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06
花滿樓張了張嘴，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沉默着，低着頭像是一動不動地在看倒在自己懷中的女孩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和孤寂中。
“花滿樓。”韓光加重了一些語氣叫他，而花滿樓擡起頭，眼神雖然一片茫然神情卻是慼慼的，帶着一種迷漫出來的絕望氣息。
“這不是你的錯。”韓光見花滿樓好像沒有並沒有理會自己的話，稍稍嘆了口氣，而後扶着他的雙肩，帶着肯定的語氣。
“……我……從來不知道……”花滿樓張口，聲音乾澀，語氣中帶着一種茫然。“我從不知道原來失去一個人……竟然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情……”
“尤其是還是一位心儀於你的姑娘。”韓光點點頭，眼神依舊平靜。
那個小姑娘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但是他一點也不傷心，，因爲他不認識對方，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花滿樓不一樣，他本來就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也是一個善良的人，這樣一個人，若是看見生命的逝去很少會不傷心的，更加不用說，對方和他還有那麼些關係。
所以韓光不會把花滿樓拉走，更加不會阻止他爲別人傷心。
不能夠陪他一起傷心，那就陪着他，這就是韓光身爲朋友能夠做的事情。
“……我去叫人把她的屍體裝殮好。”韓光把花滿樓帶到了椅子邊上坐好，然後看了一眼那個已經僵硬了的女孩子蒼白的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幫她一把。
“多謝。”花滿樓輕聲道，他知道這些事情本應該由自己來做，可是他現在不想動，也不想思考，他只想靜靜地，一個人待一會兒。
韓光在離開之前看了一眼門外的小樹林，然後他起步，默默地走了。
“外面有人？”身邊那個紅衣男子沒有離開，他只是饒有興致地注視着這一切，哪怕是看到了先前的那一幕混亂也依舊是未改眉眼彎彎的表情。
“有人。”韓光點點頭，他不知道爲什麼他能夠看見、或者說發現紅衣男子的存在而其他人不能，就好像紅衣男子和那些人之間隔了一層透明的看不見的屏障一般，不過他並不打算細想，這世上每個人都有秘密，他也有。
或許他的秘密，就和他能夠看見紅衣男子有關。
他有直覺，他和這裡的人格格不入，就好像自己完全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一樣。
“你不奇怪爲什麼那個人非要等到你走了才肯進去？”紅衣男子輕笑，然後他走到了韓光的身邊，和他並肩同行。
“一個人若是想要和另一個人獨處，除了有所圖謀之外，我想不到別的理由。”韓光並不在意紅衣男子究竟是什麼身份，他問，他答，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如是孤男寡女呢？”聽到韓光的回答，對方輕笑出聲，帶着一種怪異的情緒。
“孤男寡女在一間剛剛死過人的房間裡能夠做什麼事？更何況裡面那個男人還是花滿樓。”韓光似乎聽懂了紅衣男子話裡未盡的意味，他停下腳步，然後轉過頭看向對方，眼裡閃過一絲嘲諷。
“更何況進去的那個是上官飛燕，人是她殺的，她有那個膽子在自己殺的人面前做什麼事？”
“你知道她是誰？”聽到韓光的話，紅衣男子眼裡閃動着的光芒更加明亮，他幾乎是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
“我記人不記臉，不記聲音，不記形象，只記氣息。上官飛燕雖然莫名其妙變成了上官丹鳳，但是她的氣息沒變，我就知道是她。”韓光在黑暗一片的林子中走着，然後輕聲說出了自己的秘密。
“既然你知道她是假冒的，爲什麼不拆穿她呢？”聽到韓光的話，紅衣男子眨眨眼，又問道。
“她有陰謀，而這個陰謀是針對陸小鳳的，和我無關，她想騙花滿樓，可是花滿樓並不是那麼好騙的，更何況有我在，花滿樓不會被騙。”韓光的話語中帶着一種奇異的自信，就好像只要他在，花滿樓就能夠受到保護。
“你還真是自信。”聽到這句話，紅衣男子一愣，隨即他搖搖頭，然後停下腳步，轉身離去。
韓光沒有在意對方的突然離去，對於他來說，這個男人出現得莫名其妙，消失得莫名其妙，但是再怎麼樣，也於自己無關。
“我想知道，當你傷害了他的時候，是否還能夠如現在一般自信……”紅衣男子站在不遠處，看着韓光漸小的背影，眼裡閃動着詭異的光芒。
當陸小鳳回到小酒館時，韓光已經派人把小姑娘的屍體裝殮好了，花滿樓依舊坐着，就好像剛纔根本沒有人來到這間小屋和他交談過一般。
“你喝了酒？”他轉過頭面對着陸小鳳，明明是無神的雙眼卻看得對方很是心虛。
“喝了一點。”對方只有承認。
“出了這麼多事之後，你竟然還有心情去喝酒，倒真難得的很。”花滿樓冷冷道，他很少板着臉，但是他板起臉只讓人覺得心底發怵。
沒等陸小鳳繼續說什麼，花滿樓又道：“剛纔我看見一個人。”
“你剛纔看見了很多人。”陸小鳳道。
“可是這個人我本來以爲絕不會在這裡看見的。”
“哦，那是誰？”聽到花滿樓的話，陸小鳳有了興趣。
“上官飛燕。”
聽到這個名字，陸小鳳怔了怔：“她沒死。”
“不僅沒死，而且活得很好。”韓光坐在一旁冷笑着插嘴，打斷了花滿樓接下來要說的話。
“哦，這話怎麼說？”聽到韓光的話，陸小鳳驚訝了，他看了看韓光又看了看花滿樓，對方的表情根本就不是見到心上人的那種喜悅興奮擔憂不安，有的，只是沉默。
“她是趁着我出去的時候來的，也就是趁着花滿樓落單的時候進來的。”韓光看到陸小鳳不解的神色，搖了搖頭。
“我不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聰明如陸小鳳已經明白了韓光所說的意思，只是他搖了搖頭，還想再確認一次。
“花滿樓的耳朵很靈，鼻子也很靈，所以他聞到了一些不應該存在在上官飛燕身上的味道，而這味道，也正是對方最大的破綻。”韓光抿起嘴笑了，他上一次在破廟中刺傷上官飛燕的時候，匕首上沾染了花滿樓的百花樓中特有的花的香氣，這種香氣常人的鼻子聞不出來，但是花滿樓可以，即使上官飛燕每次在見到花滿樓的時候都往身上撲滿了花香，但正是這種花香，襯得那一味香氣更加地明顯。
“上官飛燕騙了我，我早就知道，她有什麼目的我也差不多清楚，因爲只有在韓光離開之後，她才能夠靠近我，對我說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引起我的好感。”花滿樓搖了搖頭，帶着嘆息。
“她告訴我她被人控制住了，而這個人，只能是霍休。”花滿樓坐在椅子上，聲音低沉，他並不願意去用這種險惡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乍一聽到霍休的名字，陸小鳳猛地從椅子上坐起，然後又慢慢坐了回去：“我剛纔沒有看見一個人，只是這個人，我以爲到了珠光寶氣閣是一定會看見的。”
花滿樓點點頭，他知道了陸小鳳說的是誰：“上官丹鳳。”
韓光看了看花滿樓和陸小鳳，這兩個人好像去意已定。
他皺起眉：“既然如此，我就帶着這小姑娘的屍體去找峨眉四秀，讓她們把這姑娘安置好吧。”
他不想跟着陸小鳳和花滿樓去看霍休，對於他來說，與其去找霍休問清楚這件事情還不如直接去找上官飛燕。
但是上官飛燕不會那麼輕易去給他找到，因爲那個女人只會在花滿樓面前稍稍卸下防備。
所以他先去找峨眉四秀，相信等到他把小姑娘的屍身送回去之後，陸小鳳的這個麻煩也應該能夠解決得差不多了。
等到韓光找到剩下的兩個姑娘的時候已是晨曦了，其中一個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好像已經累的睡了過去，另一個蒼白着一張臉，定定地看着韓光。
“你是……”她不知道面前這個帶着一口棺材的男人是來幹什麼的，不過任何人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和他身邊的一口棺材，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在黑夜即將過去的時候。
“我把那個死了的姑娘送了過來。”韓光說完後把棺材擡起，輕輕放到了那個醒着的姑娘邊上。
“……是小師妹……小師妹……”那姑娘看着躺在棺材中已經僵硬了的小姑娘，泣不成聲。
等到她收拾好情緒的時候再看韓光，對方正準備離去。
“請等一下。”那女孩子咬了咬牙，喚了韓光。
“多謝這位少俠把小師妹送回，只是不知能不能拜託少俠向陸小鳳他們傳句話，家師這次到關中來，就因爲他老人家得到個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樓，就在珠光寶氣閣後面的山上，三師妹就是因爲想要說出這個消息纔會被人暗算了的，而小師妹也……”她說着面上忽然露出了悲憤之色：“若不是有人不願意她把這個消息說出來，她們二人也不會遭此劫難，我相信這個消息一定很重要，所以拜託你，幫我把這個消息傳達給他們。”
韓光沉默着回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點點頭。
他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姑娘要對着他說出這個消息，他也不想管，但是他知道這個姑娘一定是有意說出這件事情的。
因爲在小店裡，他根本沒有和陸小鳳兩人說過任何話，就好像是完全不認識對方一樣，這個小姑娘既然託他傳遞消息，那必定是知道他和那兩人是認識的，既然如此……
他想，是時候找一下那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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