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一劍刺死公孫度是燕北想象不到的意外驚喜,其實出兵在外沒有太多事讓燕北掛懷,唯一擔憂的也就是遼東的那點事,眼下公孫度已死,燕北心中再無牽掛。 ̄︶︺sんц閣浼鐨嗹載尛裞閲瀆棢つww%w.%kanshuge.lā
他難得飲至酩酊。
次日一早,有軍卒在軍帳之外喚醒燕北,言說營門外又來了幾個潁川人,爲首的是個中年士人,說是潁川荀氏拜訪將軍。
燕北盤腿坐在榻上揉着發脹的額頭,迷迷瞪瞪地讓侍從尋他的衣甲。
昨日收到遼東除公孫度的喜訊,長久以來領兵在外的顧慮都被他丟到九霄雲外,只顧一時歡愉竟讓凡事克己的他飲多了酒,印象裡昨夜似乎還拉着麴義在城外跳舞,敲擊盆缶爲劍舞的郭嘉伴奏……可他着實是記不得昨夜最後是如何回到營帳的了。
“昨夜我是如何回到帳中的?”燕北立着張開雙臂,任由侍從爲他披掛甲冑,皺着眉頭說道:“昨夜飲酒甚多,竟是記不得了。”
年輕的侍從輕笑,如今在將軍身旁侍奉的隨從都是早年間追隨燕北的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比燕北麾下的任何一名戰將差上多少,侍從笑着對燕北答道:“將軍,昨夜是趙司馬與陳長史把將軍扶回帳中的。”
侍從雖是這麼說,可心裡卻笑得夠嗆……何止是扶,那幾乎是扛了。陳羣雖不瘦弱,卻也不是力大無窮的武夫,開始是他一個背起燕北,可還沒走上幾十步便撐不住了,所幸有趙雲在一旁,這才合計着把燕北弄回來。
燕北戎馬倥傯多少年,身材修長卻也不輕,何況還有一身甲冑,哪裡是尋常人背的動的!
“嗯,我知曉了。那個,長文現在何處?”燕北給自己扣上最後兩個甲扣,便要驅馳侍從將陳羣喊來,說道:“叫他代我出營迎一下荀氏的長者吧,潁川來人他總是要見一見的。”
“這……”親隨有些遲疑,說道:“陳長史與趙司馬昨夜把將軍送回營帳後便在帳外值夜,二人暢談了一宿,早上屬下還見趙司馬在營中巡視,這時可能陳長史方纔睡下。”
得,大營裡除了郭嘉又多了倆夜貓!
說來也有趣,燕北一想陳羣與趙雲的性格,他們兩個也確實應當是合得來的……當下心裡也爲部下之間關係融洽而感到開心。
只要部下將領像麴義那樣的刺頭就一個就好,有那麼一個就夠了。若再多,他燕仲卿可吃不消。
“罷了,那便讓陳羣睡吧,不要叫他了。你給阿晉傳話,讓他將那些潁川人放進來,請到我帳中。”燕北抽着鼻子嗅了嗅帳中仍然瀰漫着昨夜的酒味,擺手道:“算了,去偏帳吧,等會把帳簾掀開透透氣……讓廚人熬一些清粥,對了,找一趟子龍,他若是還未休息就讓他回帳睡覺,把防務交給黎陽營的趙威孫。”
一場酒醉,醒來兵荒馬亂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只是就怕被前來拜會的潁川人看出什麼,回頭再把賢才志士嚇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燕北的偏帳平時都只是放些雜物,比如隨軍的案几、睡榻坐榻、戰時的胡凳或是刀劍槍戟等物,可此時顯然顧不了那麼多,總不能讓潁川來的賢士鑽進自己滿是酒氣的中軍帳。
果然不出燕北所料,昨夜與陳羣長談一宿的趙雲直到現在還未休息,親隨回來報信說趙雲剛纔領了燕北的口令,這纔去與趙威孫換防……這種踏實做事的氣質在燕北麾下幾乎很難看到,尤其在最早的老班底身上,那是根本看不見的東西。
只有趙雲習慣如此,在軍中任勞任怨,旁人疲懶,大多將值夜等累活交給趙雲,他也從不抱怨。
這種秉性深得燕北喜愛。
雖然頭腦還有些不夠清醒,但燕北的精神卻十分激動,儘管身體端莊地坐於榻間,可內心卻早已摩拳擦掌,希望前來拜會自己的荀氏士人能給他帶來驚喜!
不多時,姜晉領着一衆潁川人來到帳外向燕北通報,不過這些人卻並未全部進來,只是有一姿容甚美的中年人入帳,對着燕北拱手先拜道:“在下潁川人荀悅,見過將軍。”
“啊!先生您就是荀仲豫,長文多次像我提起您的名字,請坐吧,請坐。”這可真是讓燕北感到欣喜了,他早就聽陳羣說過,荀彧、荀攸、荀衍、荀諶、荀悅這五個人是當今無雙。可在荀悅報出自己姓名之前他並未想到來的會是這五人之一。連忙起身相迎道:“您是長者,稱我爲仲卿即可,不必拘禮。”
如今荀彧去冀州韓馥那裡避難,荀諶在袁紹手下謀事,荀攸在長安刺殺董卓而被囚禁……這當今無雙的五人,也只剩下荀衍與荀諶仍舊居於鄉里,燕北真沒想到這個好像隱士般的荀悅會來拜訪他。
陳羣的書信,功不可沒啊!
陳羣曾向他着重介紹過荀悅,言辭之間對這位性情沉靜之人的才智心性極爲推崇。他說雖然荀悅的才智不亞其父,只是久居家中才名聲不顯。
燕北起身邀請的模樣雖說有些前倨後恭的含義在內,卻也的確是禮賢下士之舉,荀悅並不與燕北多說,坐下之後再度拱手,對燕北說道:“將軍,在下此次些妻兒前來,是爲了投奔將軍。”
“投……這真是再好不過了,我十分需要閣下的智慧與才能。”荀悅言簡意賅地說明自己的想法,不過倒是得了便宜的燕北感到難以接受,他見過郭嘉那樣喜好考驗人的策士,也有陳羣這種潛移默化的人才,甚至還有沮授共患難出的交情,荀悅如此開門見山倒是令燕北感到不太習慣,他遲疑了一下,呵呵一笑掩飾尷尬,問道:“仲豫先生,容在下好奇多問一句,天下英豪不知凡幾,燕某竊局其間常常感到惶恐,你難道是單單因爲長文的一封書信便做下投身於我的打算嗎?”
“不是這樣。”荀悅的臉龐清瘦,歲月未能給他帶來太多痕跡,只能令他的眼神中更加堅定,他看着燕北說道:“前些時候文若認爲潁川將遭戰亂,奉勸族人遷居,在下並未同意。並非是因爲認爲潁川安全,而是因爲冀州也不安全,管袁氏之作爲,便知曉其人目無朝廷。投奔將軍,是爲躲避戰禍保全宗族;也是爲了一展所長而助將軍興復漢室……在下認爲,關東諸將能平定亂世者,只有將軍了。”
這真是……好大的讚譽,甚至讓燕北感到惶恐不安。
興復漢室?
平定亂世?
那是要蓋世人傑才能做到的事情,古往今來能達成這四字者纔有幾人?
燕北知道,眼前年過四旬的中年長者恐怕是因他一心討董的作爲纔來投奔的,當然了,這其中陳羣說了不少好話的書信也會起到不少作用,但凡是人啊,就算是智力低微的癡兒都會有自己的打算,何況被陳羣稱作今時無雙的荀悅呢?
“先生的話令在下擔憂有負先生重望而感到惶恐,但無論如何,能得到您的稱讚都令我感到榮幸之至。”燕北的身子坐的更加端正了,此時此刻昨夜的宿醉帶給他的頭昏腦脹都彷彿跑得沒有蹤影,他問道:“既然先生來投奔我,那麼,您的才華可以在什麼地方幫到我呢?”
談話的氣氛從荀悅進入偏帳之後便變得正式非常,現在更是令人心生緊張之意,但荀悅卻很輕鬆地對燕北說道:“在下此次前來,原爲將軍獻上九議。”
“九議?”
“在下學經與法,歷數先賢所得致治之術,大致爲先屏四患,再崇五政……是爲九議。”荀悅坐地端端正正,拱手對燕北說道:“四患者,一曰僞、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虛僞會擾亂俗禮,貪私則破壞法度,放任使人越軌,奢靡將敗壞制度。四患不除,則政令雖出卻不能行。俗亂則正道荒敗,就算是天地也不得保人性;法度崩壞則世道傾頹,就算是人主也不得守其制度;人們爭相超越行軌則禮便不復存在,即便聖人降世都不能遵守他的道了;制度敗壞人們的*便放肆開來。雖然這四個並非全部,但這便是在下所說的四患。”
燕北本來就很重視荀悅,而現在,更是重視到無以復加。在他帳下,何曾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對他講解何爲人主的道理?儘管荀悅的出發點應當是爲了朝廷,但在燕北看來這四患放在天下任何一個諸侯,甚至太平時節的皇帝身上同樣受用。
先帝貪私而奢靡,致使朝廷崩壞,促成當今的亂局。從前燕北一直認爲世道變壞是從大賢良師起兵開始的,但今天聽到荀悅的話,他纔開始回望那段歲月,歸根結底這事壞在賣官鬻爵上!
這荀仲豫,可比遼東的幾個大儒、名士像大儒、名士多了!
“在下受教了!”燕北端端正正地給荀悅行出禮來,接着問道:“請問先生,那五政呢?”
先前的除四患,是道盡了法家思想,後面的五政,就要與儒經有關了吧?
“興農桑以養百姓民生,審視自己的好惡以正天下之俗,宣揚文教來彰顯人們的其教化,立下武備以秉承我們的威信,言明賞罰來統領立下的法度。”荀悅再度向燕北拱手,輕聲說道:“這,便是在下要說的四患與五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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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大約是現在三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