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五十一分。
拋開那些不能說的原因,光是一名行事成謎的反社會暴力分子無緣無故地出現在曲義的房間內伏擊那些匪徒就值得警察好好地審訊一下本人。
不過許多大事件都是從貌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揭開帷幕,雖然匆匆到場的警察局局長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位男生因爲大多數人的漠視而蛻變成恐怖的怪物。
“曲義同學,請你彆着急。”負責諮詢的警員快速翻過幾頁紙張來掩蓋觀看手錶的動作,“總之,我們會好好地調查你反映的問題。”
“我一點都不着急。事實上,我之前遇到的大人們都是這麼勸我——‘問題可能出在你自己身上’、‘這種事情在同學之間很正常’。那時的我相信他們,結果……”
曲義撩起袖子,向警員展示刻在身體上的傷痕。
“現在,請你告訴我。是這道傷痕讓你相信我?還是那個賬本讓你相信我?”
如此尖銳的問題一下子逼住警員,她原本以爲這次審訊只是一次習以爲常的例行“整人”活動,哪成想對方上來就報出幾個日期和數字。
剛開始她還以爲對方單純想不配合審訊,便訓斥幾句並加以威脅。可隨着數字的增加,她才意識到:這些數字是自己以前受賄的金額!
這下,事情真的大條了,攝像頭還在拍啊!
等到意料之中的反應後,曲義拿走警員的筆和紙,唰唰地寫上幾筆後向她展示內容——『我手頭上有個賬本,它可以讓我當面見到警察局局長嗎?』
聽到曲義提出要求後,警員反而鬆了一口氣,連忙起身走出房間。
低頭看了一眼那頁紙,曲義似乎不滿意自己的筆法,將它撕下揉成一團後吞進肚子裡。
再見到警員時,她手上多出兩瓶礦泉水。
“謝謝。”
剛好感覺口渴的曲義倒也不客氣,直接擰開瓶蓋暢飲起來。
“所以,曲義同學,你爲什麼想見局長?”
“沒什麼,只是我有個問題,可能需要她才能解決。”
“什麼問題?”
塑料瓶落地的聲音是如此輕飄,將曲義的聲音似乎都要蓋過去,但警員還是清楚地聽到他的話:“有人在學校欺負我。”
……
結束了在母校的演講後,成悅本來想好好利用剩餘假期,回去陪伴一下丈夫孩子。
一通緊急電話結束了她的幻想,以及幾位關鍵人物的假期。
“情況如何?”
看見曲義還在和警員和顏悅色地聊天,成悅劈頭蓋臉地問出一大堆問題,可下屬在信息轟炸下只聽到最後一句話,所以回答道:“他目前還在說明要求。”
“將他的資料和剛纔的錄像儘快整理給我,儘快。”
身爲警察局局長的成悅丟下這句話後連忙趕到辦公室,清點起自己自上任起接收的賄賂,粗略地估算自首的後果以及殺人滅口的可能性。一套流程下來無比熟練,不愧於她本人的職業水平。
那麼根據這位職業人士的判斷,如何處理曲義?
殺人滅口?不好意思,只要失聯時間超過一小時,賬本自動上傳。
用錢收買?不好生意,沒有幾千萬根本不行,再說了如此巨大的資金流動不是擺明給他遞刀子捅自己嗎?
暴力威脅?不好意思,記者、社會監督機構、未成年人保護協會一應俱全,而且她們都事先打過電話來諮詢曲義的情況。
那麼,答應他的要求?
不行!
如果說曲義要控訴的對象僅僅是品質惡劣的普通學生,成悅的一通電話便可以直接搞定,犯不着大費周章。況且他都請得起記者和社會監督機構,完全可以靠自己來擺平,壓根用不到自己來處理這事啊!
問題還是出在曲義提到的幾個名字裡。成悅混跡官場多年,對幾位關鍵人物的信息瞭如指掌,尤其是胥未璇——現任災弦防禦部部長。
這裡需要科普一下新泛亞聯區的行政框架部分特點:出於應對災弦的資源需求,聯區特意打造出一套防禦體系來滿足行政、後勤、民事等方面的戰爭準備。在雙方勢均力敵乃至核彈洗地的時候,聯區就是依靠這套體系來扛住災弦的入侵和滲透。不過等到局勢逐漸有利,站在高處的人發現後方要頂不住。
一查,好嘛,有人在背地裡搞小動作。
再查,哦吼,還不是災弦使!
位居舊世界高位的倖存者們剛開始逃到聯區,確實沒有什麼小心思,畢竟人家握有軍權和民心,自己在目前蹦躂就是遞刀子給他們的手上。
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羣人之所以能在覈彈洗地中保留完好,是因爲他們具有消息渠道和地下避難所,還配備無線電系統來聯絡倖存軍隊組織新的行政體系。
雖然裡面的成員還是老面孔,連任職文件和證書都免了。
事情的發展如同他們預料般,軍隊組織力量將他們轉移至安全區域,所攜帶的資源使自己的地位很快攀升,直到妄圖觸及舊日的權力時。
什麼?先組織內閣?沒你們就不行了?不用!我們這邊已經有人了!
被冷落的大多數倖存者只得等待合適的時機,但他們發現對方確實不缺人,即使重建工作快開始,自己連一個包工頭都當不上!
怨恨、憤怒等極端情緒佔據上峰,所以他們開始行動,形式還不是一般的遊行、暴亂,而是向民衆揭發聯區研究災弦活動中的非人道行爲!
只有讓軍隊懷疑自己的領導,這些舊世界高位倖存者才得以發揮最大的優勢。
顯然,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爲聯區會像木頭般應付輿論攻勢。
別忘了,戰爭還沒結束呢!!!
很快地,私通災弦和信仰邪教的大量證據在他們的家中搜查出來。之後就是一套熟悉的流程:沒收家產、招供畫押、流放輻射區。
按理來講,故事到這裡就應該結束,而身處聯區高位的領導也是這麼想的。
站在她腳下的基層幹員、士兵和將領不是這麼想的,她們目睹這類人是如何玩弄人心以及浪費資源,即使戰爭還在持續!
幾天後,穿着防化服的舊世界倖存者們攜帶生存物資來到聯區的出口。在那裡,他們驚訝地發現被軍隊押過來的原聯區領導層。
沒錯,他們有伴了。
不過這沒有支撐流放者走到新的居住地,她們僅僅出發一個小時後就發生口角,最後演變成一場規模不大的鬥毆。人們使用鐵錘、工兵鏟和鶴嘴鍬相互廝殺,將心中的憤恨盡情地發泄到同類身上。
最後,只有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拖着幾個昏厥的孩子回到聯區門口,拼命哀求守衛們能救救她們。
說到底,這場鬥爭中不存在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