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黎明,葉沉星用斷桅在木排邊打死了一條几斤重的魚,兩人餓了一夜。雖然生魚甚腥,卻也吃得津津有味。船上沒了清水,擠出魚肉中的汁液,勉強也可解渴。
海流一直向北,帶着木排不停地北漂。又過得一天一夜,四周的空氣不知怎麼的忽然變得寒冷起來。不能用靈力護體,葉沉星因爲體格強橫倒還可抵受得住,幽蓮的臉色卻越發顯得憔悴。
葉沉星將外衣脫下來給她穿上了,仍然無濟於事。瞧着她強顏歡笑,奮勇與寒風相抗,葉沉星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眼看再這樣下去,幽蓮非凍死不可,葉沉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片海域在南方,南方的氣候溫熱,現在又是七月天,怎麼會如此寒冷?
傍晚時分,忽聽得“叮咚叮咚”數聲,極是清脆動聽。
葉沉星一呆,擡眼往前邊看去,頓時臉色大變,叫道:“浮冰!”叫完了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伸出斷桅到海中去撩了幾下,果然碰到了一些堅硬的碎冰。
這一來,葉沉星的心情立時也如寒冰一般,這怪異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如果越北越冷的話,此刻海中出現小小碎冰,不久之後勢必滿海是冰,木排一但給凍住,移動不得,那便是他和幽蓮斃命之時。
幽蓮也發現了海上的情況,看向葉沉星。兩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只能相對苦笑。
這一晚兩人只是聽着“叮咚叮咚”冰塊互相撞擊的聲音,一夜睡不着覺。
次日清晨,海上冰塊已有碗口大小,撞在木排上,“啪啪”作響。
再向北行了半日,海面浮冰或如桌面,或如小屋,兩人已知定然無幸,相互依靠着,索性不再想生死之事。當晚睡到半夜,忽聽得“啪”的一聲巨響,木排劇烈震動起來。
葉沉星叫道:“壞了!估計是撞上冰山了!”
幽蓮一驚,豁然站起身來。葉沉星苦苦一笑,隨即張開雙臂將幽蓮摟住,只覺腳底下冰冷的海水漸漸浸上小腿,顯是木排底已被撞散。
幽蓮說道:“我們快跳上冰山去,多活一天半日也是好的。”
葉沉星隨即拉着幽蓮走到木排前頭,眼前銀光閃爍,一座大冰山在月光下發出青紫色的光芒,顯得又是奇麗,又是可怖。
眼看木排就要散架,葉沉星不再遲疑,摟住幽蓮腳下一點,躍上了冰山。
幽蓮身上雖是披着葉沉星的衣服,仍是被凍得渾身發抖,嘴脣發紫,正要在冰面上坐下,卻被葉沉星一把拉了起來。
“等等。”葉沉星說道,“冰面嚴寒,會凍壞身子的。”
幽蓮兩片牙齒在打着架,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葉沉星脫下最後一件貼身的衣衫墊在冰山之上,說道:“可以了。”
幽蓮驚道:“你……你……不冷麼?”
葉沉星哆嗦了一下,說道:“還……還真有點冷,快……快坐下來,我們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就沒事了。”
這座冰山是一塊大浮冰,一眼望去,橫寬二十餘丈,縱長十餘丈,比原來的木排寬敞太多了。
冰山順着風勢水流,仍是不停向北飄流。
葉沉星似乎只須美人在旁,便已心滿意足,就是天塌下來也全不在意,他說道:“賊老天送了一艘大木排給咱們,死不了啦。”
幽蓮則是皺起了眉頭,爲這眼前的厄運發愁。
這時,葉沉星看到前方不遠的海面上有一個黑影,像是又一座冰山,正在緩緩移動。他更仔細地望去,發現那個黑影竟然是一艘船!
有船經過,就有獲救的可能!
但隨即葉沉星的心便沉下來,這裡明明是死海,舟木不能浮,怎麼可能會有船隻經過?只可能是冰山,而且是在這死海中凝結的冰山,纔有可能浮起來。
那個黑影沒有朝葉沉星這邊漂來,究竟是什麼來路便不得而知。
幽蓮也瞧見了,神情頓時凝重起來,說道:“那是冰鯤,是死海中的妖獸……”
葉沉星眼皮一跳,緩慢又擡頭看去,見得海面上的那個黑影竟然調轉了方向,直直朝他們所在的這座冰山遊了過來。
葉沉星又是心驚又是不知所措,他腦海中有千百個念頭閃過,身子卻定定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兩眼死死地盯着那個黑影,讓它在他的眼中慢慢變大。
等到終於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時,葉沉星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是一條像船一樣大的魚,不!比船大上十倍百倍!
它的全身覆蓋着一層冰甲,冰甲下是銀光閃閃的鱗片,隨着它的逼近,空氣變得越發嚴寒刺骨。
冰鯤,死海中的妖獸!
葉沉星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上古異獸,不用想也知道它定然厲害非常。葉沉星感到頭皮發麻,見得冰鯤氣勢洶洶地游過來,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譁!”
巨大的冰鯤竟如梭一般快速衝過來,激起幾十丈高的海浪,整個世界似乎都爆發了。
劇烈晃動的冰山限制了葉沉星的行動,他一下就撲倒在了地上,好在幽蓮及時抓住了他的手,纔不至於讓他滑落到海里。
夜幕下,一道道閃電突如其來,伴隨着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雷鳴一次又一次地在海面上狂舞。
葉沉星聽到一陣陣隆隆巨響,擡頭一看,一層巨大的波浪正慢慢地朝他們這邊推進。葉沉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浪頭,這冰鯤的力量實在是恐怖。
這片猶如有萬丈高的波浪眼看馬上就要撲到葉沉星和幽蓮所在的冰山,葉沉星想站起身來帶幽蓮逃跑,但他的腳根本沒法在傾斜搖晃的冰面上站穩,剛起身一下又趴倒了。
“別白費力氣,要是摔到海里就真的沒救了。”
耳邊聽到幽蓮的聲音,葉沉星急忙翻身過來,將幽蓮先給抱住了,這樣一來即便是死也能死在一塊了。
潮水鋪天蓋地地向兩人襲來,險些把冰山給掀翻。洶涌的海水像衝鋒的千軍萬馬,兩人的小身板被海水這麼一衝,不知道給衝到什麼地方去了。
片刻之後,開始退潮了。
葉沉星感覺到自己正泡在水裡,幽蓮的身子還挨着他,頓時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急忙使出了避水的法訣。
“暫時沒事了。”
葉沉星暗自僥倖他們有命活下來,剛說完話時,一條又溼又黏的觸鬚一下就把他的整個身子給纏住了。這條觸鬚有拳頭那麼粗,力道之大把葉沉星纏得喘不過氣來。
葉沉星靈力提不起,根本無法抵抗,漲紅的臉轉過去,頓時後背發涼。
他看到那巨大的冰鯤正張着血盆大嘴,猩紅的喉嚨口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淵,這觸鬚正是從喉嚨口裡伸出來的。儘管冰鯤距離他們尚遠,但是這樣的捕食方式卻是高明之極。
葉沉星驚駭萬分,若是不能掙脫這觸鬚,定要成爲冰鯤的食物,可是要如何才能脫險呢?
幽蓮痛苦地咳了兩聲,葉沉星這才發現她也被觸鬚給纏住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驚慌失措之際,那冰鯤大尾巴一拍,然後觸鬚猛地一收,卷着葉沉星和幽蓮一起往喉嚨裡吞去。
葉沉星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好像是撞到了什麼肉呼呼的東西,又溼又滑極其噁心,然後是一陣陣腥臭,接着他便昏死過去。
海上的冰鯤一翻身,激起滔天的浪花,然後巨大的身影猛然潛入了海水中。
過來一會兒,海面上又變得風平浪靜,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有隨處可見的冰山和冰塊,仍在漂浮着。
不知過了多久,葉沉星剛剛有點意識,就聽到了幽蓮的聲音:“葉沉星,大魔頭,你還在麼?”
葉沉星頓時舒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叫什麼叫,你夫君還沒死呢。”
幽蓮啐道:“沒個正經!”
葉沉星正欲說話,猛然一股腥風向兩人襲來,葉沉星覺得不好,忙橫向裡移開了五尺,卻聽得嗒的一聲,好似是什麼東西撞到了壁上。
雖是躲開了那無名怪物的一擊,但是葉沉星腳下尚自沒有站穩,立時覺得他站身之處似在移動,緊接着猛然向上升高了數尺,又立即降了下去。
葉沉星知道自己定然是落在什麼活物身上了,危急間不及細想,又即躍了起來,這次葉沉星惟恐再撞到什麼活物身上,是以用力大了一些,向右躍開了三丈遠近。
但是,這次他雖是沒有踩到什麼活物身上,卻撲通一聲落入了水中。
霎時間他立時感到那水竟是冰冷刺骨,亦帶着陣陣令人作嘔的腥氣。
黑暗中,聽得幽蓮的聲音從右前方傳來:“別白費力氣了,我們這是在它的肚子裡,你跑來跑去也跑不出去的。”
葉沉星一驚,回想起先前在海中的事情,頓時寒毛直豎,知道自己此時當真是在冰鯤的肚子裡。
從那腥臭的水中爬起來,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他只能出聲詢問道:“蓮兒,你在哪裡?咱們得想辦法出去才行。”
幽蓮帶着些慍怒說道:“我看你是癡心妄想,咱們現在靈力都沒法用,怎麼可能從這隻怪物肚子裡出去。再說了,就算出得去,外邊的汪洋死海,定然也活不成。”
葉沉星想想覺得幽蓮說得在理,於是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幽蓮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很聰明麼,怎麼現在問起我來了?”
葉沉星怒道:“總有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不是麼?”
幽蓮嘆道:“我們現在在它肚子裡邊,一時半會兒倒還算安全,不過很快就會被它給消化掉,橫豎也躲不過一個死字。”
葉沉星沉默下來,四周一下變得極爲安靜,黑暗中只有腥臭的氣味在瀰漫。過了許久,他說道:“既然橫豎是死,那我們可不要當這怪物的美餐,它要我們死,我們也不能讓它好過。”
幽蓮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葉沉星冷笑道:“咱們在這怪物的肚子裡鬧個天翻地覆,弄不死它也要拿了它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