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星突然問蘇歸蝶關於破天之戰的事,這對蘇歸蝶來說有點始料未及,而且她對破天之戰所知道的並不多。
“那是遠古的神話。”蘇歸蝶回答,“說的是遠古神靈開天闢地時引發的一場大戰。”
“我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葉沉星用與朋友間促膝而談的口吻說道。
“什麼樣的故事?”
“關於破天之戰的故事。”葉沉星說,“傳說在那場可怕的戰爭中,強大的築天之柱被分裂成了十塊碎片,十塊碎片分別被鑄造成了十柄劍,每一柄劍都擁有無上的神力。”
“如果能夠得到這十柄劍,就能重築那根撐起天界的築天之柱,然後使仙廷再現,統御萬界。”
蘇歸蝶若有所思:“如此大業,莫說是我輩修行之人,就是真正的仙人,也未必能夠成就。況且,這只是一個神話,築天之柱和那十柄劍是否真實存在,無從考證。”
葉沉星點頭道:“且當它只是一個故事,無須信以爲真。不過有一點可能是事實,天界,或許真的可以被撐起。”
這一番驚世之言讓蘇歸蝶吃驚不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沉星嚴肅地說:“我曾經在典籍中看到過一些記載,據書中所說,當靈力聚在一起,達到一定的程度的時候,就會衝破枷鎖,躍上更高層次境界。”
“修行之人的境界提升便是這個原理,法寶的修煉也是這個原理。突破境界的難點在於對靈力的凝聚和控制,這也是我們修行的重點。”
“當聚集的靈力足夠強大,它能夠衝破的枷鎖也將更爲驚人,一旦聚集的靈力強大到超出凡界的承載能力,那麼它將升至天界,我想築天之柱撐起天界也是這個道理。”
蘇歸蝶似乎明白了葉沉星的意思,說道:“你是說,有人在收集靈力,然後匯聚在一起試圖仿造築天之柱撐起天界?”
“仿造築天之柱不太現實,模仿築天之柱撐起天界的方式倒是真的。這樣的做法不可能撐起真正的天界,但是足以在天之禁錮破開一個口子,讓一小部分的人和物飛昇至九天之上。”
蘇歸蝶越聽越是心驚:“把天給破開,這得需要多強大的靈力……”
葉沉星說:“需要的靈力確實非常驚人,但這還不是最難的一點,最難的一點是如何將這些靈力匯聚在一起。神州大地上各個角落都有靈力,修行之人只是把其中的一小部分聚集在自己的體內,直白一點說,修行之人跟法寶沒什麼兩樣,都是靈力的一種載體罷了。”
“作爲靈力的載體,各自都有着自己的承載極限,一旦承載的靈力超出了極限,這個載體就會爆裂。修行之人無外乎爆體而亡,法寶則炸裂盡毀。所以,想要將破天飛昇所需的靈力聚集在一起,必須得有極其強大的載體。”
蘇歸蝶幾乎是脫口而出:“五大神劍!”
葉沉星點頭:“一柄神劍聚滿靈力,還不足以破天飛昇,需要五柄神劍都聚滿靈力,同時使用……可想而知,破天飛行所需的靈力是何等的強大。”
“我明白了。”此刻,蘇歸蝶心中可謂驚濤駭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葉沉星依舊平靜地說:“我能想到的只有這些,雖然只是猜測,但跟事情真相應該相差無幾。至於幕後的主謀,說實話,我仍想不出來會是誰。”
蘇歸蝶平復了心情,說道:“肯定是白雲城的人。”
葉沉星沒有否認,說道:“當日在破廟之中,你說過幕後黑手這兩日將會在觀日城出現,現在看來你的判斷是對的。他們謀劃了這麼久,已經急不可耐了,眼下觀日城中有如此之多的修行之人,有如此之多的高手,他們決計不會錯過這一次抽取靈力的大好時機。”
說完這一番話,葉沉星把目光投向了遠方,心中無限悵惘。
蘇歸蝶沉默了良久,然後說道:“這些事情你早就想到了,是嗎?”
“在見到你之前,我並沒有想得這麼仔細,這麼深入。”葉沉星如實回答。
“爲什麼要告訴我?”蘇歸蝶問,“既然你自己不願去面對,爲什麼不索性把真相埋在心底,撒手不管?”
“事實上,就在剛纔我想明白了一切的時候,我確實已經決定撒手不管。”葉沉星無奈地笑道,“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告訴你,或許只是因爲你真心當我是朋友。”
蘇歸蝶朱脣微動,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也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葉沉星繼續說,“一邊是白雲城,一邊是追殺迫害我多年的‘正義之士’,我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這或許很可笑,因爲在你看來這麼簡單的大是大非問題,不必如此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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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歸蝶溫聲道:“我理解你的苦衷,無論你站在哪一邊,結果都將是你不能接受的。既然無法左右大局,置身事外也好,不必因愧疚而煩惱。”
“誰想成仙便成仙,誰想維護正義便去維護好了,我現在只想找到我要找的人,然後遠離這世間的紛爭。”葉沉星說,“這是很自私的想法,卻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葉沉星雖然知道的很多,但他的想法很簡單,他不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一方大能,不可能改變整件事情的態勢。阻止白雲城,他辦不到,即便能夠辦到,那幕後黑手和白雲城會善罷甘休麼?到時候還不是得兵戎相見。
幫助白雲城,那更不可能了,他還不至於糊塗到是非不分。
說到底,他只是不願意與白雲城爲敵。
朝陽的光輝灑下來,晨曦的霧氣漸漸消散。葉沉星走到水邊,蹲下洗臉,他從水面的倒影裡看到了自己那張略帶滄桑的臉,不禁出了神,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蘇歸蝶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我幫你梳理。”
葉沉星沒有拒絕,他只是靜靜地看着水裡的那張臉,從滿是污垢,變得乾淨整潔,從稚嫩變得成熟,從遙遠的過去,去到遙遠的未來。
毫無疑問,葉沉星是一個十足的美男子,經過蘇歸蝶一番梳理打扮之後,英俊瀟灑,盡顯無餘。都說人靠衣裝,然而葉沉星只是穿着一身破舊褪色的布衣,已經足以讓天下男子相形見絀。
蘇歸蝶瞧着葉沉星那張英氣逼人的臉,感到心滿意足。她站起身,看向觀日城:“我得回去了。”
葉沉星應了一聲,仍是呆呆地看着水面。
“謝謝。”蘇歸蝶慢慢地吐出兩個字。
葉沉星不明所以地扭頭看她。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蘇歸蝶輕聲說,好似深怕有第三人聽見,“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報答。”
葉沉星料想不到蘇歸蝶還惦念着這件事,他想說點客套話,卻突然覺得這樣的客套話以前說得太多了,就是這些客套,這些繁文縟節一直壓抑着他,讓他活得很累。
他從小飽讀詩書,對人總是彬彬有禮,做事總是一心向正,現在他覺得這些很虛僞。
並不是這種做法很虛僞,而是那些心裡不是這樣想卻這麼做的人很虛僞。善良的人總是願意相信別人也是善良的,因此容易被小人利用,小人固然可惡,但比小人更可惡的是僞君子。
葉沉星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痛恨虛僞,如此痛恨欺騙,如此痛恨僞君子,這彷彿是他身上突然長出來的一片逆鱗,觸碰不得。
“能夠向蘇姑娘這樣的美人施與恩情,不知是多少男子夢寐以求的事情,我只不過是比別人運氣好一點罷了。”葉沉星坦然對蘇歸蝶說道,“換作是別人的話,蘇姑娘認爲他會想要回報嗎?”
蘇歸蝶不禁微微一愣,葉沉星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這些話雖然很輕浮,卻很真實,很直接,很露骨。
似乎被葉沉星所感染,蘇歸蝶同樣毫無遮掩地說:“他會。只不過很多時候他想得到的,是我不能給的,所以他便假裝不圖回報。”
葉沉星笑了:“看來蘇姑娘對世人的居心也不抱樂觀態度。”
蘇歸蝶淡淡地說:“心知即可,無須道明。很多光鮮的事情一旦挑明瞭,就會變得醜陋。”
葉沉星點了點頭,似乎頗有感觸。他站起身,審視着蘇歸蝶,說道:“那麼,蘇姑娘認爲我想要什麼樣的報答?”
蘇歸蝶同樣審視着葉沉星,毫不退讓:“只要我能給的,你儘管提。”
葉沉星微微眯起眼睛:“我想知道什麼是你不能給的?”
蘇歸蝶的臉上波瀾不驚,平靜地說:“不是我所擁有的,自然不能給你。”
葉沉星突然一改嚴肅認真的表情,恢復了那張悲天憫人的臉,感嘆道:“假如人人都能如蘇姑娘這般坦誠吐露心聲,那這世上豈不是少了許多紛爭。”
“想法很天真。”蘇歸蝶很不客氣地說,“坦誠的世界對陰險之人來說,沒有容身之所,前提是陰險之人也坦誠自己的陰險。假如只有別人坦誠,他自己虛僞,那麼這個世界就會是他生長的養料,前進的基石。”
葉沉星道:“很不幸,正是有這種混在坦誠的人當中的虛僞者,世上纔會有如此之多的爾虞我詐。”
“這是無法改變的,因爲很多事情需要不擇手段才能辦到。”蘇歸蝶說,“假如這個世界有絕對的公正公平存在,那麼,對於那些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來說,就是不公正,就是不公平。”
說着她深深地看了葉沉星一眼:“事實上,正是有不公正,不公平,有陰險虛僞之人存在,這個世界才顯得真實,才如此精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