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三07
站在葉英和韓光面前的青年顯然就是那個在崑崙山上同韓光有過接觸的清嗣,他面對着葉英時仍舊不卑不亢,眼神中透着柔和敬佩,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
“見過大莊主。”清嗣目不斜視地看着葉英,好似根本就不認識韓光似的,對着葉英恭恭敬敬地行禮。
“真人客氣了。”葉英虛浮一把,而後側過頭似乎有些驚訝地發現韓光並沒有開口的慾望,因此他只是微笑着在和對方寒暄過幾句之後就邀請對方入住了客局,再沒有別的交談。
“你同他真奇怪,明明有着什麼關係卻都裝作不認識對方一般。”葉英在目送對方離開之後似笑非笑地盯着韓光,語氣間透着好奇。
可見在韓光的舊事這件事情上,葉家的兄妹還是有着相同的八卦因子的。
“的確是不認識,只是很熟悉罷了。”韓光搖搖頭,在面對葉英的時候他願意多解釋幾句,只是再多的卻也不願意說下去了。
“這樣啊……”在得到了韓光不完整的答覆之後葉英也沒有多問,對於他而言,韓光同清嗣之間有沒有關聯與他其實並無多大關係。
“……好久不見了。”韓光看着和自己擦肩而過的青年,駐足良久,終於說出了一句。
對方平緩的步伐一下子頓住,而後沉默許久:“……是啊,好久不見了……”
久到……整整一個輪迴……
“你還在怨我?”韓光的手不自覺地撫過自己身後揹着的飛泉琴,輕聲開口。
“不曾。”對方駐足回首,面上帶着仍舊謙和平靜的微笑,和曾經那個動不動就被自己氣得跳腳的書生判若兩人。
“你在怨我。”韓光沒有理會對方的回答,他定定地看了對方很久,而後輕聲說道,聲音中竟罕見地帶了一絲苦澀。
“我沒有怨你,我何苦怨你。”聽到韓光的話,清嗣臉上平靜無波的微笑終於龜裂,他第一次擡起頭直視韓光,而後,揚起一抹苦笑。
“可你還是怨我,你怨我沒有將你的話聽進去,你怨我擅自拿了你的琴,你怨我擅自替你去報仇,你也怨我造了太多殺孽,葉棠。”聽到對方的自嘲,韓光上前一步,走到他的面前,而後伸出手,像前世一般,想要撫上對方的臉頰。
然而,對方在聽到韓光喊出口的名字之後猛地後退一步,讓韓光的手落了空。
清嗣微垂下眸子,如同前世一般柔和的嗓音透着冷淡疏離:“我未曾怨過你,葉棠不曾,清嗣,就更加不會。”
“……清嗣不會怨我這我相信,但是葉棠不可能不會怨我,因爲我所知道的那個葉棠,絕不會放任我做出那樣的事。”韓光看着同自己雖然只有一步之遙卻彷彿隔開了千山萬水的清嗣,收回了手,而後解下了背上的琴。
“你從來就不曾瞭解過葉棠,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會放任你做什麼事情?”聽到韓光說的話,清嗣的嘴角帶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站在不遠處帶着諷刺的語氣回問。
“既然如此,那我就站在這裡問問葉棠,他會讓我做什麼,又不會讓我做什麼?”韓光聽到清嗣的話之後並未變色,依舊是平靜地問道。
“……葉棠已經死了,他會讓你做什麼,不會讓你做什麼與你已經並沒有關係了。”聽到韓光的問題,清嗣一下子頓住了,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不復先前的尖銳,只是帶着深深的疲憊。
“貧道久未離開崑崙,行至西湖已是疲憊不堪,少俠請恕貧道失禮之罪。”不待韓光再開口發問,清嗣先向着他行禮,轉過身就打算離開。
“等等。”韓光看着對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說不清的苦澀鬱悶,只是他平靜的眼神以及語氣並未表現出這一點。
“故交乃是愛琴之人,只可惜韓光生性愚鈍,並不怎麼善於撫琴,道長也是愛琴之人,既如此,韓光手上這把琴,便贈與道長,萬望道長收下,也好過韓光糟蹋。”韓光說着,雙手托起飛泉琴,而後遞到了清嗣的面前。
對方的目光在落到韓光手上的琴上之後就再也沒有移開過,他的嘴張張合合良久,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深深地看了韓光一眼之後,一言不發地接過他手上的琴,轉過身快步離開。
“……終究,是無緣。”韓光看着清嗣的背影,輕笑了兩聲,不知是在說琴,還是在說人。
這邊韓光和清嗣有許多要交流,那邊天擇樓前,葉英也有許多話要對着某人說。
黃衣白髮的葉英抱着手上從不離身的劍,開口:“你跟了他很久了。”
這句話說出口沒過多久,葉英原本空無一人的身邊忽然出現了一片紅色的衣角,而後漸漸的,一個人影像是憑空冒出來似的,坐在了葉英的身邊。
對方輕笑一聲,聲音中帶着驚訝,也帶着淺淺的忌憚:“這倒數出乎我的意料,你竟然也能夠看到我。”
“並不是我想要看到你,只是每一次在他身邊的時候,你的氣息波動都太大了,大到我不得不注意到你。”即使目不視物,葉英也知道自己身邊憑空出現了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長髮及腰,容貌俊秀到不似凡人。
“你就是他一直想要找的第二個人吧。”
“是啊,明明我就在他身邊,他卻總也看不到我,就連你都能夠輕易地發現我的存在,他卻像是視而不見一般,你說,他是不是傻了?”對方倚在葉英的身邊而坐,而後饒有興致伸出手,撫摸上了對方的劍柄。
“並不是不能發現,說不定只是他不想看見你。”葉英心知肚明對方堪稱冒犯行爲的動作卻仍舊是好脾氣地任由對方把玩,說不定他纔是最清楚這二人糾葛的人。
“……不想看見我?”聽到葉英的話,零紅蝶把玩着對方劍柄的手一頓,而後他擡起頭,墨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葉英,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綠光,“他明明想要藉助我的力量去做事,卻不想看見我,你說的和他說的很是矛盾呢。”
“人本來就是極矛盾的。”葉英在回答完了零紅蝶的這個問題之後徑自站起身,準備離開。“看起來他和那位清嗣道長已經談的差不多了,我也該去準備一下明日的名劍大會事宜了。”
“……人是極矛盾的,只是他不會。”零紅蝶看着葉英的背影,仍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嘲諷,既似不屑,又似無趣。
“道長已經回了客房了?”葉英在找到韓光的時候果不其然發現對方正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裡發呆,整個人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一般頗有些鬱鬱不樂。
“回了,我和他之間的舊事也是時候告一段落了。”直到葉英走到韓光身邊出聲詢問時,對方好似才清醒過來一般,帶着又是悵然又是釋然的語氣回答。
“你可相信人有前世?”葉英陪着韓光坐了半晌,而後韓光撥弄着茶壺的蓋子,忽然似有所感地發問。
“人自然是有前世今生的,只是今生便再非前世了。”葉英好像早就知道韓光要問什麼,他只是安靜地將空了的茶杯往韓光的面前一放,淡淡地回答。
“……我失憶之時,曾經被人救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爲人頗有些迂腐卻偏偏敢做最叛經離道之事,脾氣大,膽子也大,家學淵博,尤擅撫琴。”韓光給葉英倒了一杯茶之後就自顧自開口了,似乎也不在意對方是不是聽了,或者是不是有人在聽。
“明明除了錢家裡就什麼都沒有了,卻偏偏性子特別的倔,敢同那些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據理力爭,在遇上我之前也不知道是託了誰的福活了那麼久的,單是倔便也罷了,在遇上仇家時卻偏偏不肯下了殺手去斬草除根的,最終害得自己也因此掉了命。”韓光緩緩地說着,一面說着一面看向窗外,回憶着自己記憶中那個雖然面容已經漸漸模糊卻仍舊印刻在了自己心底的人的模樣。
“每逢我做了什麼不合他意的事情就會跳腳搖頭大罵,卻偏偏不肯離了我去,甘願揹負世人指摘卻也要同我在一起,又傻又倔,到最後還稀裡糊塗地送了命。”韓光說着說着嘴邊露出一個微笑,笑中卻帶着苦澀。
“明明這樣被人害死了還偏偏不願我去報仇的,非要我將這段事情給忘了,就像曾經被他撿到時那樣什麼也不記得是最好,而我卻硬是要惹他生氣,擅自拿了他最珍貴的東西同他定下約定,而後屠了人家滿門,也不管他死後還得替我操多少的心。”韓光說着手撫上了自己腰側的彎刀,眼神柔和而繾倦。
“他恨我,卻不願再恨我。他愛我,卻已經不再愛我。”
他不再是葉棠,而他,依舊是韓光。
因此他還了他的琴,了了他的情。
從此之後,他依舊還是韓光,而他,卻只是清嗣。
“也許,我來到這裡,就是爲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小韓光你終於有了一段失戀史了,不容易啊- -
話說你們都沒有猜出來吧233,葉棠葉大公子纔是我家小韓光的初戀啊。
雖然這兩個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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