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沒有直接證據,說他就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施清華定定看着她,順理成章把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不過,你應該沒忘了齊老頭吧,他養了你三年,兒子的婚禮被鬧場,還因此幾乎喪命,他肯定會記起你。”
“……你憑什麼認爲?”
不知怎麼的,蔣欣的身上有點哆嗦。
也許是近鄉情怯,她有點害怕看見齊老頭。
她不想知道過去的事情……她怕自己下了手。
如果父母真是被齊老頭害死的,那她要怎麼面對這個曾經把她寵上掌心的老人……她幾乎無法想象,痛徹心扉,許茹玉走時,多事地把她所有照片都做了合集。
每當看見父母,不免看到齊老頭給她拍的照片。
許茹玉是不是在用這種方法告訴她。
人要惜福。
不要沉於仇恨。
可是,她手上的血還能洗得清嗎?
人命,一條條地,都是在她的掌心流出殷紅的血液來。
就算半夜夢醒,也會被惡夢驚魂的。
蔣欣抖得厲害,咬着牙不肯出聲。
無生息地,旁邊的好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悄聲道:“欣欣,聽施師兄把話說下來,好嗎?”
點點頭,她再度迎上男人的神線,微微點了點頭。
“線索在這裡斷掉,很簡單的事情,過去被深深掩埋,有很多人都不想把這件事公佈出來,帝炎和你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卻不適合你追查,只有齊老頭這條線是簡單明瞭的。”
他揚眉,“我有一種感覺,齊老頭不僅不會埋怨你,反而會很希望去見他。也只有你可以問出他心底的秘密,爲什麼會有光年的那場車禍,爲什麼他會收養你三年時光,爲什麼他到了現在,還是把很多秘密埋藏在心裡,帝炎這麼利用你,陷害你,他難道不會生氣嗎?”
這說得也太過了吧!
蔣欣忍不住反駁了一句,“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生氣……”
她可是接到任務去偷芯片的,雖然沒偷到,最後也被沈嬌拿到手了。
她其實早就開始懷疑了,齊老頭是不是故意把芯片放在好找的地方……不是不相信沈嬌,只是她現在已經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暈頭轉向。
一旦沉靜下來,許多事豁然開朗。
清澈地,一見透底。
可是若是去摸,則深不可測。
施清華也不多說,只是點到即止,“如果你想知道,不如去問,如果你決定把這一切都埋葬在心裡,我們都會尊重你的決寫,蔣欣,你要知道死都不怕?還怕面對曾經的故人嗎?”
“這一切……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喃喃自語說着,蔣欣心裡盛滿了茫然,齊老頭給她拍了那麼多的照片,證明他真的很寵自己,可這又是爲什麼?他那麼一個身份,想收養一個女兒是多麼簡單的事,偏偏收養她?
最後,還是把她扔到了福利院?
這一切,是爲什麼呢?
眼前迷霧層層剝開,她陡然想到了些什麼,眼前豁然開朗,“難道,把我送到帝炎是他和帝炎之間的協議嗎?”
施清華心絃一震,掩不住的笑意綻放開來。
“你果然很聰明。”
“交易?”沈嬌茫然,“齊老頭和帝炎真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極有可能。”
蔣欣吐脣,“謝謝你。”
她想,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自己去面對。
即使那是曾經風雲知吒的齊老頭,她也沒什麼可怕的。
事過境遷,每個人都要爲了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她自己也不例外。
不管什麼時候,沈嬌都願意跟着她的,立刻買了去Y市的機票,兩個人奔波機場,在一片繁忙的旅程裡,踏上了去Y市的路,快到清晨時,她們才下了飛機。
外面寒冷,直接叫了出租車到靜園。
昔日的靜園,和現在的靜園,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還到處是眼線,屋子內外都是保鏢,沈嬌纔剛下車,就發現靜園外的花草都凋零不少,看起來灰敗很多,人走茶涼大多是這個道理。
她環目四顧,蔣欣從另一邊也付了錢出來。
“我們?”
車子走後,沈嬌擡眉示意。
她做慣了樑上君子,倒是很少從正門入,都有點心有慼慼焉,這個靜園大門,沈嬌還沒邁過呢,都來幾回了,看蔣欣站了好半天不說話。
她急了,“你倒是吭聲啊?”
“吵什麼!”
蔣欣一句話給她堵了回來,“我在想,我該怎麼問。”
“還能怎麼問,當然是直接了當問啊,你們還有情可敘啊!”
“你……”
她們沒發現自己聲音越來越大,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了一個面目威嚴的中年人,他從靜園走出來後,就不偏不倚地走到蔣欣她們面前。
“蔣小姐,你來了。”他轉向沈嬌,“這位是?”
“是我的朋友。”
蔣欣神色一凜,擺出了平靜的姿態,“很久不見了,安叔。”
“難爲你還記得我,請進吧。”安叔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他的神情卻不像是含着惡意,他這麼大方,反而把她們給攔住了。
如果喊打喊殺,她們也好理直氣壯啊。
現在,這麼客氣是怎麼回事?
還親自出門迎接?
不會是鴻門宴吧?沈嬌拿眼睛看她。
沒膽就不要進啊!
蔣欣五味陳雜地跟着安叔進去,門口的保鏢都像是沒看到似的,內院,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明顯看得出來,已經疏於打理很久了,還是齊老頭受了這一役,心思明顯消沉很多。
記得以前,無論是什麼時候,門口都有來訪的車子。
她們在門口什麼也沒有看到。
“蔣小姐這邊。”在前面引路着,安叔一邊走一邊道,“前幾天,齊老已經把住的地方搬出了主屋,已經打算在近段時間把靜園賣了……他提醒過,如果蔣小姐過來,就一定要請您進來。”
這麼客氣?沈嬌的心裡更毛了。
蔣欣動了動脣,卻什麼也沒有說。
如果她不來呢?如果她什麼也不說。
齊老還會等她多久?
她不敢想,也不想再想下去。
這都是沒有答案的問題,她現在已經來了,齊老在這裡等着她,這就夠了,她已經不是一天這裡呆了,小時的記憶早已經不記得了,和齊凌風周旋的那段時間,也沒空注意這麼多。
現在看來。
她仍然覺得很非常陌生。
心裡隱約有點傷感。
“齊老就在裡面。”
安叔說着,看了沈嬌一眼,“這位小姐,可以到偏廳喝茶。”
“我不能進嗎?”
明顯被排斥了,沈嬌顯得很不爽,“萬一你們耍陰招,對我們不利怎麼樣?”
蔣欣扯了扯她的衣袖,止住了她的高聲。
只有五六步的距離,屋內的人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已經到別人的家裡了,就不要再被人看笑話了。
“你去等我會。”
“……你小心。”
心裡涌起暖流,蔣欣點了點頭。
天色已經透亮了,花木扶疏,點綴着晨露,她呼吸之間都是淡淡的草木清香,透着一股子溼潤的氣息,她穩住了心情,才慢慢地踏步過去。
薄薄的陽光籠罩在她的臉上,露出不悲不喜的臉。
接着,門自己開了。
齊老正站在門口等着她,“進來吧。”
時隔一個多月看他,蔣欣的心像泡了水的麪包,又腫又脹,有種蒼白無力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真是太弱了,就算是上次見面,齊老還是這幅神情,一點改變也沒有,這纔是真正的城府啊!她依言走進,和齊老坐在一起。
光滑的桌上,早已經擺滿了一堆的小事物。
不解地擡頭看她,蔣欣張口,“這些是?”
看樣子,是小孩喜歡的東西。
慢慢地把她的臉反覆掃過,齊老才遲鈍似地回過了神,略帶嘆息地道,“我又豈止只留下了芯片,你說呢?蔣小姐,別人肯定只以爲這些都是凌風的,可是他小時候從來沒得到過我買的任何一樣玩具。”
彷彿猜到了些什麼,蔣欣扶腿的手慢慢蜷緊了。
是,是她的嗎?
這些都是她小時候玩過的?
那麼過去的照片還只是影像,現在這些小玩具,就是她存在的過程了。
她就算至死,也沒法抹殺這一樣事實。
齊老頭真對她有養育之恩。
可她的腦海裡,卻把這一切都抹殺乾淨了。
這都是帝炎乾的。
沒人能懂得她心裡的痛,這些痛是用錢買不回來的,他以爲自己看到這些東西會開心嗎?只會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這些東西看起來多麼陌生!
她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了!
或者是蔣欣的眼裡,痛楚感太強。
齊老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簡單地開口,“我打算隱居了,這恐怕是這輩子最後見面了。”
“……”
擡眼看他,蔣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很喜歡看你穿和服的樣子,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一樣漂亮美麗。”齊老的眼睛已經混沌,可是他心裡的記憶永遠是鮮亮的,不會褪色。
“我應該早就猜出來的……我一直不讓凌風去打擾你的生活,不想讓他和你在一起,以爲他聽進了我的話,結果這小子!”他微微嘆息一聲,“我把他養成了猛獸,已經約束不了他了。”