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福短暫

神州大地廣袤無垠,都說氣勢宏偉的天歌山脈貫穿南北,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爲沒人知道整個神州究竟有多遼闊,哪裡纔是邊界。

縱使天歌山脈北通冰天雪地的冥山,南臨一望無際的汪洋死水,但冥山那邊有什麼,死水的盡頭又是怎樣的所在,無人知曉。無人能翻越冥山,無人能度過死水。

天歌山脈連綿數千裡,然充其量不過是神州大地上諸多山脈中的一條罷了,或許它是最大的那一條,不過對於整個神州來說也是無足輕重。有人說天歌山脈是神州大地的龍脈,說得有理有據,諸多不明真相的修士都信以爲真。

若天歌山脈果真是神州大地的龍脈,那麼哪裡是龍頭,哪裡又是龍尾呢?有人說北方一端是龍頭,有人說南方一端是龍頭,千百年來爭論不休。

這是個沒有意義的話題,無論龍頭在北方亦或南方,對於北方還是南方的百姓來說,都沒有任何益處。

只要能吃飽飯,龍頭就是生在中間,老百姓也願意相信。

天歌山脈往南延伸,山勢越見雄奇,跌宕起伏,重巒疊嶂,山中雲霧繚繞,仿若仙境。

便在這距離白雲城近千里的天歌山脈腳下,有一個平靜的小村莊,一條小溪流從村口緩緩流淌而過。

南方一帶自古是魚米之鄉,水土肥沃,物產豐富,養育了無數的南方百姓。這個小村莊中有着幾十戶人家,村民世代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大千世界的紛紛擾擾不存在於這裡,這裡是被時光遺忘的小角落,這裡是世外桃源。

這天午後,一個農婦牽着剛耙完田的水牛返回家中,路過村口石橋處,見得石橋邊上的稻草堆裡,似乎有一個什麼事物蜷縮在那裡。她好奇地走近一看,赫然發現是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髒亂不堪,面色青黃,瘦瘦弱弱的極是可憐。

農婦把小男孩叫醒,小男孩醒來後一臉的驚慌失措,作勢要逃,農婦一把將其拉住。

“孩子,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見農婦的穿着打扮再普通不過,面上又帶着和藹可親的慈祥笑容,雖仍驚魂未定,卻不再要逃。他兩隻眼睛佈滿血絲,習慣性地朝天上看了一眼,見萬里無雲的蒼穹中空無一物,這才稍稍心定了些。

“我是孤兒。”小男孩回答。

既是孤兒,又流落於此,好心腸的農婦豈會坐視不管。傳聞外邊的世界已然亂成一團,國與國之間的征伐暫且不說,就是那整天蹲在山裡修行的尋道者,也不安定了,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這小男孩定然是在戰亂中失去了親人,一路逃難纔到了此地,看他憔悴的面容,應該是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如若再無人管,只怕不被山中野獸叼走,也得餓死。

農婦將小男孩帶回了家中,讓他洗了澡,然後給他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小男孩喝完了粥,感覺全身暖洋洋的,一下就在屋中的一塊木板上睡着了。

這個小男孩不是別人,便是那離開白雲城後,在外邊躲藏了一年多的葉沉星。爲了躲避白雲城的追殺,他一直都是往深山老林裡鑽,時常晝伏夜出,總是食不果腹,一個人活得不如一隻鬼。

一年多以來,白雲城的追殺越來越兇狠,葉沉星發現不僅是白雲城,東昊、西琦、南峙、北芒四個門派的弟子也在追殺他,就連那些小門小派,甚至一些各自爲戰的散修,也進入了正義的圍剿大軍。

葉沉星心裡非常明白,殺死白雲城掌門真人是何等十惡不赦的大罪,自然人人得而誅之。況且,不僅僅是殺害白雲城掌門真人,就連偷盜白雲城的神劍火焚劍這一項罪名,從始至終都落在他的頭上。

那些小門派小勢力的修士對他羣起而攻之,有多少真正是爲了替天行道,又有多少是覬覦那柄傳言在他手中實際卻不知所蹤的火焚劍,難以說得清楚。

葉沉星可憐又可悲,天下最痛苦最沒道理的事情,就是被冤枉而又無從辯解。

第二天,葉沉星早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農婦家的一張舒適的木牀上,他以爲自己在做夢,睡慣了山中冰冷的巖洞,他沒想到還會有一天能夠睡在牀上,能夠一起牀就有吃的,能夠見到有人影出現時不必擔驚受怕。

“孩子,你要是沒有地方可去,就在我這裡住下吧。”

農婦的這句話,聽在葉沉星耳朵裡彷彿就是天籟,就是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讓他如置夢境一般。

於是,葉沉星便在這農婦家中住下,成了這個隱世小村莊裡的一員。他不敢告訴別人他的真實姓名,於是另起了一個名字叫大牛。

農婦早年喪夫,現在家裡只有兩個人,她和她那十歲的女兒,女兒名叫香玲。

香玲天真爛漫,不諳世事,整天吵着鬧着要葉沉星帶她去玩,可葉沉星不會玩,他只會讀書,因而總是香玲帶他玩。

有一天晚上,他們兩人爬到房頂上看星星,葉沉星說:“香玲,星星真漂亮,和香玲一樣漂亮,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東西了吧?”

香玲把小腦袋靠在葉沉星的肩膀上,看着滿天的星辰說道:“好像不是呢,我聽說雪最漂亮了。”

葉沉星喃喃地說:“是嗎,香玲認爲雪最漂亮嗎?”

“我是聽別人說的啦,我又沒親眼見過。大牛哥哥,你見過嗎?”

葉沉星點頭:“我見過,它就是白色的。”

在白雲城的時候,每天一擡頭,就能看到天歌山脈上的皚皚白雪,每年的冬天也基本會下雪,所以雪對於葉沉星來說不是什麼稀罕之物。

得知葉沉星見過雪,香玲興奮得要跳起來:“它真的是白色的啊,真好!大牛哥哥,你能讓我看它一眼嗎?”

葉沉星想了想,說道:“等到了冬天,天就會下雪,到那時候你就能看到了。”

香玲嘆了一口氣說:“我們這裡的冬天從來都不下雪的。”

葉沉星這時候才醒悟過來,他已經到了南方,南方的冬天沒有雪。他又想了想,問道:“香玲,你真的想看雪嗎?”

香玲認真地點頭:“非常非常想。”

葉沉星扭過頭來,看着香玲,鄭重地承諾道:“香玲,過幾天我就去把雪帶回來給你看。”

香玲高興得直拍手,叫道:“好好好!一言爲定,謝謝大牛哥哥。”

葉沉星答應香玲要把雪帶回來,可是在這裡是南方地界,哪裡可以弄到雪呢?

其實南方也有雪,只不過不在平常的地方。

在那高聳入雲的天歌山脈的巔峰,有着終年不化的冰雪,處於山腳的人們看不到並不代表它不存在。葉沉星便是要到那裡去,將雪帶回來。

高山上的冰雪一旦被帶下山,很快就會融化掉。葉沉星苦思冥想了一夜,次日上山砍竹,然後把竹子做成竹筒容器。

他做了很多個竹筒容器,做得很大,目的是爲了裝雪。這些竹筒容器雖不能保證冰雪完全不化,但至少能夠緩一緩融化的速度。到了山巔裝滿冰雪,然後快速下山,最後肯定能在冰雪全部融化之前回到家。

做好了一切,葉沉星在一個清爽的早晨,揹着一堆竹筒容器向村後的天歌山脈的一座高峰行去。

葉沉星曾經有一年多的時間在山中躲藏,對攀山越嶺之事自是駕輕就熟。

他早上出發,夜幕降臨之際竟能登上山巔,在暮色中,冰雪的潔白已然無法看得清楚,只有寒風在耳邊呼呼地刮,冷得他直打哆嗦。

用竹筒容器裝滿雪之後,他絲毫不敢多待,立即馬不停蹄地往山下奔去。

夜色越見濃郁,葉沉星疾行在山路上,好幾次險些被石頭絆倒。

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聽到山下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

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村子所在的位置。那裡的夜空中,幾道血紅的光芒一閃而過,怪異之極。

這奇怪的現象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村子是不是出事了?

自從來到這個村子,葉沉星就沒有一天不在擔心那些追殺他的人找到這裡來,他害怕村民會因爲他而遭受牽連。如果連累了善良的村民,那他這輩子都將受到良心的譴責,萬死不能辭其疚。

有些事情便是如此,你越是去想它,它就越有可能發生。

葉沉星已經忘記了自己是如何狂奔到山下的,直到站在了村口,他纔有了一絲些清醒。

然而,僅僅片刻的清醒,眼前的景象卻又再次把他嚇傻了,嚇呆了,嚇得麻木了。

村子的上空,閃耀着一片血紅得刺眼的光芒,無數拖着長長的尾巴的火球,呼嘯着劃過天際,以毀天滅地之勢砸在村子裡,火花飛濺,大地震顫。

整個村子儼然一片火海,村民的屍體隨處可見,視野當中沒有一個活着的人。

不,這不是真的!

葉沉星嘶喊着衝進火海之中。

房屋倒的倒,塌的塌,熊熊燃燒的烈焰瘋狂地吞噬一切,濃濃的黑煙無處不在,燒焦的屍體散發出來的惡臭在空氣中蔓延,彷彿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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