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雨兒的死來得太過突然,廳上羣豪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等到葉沉星抱着南宮雨兒站了起來,衆人才醒悟先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南宮雨兒當真是毒發身亡了,他們眼睜睜地看着葉沉星走到南宮聖榮身後,不由自主地都屏住了呼吸。
不等葉沉星開口,南宮聖榮先出聲說道:“雨兒既已隨你,你便帶她走吧。”
他說完長長嘆息一聲,雖然頭也不回,但是衆人都清楚這個南宮世家的家主此時臉上是何等悲傷落魄的神情。
葉沉星眼中含淚,悽苦地說道:“大牛今後孤身一人不知去往天涯何方,也不知有多少恩怨情仇須得了斷,風裡雨裡,大牛一人吃盡便也罷了,若是將雨兒帶出南宮世家,只怕她的長眠之所都難得安靜。”
南宮聖榮又是一陣長嘆,說道:“也罷,那就讓她留下吧。”
在衆人的目光中,葉沉星抱着南宮雨兒的屍首默默地走進了後堂,再次回來時已是兩手空空。這時有人無意中發現,站在門外的南宮聖榮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去向不明。
葉沉星直挺挺地站到了廳中,眼神冰冷地看向上官鬆。上官鬆根本不把葉沉星放在眼裡,但此時被葉沉星這麼盯着,不知爲什麼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你不肯賜藥,我不怪你。”葉沉星冷聲對上官鬆說,“但是你玩弄於我,須得付出代價!”
葉沉星求上官鬆賜予望秋金丹,上官鬆不給,有他的道理,葉沉星無話可說。但是他以賜藥爲由,要葉沉星下跪,羞辱葉沉星,最後還不給藥,這是葉沉星所不能容忍的。
說不好聽的,葉沉星以此爲藉口向上官鬆發難,也未嘗不對。總之他滿腔的怒火需要發泄,至於理由,想必也不太重要了。
上官鬆冷笑,正想再奚落葉沉星幾句,但猛然就覺得不對。他發現一股漆黑無比的氣息正從葉沉星身上蓬勃爆出,幾乎就在一瞬之間就將他籠罩。
砰!
上官鬆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往下一墜,對着葉沉星雙膝跪倒在地,膝蓋直把地磚都給震碎了。他使盡全力,釋放有生以來最爲強大的靈力進行掙扎,連嘴脣都咬破了,仍是站不起來。
廳上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住了,一時間都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我不殺你,你騙我給你磕頭,現在就給我磕回來。”
葉沉星的話音一落,上官鬆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一樣,咚咚咚地朝葉沉星磕了三個響頭,額上都磕出血印來,讓周圍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上官鬆做完這一切,終於恢復了自由之身,他豁然站起身,氣得脖子粗紅。而葉沉星則是臉色如秋水般平靜,甚至有些冷漠。
他直視上官鬆,說道:“如果你覺得吃虧,可以隨時向我討要你所謂的公平。”
廳上的所有人無不大吃一驚,葉沉星的所作所爲,無疑是在公然挑釁上官世家,不對,應該是公然向上官世家宣戰,畢竟上官鬆是上官世家的少主,是可以代表上官世家的。
上官鬆尚未出聲,已經看不下去的上官山雄先喝道:“你這個毛頭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上官世家的尊嚴豈容你這般踐踏!”說着,竟然跳到了上官鬆身前,隨時準備攻擊葉沉星。
隨即便有人附和道:“上官世家乃名門正派,此子大庭廣衆之下羞辱上官少主,我等不能袖手旁觀。”
羣豪之中,竟然有不少人跟着起鬨響應,立時又有十幾名跟上官世家關係好的人走向前來,將葉沉星圍在中間。
葉沉星見了此等情形,沒有任何的慌亂,仍舊如磐石一般立在那裡不動聲色。
這時,不嫌事大的三大高手竟然跳了上來,將那些朝葉沉星逼近的人攔住了。
馬臉漢子大喝一聲,說道:“怎麼怎麼,這位小哥跪了上官少主,上官少主不給藥,讓他跪回來有什麼錯?你們這些不明事理的兔崽子,想以多欺少是吧,三大高手在此,誰敢放肆!”
矮胖漢子接道:“就……就……就是!三大高手在此,誰敢放肆試試,我們扒光他的衣服!”
高瘦漢子說道:“不僅要扒光衣服,還要讓他沒羞沒臊地在大街上來回走幾圈。”
矮胖漢子說道:“二哥,扒光衣服在大街上走就是沒羞沒臊啦,怎的又說沒羞沒臊地在大街上走?”
高瘦漢子說道:“扒光衣服在大街上走不一定就是沒羞沒臊,沒羞沒臊在大街上走也不一定要扒光衣服。”
……
葉沉星輕嘆一息,緩聲說道:“三位高人,你們讓開吧。”
三兄弟本意是要來幫葉沉星的,此時聽了葉沉星要他們讓開,卻是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那上官山雄和其他人哪肯錯過如此良機,雙掌一錯,催動靈力要施展出法決來。看他們手掌上的靈力涌動,只怕是眨眼間法決就飛了出去。
猛然聽得一聲長嘯,破空之聲勁疾響起。上官山雄和身旁的幾人齊齊慘嚎,其聲駭人之極。
衆人看時,盡皆驚得目瞪口呆,半晌透不過氣來。
但見包括上官山雄在內的那幾人的四隻手臂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肉,白森森的骨頭猙獰地暴露在外邊,慘不忍睹。一股黑霧一般的氣息似有若無地環繞在他們的手臂周圍,然後一下就消散了。
三兄弟睜目看時,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了。
衆人驚駭之時,前堂上已是站起一個人來,那不是別人,正是摧魂島的勾魂使。他挺着高高瘦瘦的身板,一面仰天哈哈笑着,一面走上前來。
待走到近前,他朝三兄弟晃了晃手,大聲說道:“回去回去,人家小兄弟厲害着呢,你們三個邪怪來湊什麼熱鬧!”
勾魂使挺身而出,而邊上的方幕和青軒等人仍是默不作聲,其他人便不敢造次,那些爲上官世家出頭的人,白捱了這詭異的攻擊也只能吃悶虧,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取藥療傷。
上官山雄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再出聲,只是紫漲着臉狠狠地用腳踢了一下旁邊的桌子,然後讓上官世家的人幫忙療傷。
廳堂上一下又靜了下來,聽得上官鬆開口對葉沉星說道:“閣下今日勢必是要跟我上官世家爲敵了?”
“我覺得是你們要跟我爲敵。”葉沉星平靜地說。
上官鬆點頭,鄭重地說道:“你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這樣的舉動,如果我要跟你握手言和,只怕今後上官世家在神州大地再無立足之地。”
葉沉星冷笑:“不跟我握手言和,你們上官世家在神州就有立足之地嗎?”
此言一出,廳上衆人無比面色俱變,就連方幕和青軒也不例外,或許就只有蘇歸蝶和農學炎這兩人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鎮定。蘇歸蝶只是多看了葉沉星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而農學炎,仍舊在那裡吃肉喝酒。
沒有人知道葉沉星有什麼底氣說出這樣的話來,在衆人心裡,這話聽起來像是孩子鬥氣時說出來的氣話。
上官鬆笑了,笑得有些猙獰,有些可怖。
“很好,不管你是什麼人,就憑你的這一番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葉沉星淡淡地說道:“我早已是個死人了。我妻子剛剛過世,這裡又是南宮世家,我不跟你們動手。出了南宮世家,過了今天,我隨時奉陪。”
說着,葉沉星神情落魄地朝門外走去。
這時上官山雄的聲音喝道:“大搖大擺地在這裡鬧了這麼一出,就想這麼輕而易舉地離開,也不問問廳上這許多高手同不同意,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他此言一出,許多有心巴結上官世家的人立即就挺身而出,看那陣勢是要將葉沉星給截留下來。
一旁的三兄弟連忙跳了出來,攔住衆人面前,馬臉漢子吼道:“幹什麼幹什麼!誰敢動手,誰敢動手!”
有人叫道:“你們三個醜八怪以爲能攔得住我們這……啊!”
那人的話尚沒說完,便驚叫一聲不知道逃竄到什麼地方去了。原來只是在這剎那之間,他不知道是被三兄弟當中的哪一個給扒光了衣服褲子,一下變得一絲不掛,只好悲慘嚎叫着逃離大廳。
忽而聽得一旁有人拍桌跳起,正是淫.魔諸葛毛,聽得他叫道:“有我諸葛大爺在此,誰敢動葉小兄弟一根寒毛,我勢必將他抽筋扒骨拿去喂狗,他的妻妾愛女全家女性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衆人聽得此話皆是打了一陣寒顫,沒人敢質疑諸葛毛的這些話有半點假的成分。
就在大夥兒都想打退堂鼓的時候,上官山雄又說道:“諸葛淫.魔,你作惡多端,如今在這裡還敢放肆,這裡世家高手如雲,今日大夥便把你也一同收拾了,爲神州除害!”
上官山雄的這一句話又給了大夥兒極大的鼓舞,衆人心想是了,有這麼多的世家高手坐鎮撐腰,他諸葛毛算個什麼球,一同收拾了還怕他什麼報復?
“你們鬧夠了沒有!”正此時,吃飽喝足的農學炎終於出聲了,“人家葉小兄弟的愛妻剛剛過世,悲痛已極,不與你們動手也是情有可原,你們得了便宜還賣乖,在這樣胡攪蠻纏我可不能坐視不管了!”
農學炎一站出來,衆人的退堂鼓又打了起來,農學炎修爲高深不說,單憑他東昊派真傳弟子的身份就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了。
不過農學炎的言下之意卻讓衆人聽得不太明白,什麼叫“得了便宜還賣乖”?說得好像是那毛頭小子手下留情一樣。
衆人舉棋不定之時,不由得向上官山雄望去,然後又看了一眼上官鬆和幾個世家少主,見上官山雄和上官鬆沒有什麼表示,歐陽錦華和夏侯仕傑等人都是默不作聲地看着,絲毫沒有什麼表示,於是他們也只能這樣呆呆地站着,就像是在等待軍令的士兵一般。
整個場面變得滑稽起來,本來是要上前攔截葉沉星的衆人,倒變成了目送他離開的親朋好友一般,目光真切,感人至深。
出得門來,那一縷驕陽的光輝灑下來,竟是那般的刺眼。
葉沉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深知自己是個極度不幸的人,本不該奢求什麼幸福,可這世間最深奧的法訣,也解不開情字的真義,他如何能躲開。
那初見的美好,相識的清歡,一直盤踞在腦海,堅守着的那份執着,卻因塵世的變遷而疏離飄散,所謂的天荒地老,不過是一人地老,一人天荒罷了。
葉沉星擡頭看一眼那片在他眼中灰濛蒼涼的天空,邁出步伐,挪動已然透支的身體,告別蒼白的過往,繼續未知的瘡痍的征程。
廳內衆人尚自愣神之際,忽然有人大聲叫道:“下雪了!”
衆人都是驚詫,但隨即又覺得荒誕無比,明明正值夏日酷暑,這裡又是南方,何以會下雪,真是亂嚷。
“真的下雪了!”又有人驚叫道。
這下幾乎沒有人不信了,衆人都是陸陸續續衝出門來,連蘇歸蝶和農學炎也不例外。
果真是下雪了!
風颳得很急,雪花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樣在空中飛舞,沒有目的地四處飄落。
雪片越落越多,白茫茫地佈滿在天空中,向四處落下,地上一會兒就白了,山尖、房頂上、樹梢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毛毯,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放眼望去,這夏暑季節,外邊竟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這是天地異象嗎?”有人不禁出聲問道。
“不,應該是有人施展了法訣。”說話的是諸葛毛,但是已經沒人去注意他的身份了。
衆人皆是大駭,能令天地變幻的法訣,簡直聞所未聞,世上真有人能施展出這樣的法訣來麼?
衆人想都不敢想。
在人羣后邊,勾魂使半眯起眼睛,扭頭看向方幕,方幕一臉平靜,但眼中顯然有不正常的光芒,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時有人小聲說道:“這會不會是那個毛頭小子施展的法訣?”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頓時都沉寂下來,只有外邊漫天的雪花還在簌簌地往下落。
待得衆人醒悟過來,再放眼看去時,這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中,哪裡還有那個瘦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