”
“做弟弟的居然教訓起我來?看招!”子良趁他不備,一斧揮出,擦着子昭的衣袖過去了。
“不就比你晚那麼一點嗎?”子昭再閃,“再來!”
一片光影閃爍,兄弟倆在山洞前的平地上鬥得難分難解,直到看到阿德垂着頭沒精打采地走回來,子昭一把握住哥哥的手臂,說:“瞧阿德,定是今天又沒成!”
子良猛地收回斧來,說:“這次不算,是我看到阿德分心了!”他仔細看看子昭的衣衫,居然有三處裂縫,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今天可是我贏了!看你的衣裳!”
子昭皺着眉頭看看自己的衣袖,說:“這好像是昨天鋤田的時候被劃破的吧?怎麼能算作是你劈開的?”
“我晨起可沒看見你袖子上的裂縫!”子良撇撇嘴,“反正今天我石頭也劈開了,在你身上也留下三處痕跡。師傅交待的任務我是做完了,明天總算可以多睡一會兒了!”
“好!算你行!去看看阿德吧。”子昭也不和哥哥爭辯,一起朝阿德走過去。
阿德把弓箭解下,掛回洞內的牆壁之上,坐了門前被子良劈開的石塊上默不吭聲。子良扛着斧子走到他身邊,“咚”地一聲將斧扔在牆邊靠着,拍拍阿德的肩,說:“怎麼了?今天還不行?”
“又掉了一條腿!”阿德撿起一顆小石子丟了出去,把對面一棵柳樹的柳葉打落一片。
“是不是你太心急了?”子昭關切地問,“必須得靜下心才行。”
“我今天都等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放得弓弦。可還是不行!”又一顆石子丟出,一根狗尾巴草折了。
“這不是等多長時間的問題,是你的心還不夠靜、感覺還不夠敏銳。師傅不是說翅展開的聲音和拍擊的聲音是有所不同的,你今天聽出來了嗎?”子良也跟着說。
“聽是聽出來了,我是在展翅時射出的,可不知怎的又偏了一點,碰掉一條腿。”阿德苦笑道,“算了,我還是好好去練氣吧。興許明天就可以了。”
“好!那今日你就在山裡修煉,我們這就回去幹活了。你家的田,我們會幫你耕了,不必擔心。”子昭一隻胳膊搭在哥哥的肩膀上,朝阿德揮揮手,兄弟倆轉身就朝着山洞外面走去。
阿德笑着看着他倆離去,說道:“真是兩個沒義氣的傢伙!”然後又大聲喊,“別忘了給我帶兩個麥餅啊!”
就聽見外面“嘣”的一聲響指,知道是子良,就聽他的聲音遠遠傳進來:“知道了!除了吃,你還能記住點啥?”
他們三人就這樣一邊務農於稼檣間熟知百姓之苦,夜裡或是農閒之時跟着師傅修行。幾年間都成長爲英武豪氣的少年,除去他們開始想學的本領,師傅又將自己一身的本領傾囊相授,三人依着自己的秉性都已是小有成就了。
轉眼間,商王小乙在位也有約莫十數個年頭了,姜吉從開始的日夜期盼到現在的默默堅持,似乎守護着這兩位王子已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看着兩兄弟長大成人,又不知從哪裡學了一身本領來,既是欣喜又是憂慮。不知王上何時纔來接了兩位王子還朝,眼見着兩兄弟就滿十八週歲了。
這日,姜吉做完農活返回家中,坐在門首的一截樹樁上,手裡拿了草帽扇涼,一邊還錘着自己早已不復往日英挺的脊背。一位鬚髮皆白的長袍老者從遠處款步朝他走來,姜吉眯起眼睛仔細瞅了半天,總覺得哪裡眼熟,卻怎地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那老者到他身前作了一揖,微笑道:“十數年未見將軍,爲我大商辛苦了!”
姜吉聽了心中一驚,聲音顫抖地問:“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