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仙兒離開的這幾天裡,葉沉星的日子過得索然無味,除了照常打掃馬場之外,他就整天坐在院子裡發呆。
這天打掃完馬朝之後,葉沉星閒來無事,便在南宮世家的莊園邊上瞎逛。不怎的,這麼走着走着,竟鬼使神差來到了一個深宅大院的圍牆邊。
這個地方雖也在莊園之內,但位置很是偏僻,住的會是南宮世家的什麼人呢?
他纔沒心思去考慮這個,他不是南宮世家的族人,只是寄人籬下的一個傭人罷了,南宮世家能夠賞他一口飯吃,他就已經別無所求。其它的,都不是他能夠過問的。
葉沉星正要離開,這時大院裡忽然傳來了琴聲,絲絃古琴聲聲典雅幽靜,輕揚動聽,突兀之間又恰到好處。
柔美委婉的旋律,濃郁深沉的韻味,似天涯人在明月高山深深思念遠方友人,感情豐富,纏綿動人。
以清亮飄逸的泛音開頭,造成空山幽谷一片寧靜的氣氛。泛音停歇,消散之音及空悶之弦結合彈出,思緒隨着起伏跌宕的音調而幽幽展開,悠悠思緒與朦朧意象隱隱現出。
接着,樂句緩緩而起,速度變得平穩。緩慢而規整的節奏,是那反反覆覆綿綿思念之情,綿延不斷的琴音,情真意切。
旋律漸漸移向高音,空弦爲主,低音作和。在旋律層層推進中,有了激動的情緒,樂曲達到了高潮。
潮點回落,出現韻味濃郁的吟誦,猶如傾訴衷腸,感人肺腑。琴聲瑟瑟,思緒翻滾,心潮起伏,輾轉反側,剪不斷,理還亂。
葉沉星不禁停下了腳步,他雖然不太懂音律,但是入耳之聲是否好聽還是分辨得出的。
他一時間竟聽得着了迷,閉着眼睛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一曲罷,他不由得嘆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彈奏,若是有機會,須得叫他教我一教。”
他這樣想着,心中更是想見那彈琴之人一面,擡頭望了望跟前的圍牆,不是很高,相比那些年攀過的無數懸崖峭壁而言,翻上這堵牆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之事。
“這樣翻牆而入卻是不敬的,但是爲了見那彈琴之人一面,也只能出此下策,待進到裡邊便好好向那彈琴之人解釋好了,想必能彈出這般好聽的琴聲之人,定然知書達理,應該不會計較這種小事。”
葉沉星心這樣想着,便擦了擦手掌,腳下一蹬,雙手攀上圍牆,伸出頭就往院子裡探去。
如果說葉沉星當年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翻看了那本上古時期的古籍而釀成大錯,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轉折。
那麼這一次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翻到圍牆上把腦袋往裡邊探去,便是他人生的第二次轉折。
葉沉星睜大眼睛朝院子裡看去,原來這個大院子裡別有洞天,中央是石砌的一個小池塘,清澈的水中種滿了荷花,正值夏季,花開得滿池都是,潔白,清雅,一塵不染,微風吹過攜來陣陣幽香。
池塘邊上稀稀疏疏種有五六棵柳樹,一間小屋搭建在這幾棵柳樹之間。小屋雖小,卻非常精美別緻。
這時,琴聲又再次響起。
葉沉星注意到那棵最大的柳樹下,那石凳上此刻正坐着的一個綠衫女子,她雙手撫琴正在彈奏。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南宮仙兒的堂姐南宮雨兒。
南宮雨兒秀髮鋪灑,衣袂飄飄,宛若仙女下凡來,讓葉沉星看得癡了。
自從身上的傷病被治好以後,葉沉星就極少能夠見到南宮雨兒一面,他對這個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女子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對一個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女子產生的感情,此刻他還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什麼。
葉沉星完全記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翻過了圍牆,走到了南宮雨兒的身後。他靜靜地站在那兒,陶醉在悠揚動聽的琴聲中,仿若進入了夢境。
一曲終,南宮雨兒察覺到身後有人,慢慢轉過頭去,目光正好與葉沉星相對。
“琴聲,真好聽……”
不知過來多久,葉沉星纔回過神來,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話來。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和南宮雨兒對視,此刻頗爲難爲情。
南宮雨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葉沉星,話也不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死一般的寂靜倒是讓葉沉星心裡更是發虛,小臉漲紅,不知如何是好。
葉沉星撓了撓後腦勺,扭頭看了看先前翻進來的圍牆的位置,紅着臉說道:“其實……我不是故意要進來的,我只是聽到了你的琴聲,糊里糊塗地就……就進來了……”
南宮雨兒仍舊靜靜地凝視着葉沉星,仍是一句話不說。
葉沉星以爲她在生氣,心裡虛得很,想拔腿就跑,隱隱之中卻又有些捨不得。
“大牛?”
南宮雨兒終於開口了,葉沉星覺得她的聲音比琴聲還好聽。
“你是怎麼進來的?”
葉沉星手忙腳亂地轉過身,伸手指了指自己翻越圍牆的位置。
南宮雨兒笑了,說道:“仙兒去了南峙派,你一個人是不是悶得慌?”
葉沉星連忙點頭。南宮仙兒走了,葉沉星連一個能聊天的朋友都沒有了,平日裡只能跟廚娘閒談一兩句。南宮追風那傢伙脾氣不好,又不待見他,他不敢自討沒趣地去招惹他。
“以後如果你悶的話,可以到這裡來聽我彈琴,但不要再翻牆了,直接走那邊的小門。”
葉沉星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
“要是你有空暇,也可以跟我一起上山採藥,我還可以教你醫術。”
葉沉星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南宮雨兒醫術精湛,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連南峙派的長老都對其讚不絕口,素有“小醫仙”的美譽。能夠拜她爲師,跟她學習醫術,這樣的好事葉沉星就是做夢也夢不到。
南宮雨兒把身子往邊上挪了挪。
“坐下聽吧。”
葉沉星傻傻地笑了一下,向前走兩步,很自然地在南宮雨兒身邊坐了下來。
琴聲再次在耳邊響起,葉沉星仰起頭,他發現天空從未如此的藍,雲從未如此的白,風——也從未如此的輕柔宜人。
從此以後,葉沉星便跟着南宮雨兒學琴,學醫,時常一起上山採藥,一起行醫就診,幾乎形影不離。這恐怕是葉沉星一生當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甚至讓他忘掉了所有的苦難和煩惱。
南宮雨兒不僅教葉沉星音律醫術,還教他世俗文禮,更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的生活。
南宮雨兒覺得葉沉星很特別,他的髮色深黑無比,眼瞳也黑得異於常人,膚色雖被曬得也有些黝黑,但是非常光滑。他不像是一個普通人,她推測他身上發生過很多有趣的事情,於是開口詢問他的過去。
葉沉星便把自己流浪的經歷敘述給南宮雨兒聽,但是涉及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及發生在白雲城的事,他不敢言說。
他不說,南宮雨兒也不追問。
葉沉星是個很有悟性的人,不管是音律還是醫術,他都學得很快。除了學習之外,大多數時候,葉沉星是在聽南宮雨兒講故事。
南宮雨兒胸藏丘壑,舌燦蓮花,將天下事物說的生動絢麗,便是常人,也會爲之深深吸引,何況是內心孤寂已久的葉沉星。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朝夕相處,要是不發生點什麼,只怕也沒人會相信。
南宮雨兒無疑是世所罕見的出色女子,博學智慧,容貌傾城,修爲精深,又是如此溫和善良,氣質高雅。
更重要的是,她是葉沉星成年後如此長時間,又如此近距離接觸的第一個年輕女子,所以葉沉星對她極爲依戀。
而葉沉星雖然年紀輕輕,卻博聞強識,通曉世間大道,每每談及深處,總能爲南宮雨兒指點迷津。他爲人又老實,長得又英俊,南宮雨兒即便不同於凡俗女子,也不免對他另眼相看。
當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另眼相看的時候,往往是最致命的。
“雨兒姐姐,南宮世家是六大世家之一,那麼剩下的五個大世家是哪五個?”
“剩下的五個分別是東方世家,上官世家,歐陽世家,夏侯世家,皇甫世家。”
“哪個世家實力最強?”
“各有各的優勢和不足,修行一事沒有誰能說是實力最強的。不過,這些年間上官世家聲名鵲起,在名頭上隱隱有蓋過其它世家之勢。”
南宮雨兒一邊說着站起身來,一身綠衫,一頭長長的黑髮流到腰間,一張俏臉瑩白如玉,兩道濃淡相宜的眉,一雙秋水盈盈的眼。
不知何故,談到上官世家時,她的眉間浮現出一抹愁容,拾起藥簍,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上官世家……”葉沉星若有所思,“聽說下個月要到南宮世家來的人也姓上官,莫不是上官世家的人吧?”
南宮雨兒點了點頭:“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