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燕北的勃然變色將韓馥實打實地下了一蹦,甚至就連身後並不知曉韓馥說什麼的太史慈與陳羣也都心中驚醒。燕北不是什麼從不喜怒與行色的人物,但他見慣了大風大浪,很少有什麼真正的大事能讓他如此做派。
韓馥在說什麼?
他在說袁紹那個傢伙居然想着拱衛劉虞做皇帝!
“這難道對將軍不是天大的好事嗎?到時候將軍可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韓馥的笑意僵在臉上,對燕北的震怒感到不解,疑問道:“將軍覺得,不是如此嗎?”
“這個狼子野心……這也怨不得袁本初。”燕北開口便想怒罵,可實際上這難道就能怪袁紹了嗎?他只能長嘆口氣揉臉看向一副傻乎乎模樣的韓馥,對他說道:“這事對誰都好,可是在將劉公架在火上烤啊!”
扶植一個新皇帝,便是袁紹等人對董卓遷都長安燒燬洛陽的反制手段。新皇帝,新朝廷,新的官員體制……別的不說,關東的各路諸侯只要願意,他們這些人各個都將會成爲新朝廷的三公九卿。到時候,天下將進入東西爭霸的兩個漢朝互相爭鋒。
這件事對於燕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如果拱衛劉虞做皇帝,至少一個開府儀同三司的驃騎將軍是絕對跑不了的,討董與輔立新朝的功勞,列侯也都觸手可得。
這是皆大歡喜的局面。
但是……劉虞呢?似乎並沒有人想起他們想要推舉爲皇帝的劉虞。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劉虞去做皇帝真的明智嗎?
且不說天下如今除了他們這些關東諸侯之外各地長吏還都遵照朝廷號令,就連關東諸侯的起兵都是打着義軍的旗號而並非反叛朝廷……天下對朝廷,是信服的。
這種時候劉虞自立,等待他的是什麼?事成,董卓敗走涼州或是身死,劉虞與小皇帝如何自處?一世英名在後代史書裡毀於一旦。更何況,如果說他們起兵失敗,劉虞又該如何自處,到時候旁人無傷大雅,自立稱帝的劉公可就除了身死再沒辦法。
就看袁本初這些人的模樣,輔佐皇室不成就都逃出洛陽,跑到關東來起兵;一旦發現董卓把洛陽燒了起兵之事不可爲,便再度改變想法,想要在北面再立一個皇帝……那如果立了皇帝再不成呢?
想來,他們也會像拋棄先前的那些盤算一般,拋棄劉虞的罷。
劉虞是他的恩主,燕北不會拋棄。
所以……燕北對韓馥冷着臉說道:“我不同意。”
“嗯,將軍放心到時候……嗯?將軍說什麼?”韓馥自顧自地還以爲燕北答應下來,在他的腦海裡燕北好似沒有什麼不答應的理由,如果劉虞稱帝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燕北了,就算是大將軍也是可以想象的,可千算萬算,沒想到連燕北都不同意這種打算,連忙問道:“將軍不同意?”
“對,這件事根本不需要過問劉公,我不同意。”燕北看着韓馥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做,是跟着我繼續向西討伐董卓,還是和袁紹再行什麼輔立之事?”
燕北身後的太史慈與陳羣原本尚不知曉燕北與韓馥在說什麼,但聽到燕北這時說出輔立二字,自然便明白了關東諸侯的想法,二人不禁相識看去,皆望見對方眼中的震驚。
袁本初居然打算再輔立一個皇帝,而從燕北先前的話來看,明顯袁紹的想法,是輔立劉虞爲帝……這個人選非常精妙。劉虞是皇室貴胄,早在先帝時便位登九卿,出任幽州牧後仍舊以侍奉皇室爲己任,使得幽州民生安樂,這份功績與聲望,乃至對漢室的忠誠飽受天下認可。
幽州劉伯安,是益州牧劉焉、董卓封出荊州劉表都無法比擬的,在宗室之中若想另立皇帝,非幽州劉伯安莫屬。
韓馥面容呆滯地吞嚥着口水,艱難地望向燕北,額頭上有汗水滲出,顧左右而言其他道:“這天氣真是,真是越來越熱了……這,將軍是打算繼續向西討伐董卓?”
“我尋不到就此退兵的原因。燕某一介草莽,今生從未以天下之事爲己任,亦不曾效忠漢室。縱橫幽冀數載以來,不過以兵立命,求個人上人。貪圖些錢財,想要些官位,爲此不惜一叛再叛,令幽冀二州不得安寧,燕某不是好人。”燕北看着韓馥說道:“我不知曉你們是怎麼想的,但起兵以來凡所見者,黎民百姓離散飄零,道間腐屍枯骨,餓殍只與野犬爭食……尋常百姓怕義軍更怕董卓,這是燕某不曾想到過的情景。”
在冀州時,百姓視燕北爲神明天降,救苦救難。那是一場本意裡沒有任何圖謀的戰事卻令他發自內心感到榮譽。而這一場討董之戰,他們以爲天下之名起兵,在關東之地橫行卻無法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榮譽感。
“我不在乎你們想到的官位名爵,眼看洛陽近在咫尺,我一定要打過洛陽。”燕北對着韓馥寒聲道:“至於輔立劉公的事情,不需要你們去瞎c心,袁本初願意當皇帝讓他自己去當,沒有自立的膽子就不要拖劉公……天下間安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將軍怎麼知道劉公不想做皇帝呢?”韓馥還想試着勸說燕北改變想法,一面爲自己辯解道:“我絕不是捨不得糧草,將軍若要西進我韓文節是一定會爲將軍供給糧草的。可是現在關東羣雄皆無意西進,將軍獨自征討董卓……馥擔憂將軍遭遇不測啊!”
韓馥這話說的倒是真心實意,他很清楚如今袁紹高看他一眼便是因爲有燕北這樣一個擁有強大兵勢的將軍作爲同盟。一旦失去了燕北對他的支持,他的冀州便會在眨眼之間岌岌可危。
韓馥的心思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希望得到燕北的軍力做爲他的後背靠山,但另一方面也很希望能夠得到袁紹爲首的士人對他認可。
燕北聽了韓馥這段話,面色才終於好看了些,對韓馥道:“你不要跟着他們攙和,燕某巴不得劉公有稱帝之心,但劉公莫要說稱帝,就連以兵欺關東都有所不願,否則……你以爲現在天下還有關東諸侯的事?”
“將軍此言何意啊?”韓馥小心地看了一眼左右,顯然被燕北這句話嚇到,連忙問道:“難道將軍早就打算南下中原?”
“呵呵。”燕北笑了一聲,卻沒有再多去年自己對劉虞的進言,而是對韓馥說道:“既然如此,文節兄還是早些命人將糧草送到旋門關,以備兩萬兵馬冬季所用,這應當是沒問題的吧?”
韓馥知曉自己被袁紹拉攏參與立劉虞爲帝這件事引得燕北不喜,連忙點頭道:“韓某這邊傳信州郡,爲將軍本部兵馬供給五月所需的糧食,一次全部送到旋門關。韓某也是一心爲將軍着想,還望將軍不要責怪。”
“唉,我沒有責怪你。”要說沒有責怪燕北自然是在騙人,儘管韓馥賠罪的態度令燕北心中怒氣全消,可到底對韓馥是有了些許看法,只是不願表露出來罷了,他對韓馥道:“韓使君爲一州牧守,掌握冀州大權,是不需要看袁氏臉色行事的,你若不怕他們,無論發生什麼事,但憑燕某雙拳兩手必能護你周全……但若你在心裡便向他們弱了一頭,燕某縱然要幫文節兄,亦有力不逮啊!”
這向這次一樣,韓馥自己的變化太快了,燕北這邊還因爲韓馥對袁紹的態度而有些敵意,他們兩個反倒坐到一起去籌劃個什麼另立皇帝。他這樣的做法讓燕北如何自處?
韓馥點頭,又好似聰明無比地模樣對燕北問道:“那既然將軍不願此時,我便去派人告訴本初,在下也不參與這件事了?”
“嗯……不必如此,如果袁本初問起燕某如此做想,使君便說燕某一心討董,一介匹夫只管爲天下而戰,不通國政大事即可。至於文節兄便照原樣子與袁氏子交談便是,否則若打草驚蛇,教袁兒視文節兄爲心腹大患倒也不美。”
韓馥對燕北爲他考慮的態度自然是千恩萬謝,雙方又再度交談了些事宜,旋即燕北離開韓馥的營地。
實際上燕北僅僅只有一小部分是爲韓馥考慮,另一方面是他還不願這麼早便將自己擺在袁紹的對立面。眼下他一門心思要向西征討,哪裡有心勁與袁紹在討董聯軍中鬥智鬥勇?鬥勇,三個袁本初綁到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但若提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彎彎繞繞,恐怕燕北比之袁紹一個都尚且不如,何況袁紹身邊還有那麼多在官場上長大的同伴。
勞心費力的事情,讓燕北不喜。
即便要擺明車馬地爲敵,也要等擊敗董卓,兵馬回幽順路將渤海郡收拾了便是!
快要走到旋門關內時,燕北停下腳步對太史慈說道:“子義長文,等回到大營,你們替我送幾封信,分別是幽州劉公、白波谷衆賊帥、魯陽袁術、樑縣孫堅,還有青州的公孫瓚。嗯,幽州隨便找個人去即可,子義去白波谷,長文去魯陽與樑縣,青州的話……讓玄德去。”
“將軍是打算?”
太史慈不明就裡,陳羣有些猜想卻爲燕北的想法所震,說不出話來,便聽燕北幽幽說道:“關東羣雄,豎子不足爲謀。討董之事……燕某再拉出一支援軍。天下英豪,豈非單單袁本初之故交好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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