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家的想象的不同,謝存禮這樣的話罵出來,謝老夫人並沒有抓起面前的茶杯砸向謝存禮的臉。
她笑了。
“謝存禮,我就是這麼個東西。”她說道,“我什麼不會,但是那又怎麼樣?我是個廢物,但就我這個廢物一句話讓你妻子去死,你又怎麼樣?不是高高興興的送你妻子去死了嗎?”
她說着話的同時走下來,一步一步的站定在謝存禮身前。
當這句話落,謝存禮的臉色頓變,而大廳裡的人也紛紛色變,就連一直平靜的謝大夫人都站了起來。
“母親!”她喊道。
謝老夫人置若未聞,看着謝存禮。
“我要是個廢物,我要不是個東西。”她一字一頓接着說道,“你就連廢物都不如,你就更不是個東西。”
謝存禮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兩邊的人搶着扶住他。
“父親”
“二叔祖。”
“老夫人。“
大家紛紛喊道。
謝老夫人沒有再進一步嗤聲一笑。
“就你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竟然還敢來質問我?”她說道,“看來是阿媛讓你的日子過的太舒坦了。”
她的視線又環視大廳裡的衆人。
“還有你們,我知道你們心裡想什麼,我又老又醉糊塗了,那又怎麼樣?不過是現在有阿媛在這裡,要是沒有阿媛,我就是半死不活的你們也照樣把我當丹主叩拜,裝什麼糊塗自以爲明智,誰心裡不知道誰啊。”
衆人的神情尷尬紛紛垂下視線。
謝老夫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只不過是來告訴你們這件事,又不是真的來詢問你們。還一個個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難道你們認爲你們不同意,我就當不得了?那這就試試,我現在走出去,告訴大家我要替代阿媛擔起丹主之責,你們覺得,有人會反對嗎?”
出去說?
那可就鬧到人前了!
按照慣例。一任丹主扶持丹女到丹女成親生養了第一個女兒後。就可以逐漸把職責移交給丹女,然後過個兩三年就完全卸任,至於時間的長久則要要看丹女什麼時候生下第一個女兒來決定。
有運氣好的第一胎就生了女兒。比如謝媛,還一胎生了兩個,當然,這就不知道該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了。運氣不好的則要第二胎甚至第三胎才能生下女兒。
但謝家或許真是受庇佑,不會出現總也生不出女兒的情況。
不過不管時間長短。一旦丹主交接了職責,就不會再在人前以丹主身份自居,更別提這樣宣告自己還要擔丹主之責的事。
這要是鬧出去,丟臉是小事。亂了套纔是大事。
“大伯母!”
“老夫人!”
大家紛紛開口阻止謝老夫人走出去。
“有話好好說啊。”
謝老夫人倒真的沒有再邁步。
“你們肯有話好好說了?”她反問道,“那就說吧。”
是誰有話不好好說啊,她反而倒打一鈀。衆人心裡哀嚎。
謝老夫人坐下,其他人也沒心情坐了。謝存禮現在已經完全不說話了,靠在椅背上神情陰沉的喘氣。
大廳裡安靜一刻。
看着東府這些年輕老爺們誰也不說話,西府年長的三老太爺只得再次開口了。
“老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您說出來,好讓我們大家也明白。”他說道,說完又不忘補充一句,“當然我們不明白也不是不行,只是這事情太突然了。”
謝老夫人笑了笑。
“我說過了,我不高興她當丹主了。”她說道。
“阿媛她,她哪裡做的不好,您說出來讓她改….”三老太爺說道。
話沒說完就被謝老夫人打斷了。
“哪裡都不好。”她說道。
話音未落,謝文昌噗通跪下來了。
“老夫人這件事都是我的錯。”他說道。
大廳裡的視線頓時凝聚到謝文昌身上。
謝老夫人的神情也沉下來。
“文昌。”謝老夫人看着他,“我說這件事跟你無關,你現在站起來不要再說話,你聽不聽?”
謝老夫人並沒有說謝柔清的事,也沒有說大夫人怎麼樣,她只說她不高興了她要當丹主,這不高興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不僅僅是謝大夫人這個人,而且可以是家裡的狀況,總之更換丹主的肯定是很嚴肅很鄭重的理由,但如果說是因爲一個小孩子在中間挑撥了她們母女關係,那這件事就變的可笑了。
一旦認定這個,不管謝老夫人再說什麼原因,大家都會認爲這不過是女人之間的鬥氣。
因爲女人之間的鬥氣就鬧出更換丹主的事,就算激怒老丹主,也有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冒犯一個因爲鬥氣而耍脾氣的老丹主,罪過就小了很多。
而最關鍵是,冒犯了老丹主,維護的可就是現在的丹主。
如果不說,老夫人重掌丹主之權,謝柔清的事自然會被壓下去。
但如果說了,就是反對謝老夫人的決定,要維護現任的謝大夫人。
所以老夫人問他,你是要說,還是不說,你是聽老夫人的,還是謝大夫人。
謝老夫人的話音才落,謝文昌就跪在地上俯身下去。
“老夫人。”他慢慢說道,“侄兒怎麼能這樣做!這本是侄兒的錯啊!”
老夫人。
是啊,她已經是老夫人了,老了,一個老夫人,就算能重新當上丹主,又能當幾年。
謝老夫人看着謝文昌。
“還以爲你會猶豫一下呢。”她說道。
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但謝文昌懂了,他伏在地上不敢擡頭。
“老夫人,是孩兒的錯孩兒不敢也不能推卸。”他說道。
比起前一句,此時的聲音更爲堅定。
“到底怎麼回事?”
“二哥你怎麼了?”
大廳裡響起七嘴八舌的詢問。謝老夫人並沒有呵斥他們,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聽了謝文昌的話,大廳裡的人譁然,就連謝大夫人也愕然,她真不知道謝柔清去鬱山的事,一個小孩子不上學偷懶出個門。這種瑣碎小事還沒必要報到她跟前來。更沒有想到謝柔清竟然會去跟謝老夫人說出那樣的話。
當然,她不會跟一個小孩子生氣,她生氣的是謝老夫人竟然!
“母親。你竟然這樣想?”她說道,氣的渾身發抖,“你竟然認爲我忌諱你爭權……”
謝老夫人擡手打斷她。
“你聽到他們那樣說,是不是很生氣?”她問道。
“我生氣是因爲你被別人蠱惑。而不是你去礦山。”謝大夫人說道。
謝老夫人點點頭。
“你爲什麼會認爲我被別人蠱惑?”她說道。
謝大夫人一怔。
“你認爲我糊塗了,但是你問都不問。就自己認爲事情是怎麼樣,這到底是我糊塗還是你糊塗啊?”謝老夫人說道,站起來,看着廳內衆人。“我知道你們不會同意我當丹主的,因爲我老了,在你們眼裡我是糊塗的。”
“老夫人。這是阿媛不對。”三老太爺忙說道,“她有錯。你罰她。”
“三弟,她錯在哪裡?”謝老夫人問道。
“她錯在不該這樣揣測你。”三老太爺說道。
謝老夫人搖搖頭。
“不是,她錯在她糊塗,對事糊塗,對人糊塗。”她說道,“如果別的時候無所選擇,只能她這個糊塗蛋當丹主,有總比沒有強,但現在上有我,下有惠惠,不是非她不可。”
她的話音落,謝大夫人站了起來。
“母親!”她喊了聲,有眼淚在眼裡打轉,“在你眼裡,我就這樣令人厭惡嗎?”
謝老夫人轉頭看她。
“是。”她說道,“不過你別難過,我連我自己都厭惡,所以,從今日起你記住了,我對你生氣,我做一些讓你不高興的事,不是因爲別人,而只是因爲我,是我不喜歡你。”
謝大夫人咬住下脣眼淚如雨而落。
“好了,謝珊,你到底想幹什麼?”謝存禮說道,不過不是以往的暴喝,而是帶着幾分疲倦,“非要往人的心窩子裡戳刀子嗎?”
“我已經說過了,我重擔丹主之責。”謝老夫人說道,看着廳內衆人,“我不是因爲生氣,也不是因爲誰蠱惑我,是我,要再擔起丹主之責。”
她說罷擡腳向外走去。
“現在我要搬去大宅,我要去跟衆人宣佈,你們誰跟我來。”
大廳裡沒有人邁步,看着謝老夫人神情複雜。
“老夫人。”不知哪個先開口,“您消消氣吧,不要鬧了。”
謝老夫人停下腳,身後更多的聲音響起來。
“母親,你冷靜一下,大嫂,你給母親陪個不是吧。”
“是啊,大嫂,雖然不該我說這話,但,你這次真不對了啊。”
謝老夫人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繼續擡腳向外走去。
邁出了門,下了臺階,走到院子裡。
身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跟出來。
謝老夫人拄着柺杖沒有絲毫的停頓,一步一步穩穩的走着,日光將她的背影拉的長長,看上去孤獨而落寞。
…………
哐噹一聲,謝柔清的屋門被人推開了。
“謝柔清!”謝瑤喊道,豎眉瞪眼看着她,“你乾的好事!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在她身後站着謝柔惠,眼裡含淚,似乎不可置信。
“因爲我不想我表哥被人誣陷。”謝柔清說道。
“你爲了你表哥,就要挑撥老夫人和大夫人反目嗎?”謝瑤尖聲喊道。
謝柔清搖搖頭。
“不是我挑撥的。”她說道。
“你還嘴硬!”謝瑤氣道,又嗤聲笑,舉起了手,“謝柔清,你信不信我現在要打你,沒有人會攔着?”
她看着門口站着的謝柔清的丫頭和僕婦。
見她看來,丫頭和僕婦受驚一般紛紛縮回去。
“不用她們攔。”謝柔清伸出手,“我自己能攔着。”
她看着謝瑤,攥起了拳頭。
“你打我,我也敢打你。”
謝瑤看着這女孩子粗壯的胳膊,到底沒敢真打下來。
“我一個人打不過你,那更多的人呢?”她說道。
謝柔清看着她。
“打不過,也要打。”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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